姜勝就是在抱怨。

    抱怨他家的兩個老一點本事都沒。

    弄得他現在想結婚還得去討好一個女人。

    如果要他來選, 肯定選姑姑當爸媽。

    家里有房有鋪還有存款，哪用他發愁結婚的事。

    不過，就算再不滿, 姜勝也不會直說, 畢竟家里沒錢沒房，但怎么也能跟他搞點錢。

    如果得罪，爸媽不喜歡他反而去喜歡姜英, 那就得不償失了。

    姜勝笑言, “不過媽說得對, 萬一姑姑再生一個兒子，潔meimei肯定不好過，兒子嘛, 怎么都比女兒來得重要?！?/br>
    楊紅花不好的心情一聽, 瞬間變得高興。

    她也是這么覺得。

    不過還是希望姜梅生個女兒，別想生個兒子出來。

    姜母聽著他們母子的話, 哪里聽不出里面的玄機, 她道：“紅花, 要不你和老大也出去找點活做？兩個人一個月賺個四五千也不錯?！?/br>
    如果真要找，怎么可能找不到事做。

    只不過不愿意吃苦罷了。

    可家里又不是有大把的錢, 哪里能不吃苦。

    姜母接著道：“要不，我讓姜梅問問他們飯店還招不招人？洗個菜洗個碗也容易?！?/br>
    “那哪里行，我才不去丟人?！睏罴t花的眼一橫。

    讓她去洗碗那多丟人啊, 絕對不可能去。

    這時, 姜英走了出來，他問道：“奶奶你幫我問問姑姑, 看看他們廚房還招工不？”

    姜母一聽連聲應下, 他們一家六口人, 全都閑職在家。

    她和老頭子還能拿到一些救濟金，老大偶爾出去搞個短活，楊紅花待在家里就根本不做事，姜勝也是，都這么大年紀了，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玩。

    倒是姜英還算懂事。

    就是運氣不太好，前段時間單位辭人，首先被辭的就是他。

    這幾天出去找工作，和專業對口的都不招，現在看來是放棄找原先的工種，打算先找個工作混混了。

    姜母立馬掏出手機問了問。

    電話對面的姜梅是一口就答應了下來，難得娘家的人和她開口，她當然得幫忙問問。

    只不過她沒敢直接去問老板，而是讓老林開口問問。

    林戚當然不會讓姜家的人的出現在他們面前。

    哪怕這個人是并不討人厭的姜英。

    可誰讓他媽是楊紅花，他哥哥是姜勝，一旦牽扯上準是麻煩事不斷，他實在沒心思也沒功夫去應付。

    林戚問了，不過他并沒有問他們飯店還需不需要人。

    而是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

    這一回，他們是將姜英叫了過來，主動和他商量。

    姜英來的時候還有些慌，他這個人性子內向還特別的木訥，和最親的家人都不知道怎么相處，更別說是其他來往比較少的親戚。

    來的時候，聽著奶奶交代的話，先去水果店給姑姑買了些水果。

    等提上門見著人后，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么說，只會拎著個傻笑。

    “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帶什么東西?！苯诽叵矚g這個侄兒，拉著他就往屋里走，一邊走著一邊迫不及待的道：“你姑父給你找了個好事，你去了記得多學學，等以后有了技術才能賺大錢?！?/br>
    “謝謝姑父，謝謝姑姑?！苯⑸敌?。

    “好不好得跟他說了才知道，你去廚房做菜，我和他談談?！绷制菡f著，然后帶著姜英坐下說話，“我們飯店現在除了廚師之外不招其他人，現在給你找得事，也不是在咱們這里，而是在外省，我把條件說給你聽，你看看要不要去?！?/br>
    “外??？”姜英一聽就有些猶豫，他長這么大還沒去過外省，就連讀的?？拼髮W也都是在省內。

    這突然要跑出去工作，難免有些無措和不安。

    當然，也有點心動。

    畢竟他這么大，還從沒出過省，大哥倒是去過幾回，每次都是跟著朋友一起去旅游，回來后還會跟他們說外面有多精彩。

    姜英還記得，媽當時還拿出他和大哥相比，說他膽子小都沒膽子敢出門。

    當時他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沒說。

    其實并不是沒膽子出去，而是沒錢。

    大哥每次出去，一家人都得緊著吃穿。

    如果他要跟著一道，家里真會被掏空。

    而現在姑父突然給他出門的機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拒絕還是接受。

    如果要說他的想法，那就只有一半吧。

    林戚沒立馬要他回復，而是將條件都說了出來，“是在廣東那邊，是我老板的兄弟開的一家機械廠，我記得你就是學這個的吧？如果你要過去，包吃包住，底薪不高，記件算工資?！?/br>
    姜梅將侄子帶來的葡萄洗了端出來，她跟著道：“老板說了，要是勤快些，五六千都沒問題，又包吃又包住，一個月能存下來四五千?！?/br>
    姜英聽得有些心動。

    他在家附近的小廠上班，一個月才三千左右，而且老板時不時找借口扣他工資，等拿到手里還會少上幾百。

    林戚語重心長的道：“你年紀不小，家里沒法給你做打算，你自己得好好想想，存三四年的錢，把自己的人生大事給辦了?！?/br>
    “沒錯，你姑父說的對?！苯愤B連點頭，其實她很想說，讓姜英多顧著些自己，她大嫂心里就大兒子，對小兒子完全忽略，結婚這種費錢的事，肯定不會為小兒子cao辦。

    不過，想歸想，她沒好意思直說。

    而是用手拐子捅了捅身邊的老林，讓他繼續道。

    林戚只能接著道：“而且也算是熟人，你要過去老板應該能多照顧些，你自己好好看看，要覺得哪位手藝好，就費點心思拜個師，趁著年輕也多學些本事?！?/br>
    姜梅又點頭，覺得老林說得特別對。

    男人嘛，還得有份手藝。

    瞧瞧她男人，要是沒這么一手好廚藝，怎么可能一個月接近萬的工資？

    哎。

    不能想。

    再想下去，她又想算這些年的損失。

    要是早幾年出來當廚子，那他們家還用為錢發愁？說不準現在存款都得存個百來萬呢。

    林戚看姜英臉上帶著掙扎，他便道：“其實你可以去試試，要是真不行大不了收拾包袱回來，就當出去見識見識?！?/br>
    “對對，你可別像姑姑，我都這把年紀都沒出去過?！苯酚X得老林說得在理，先試試嘛，不行回來就是。

    反正去試一兩個月，最后還是能拿到一筆工資。

    其實姜英心動了。

    他想去外面見識見識，同樣他也想遠離下家人。

    家里的氣氛讓他覺得窒息，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搬出去住，這樣他心里能安靜些，也能讓他不在對‘家’這個次產生不好的感想。

    但是他沒法去。

    出門總得帶錢吧，一個月才發工資，那這一個月就是再省都會花錢。

    而他身上，只有一百來塊。

    不對……

    剛剛來給姑姑買了水果，他兜里只有二三十了。

    連張車票都拿不出。

    在這個時候。

    姜英有了決定。

    他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這么下去，家里沒人為他著想，他自己得為了自己著想，不能像以前一樣，爸媽還有大哥一開口就把手里的錢給出去。

    這樣一來，哪怕他再節省，也沒法存下一分錢。

    更讓他難過的是。

    家里人找他要錢輕松，可當他真有困難想找他們拿錢的時候，根本拿不到。

    姜英想了想，他苦笑的道：“還是不了吧?！?/br>
    他決定，先隨便找個什么事做著，等存上一筆錢后，再厚著臉皮問問姑姑這份事還招不招人，到那個時候他身上有了錢，就能走出這座困了他二十多年的城市了。

    “干嘛不去呢？”姜梅急了。

    多好的活啊，而且那地還是個大廠，要是以后干熟了工資還會更高，總比待在他們這個小地方來的強。

    林戚開口，“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和你姑姑都支持你，不過如果你想去，卻因為有什么難處可以說出來，我們能幫都會盡量幫幫你?！?/br>
    林戚看出姜英的為難。

    但他不會主動說借他一筆錢，如果姜英連開口的膽子都沒，他就算借了送姜英出去，都不一定有個好結果。

    倒不如不開這個口。

    最后。

    姜英沒開口。

    紅著臉找了個借口，然后就不再提這個事。

    沒過一會兒，就起身離開。

    姜梅將他送到車站，等侄子要上車前，還說著要讓他好好考慮下。

    姜英笑著答應下來。

    等上了車，從車上見到姑姑的身影越來越遠，臉上的笑臉才慢慢的收斂變成了苦澀。

    到了家，待在家里的幾人紛紛問起了工作的事。

    姜英將工作的地點說了出來，楊紅花聽到的第一瞬間，就是不滿：“廣東？干嘛跑那么遠，咱們家是供不起你這尊大佛不成？”

    說著說著就更氣，那么遠的地方，她以后還怎么好拿捏姜英？不由對提起的姜梅更不滿，“姜梅搞什么鬼，讓她給姜英找份工作，她倒好，居然想把我兒子送走，這是見不得我們好是吧？”

    姜母道：“你meimei不是這樣的人?！?/br>
    姜英跟著解釋，“姑姑是為我好，那家機械廠工資待遇都很好，只不過……”

    心里有些掙扎，他突然很想開口將難處說出來。

    “好什么好，好有什么用？你跑那么遠的地方，以后要是不管我們了怎么辦？”楊紅花懟了過去，人要走遠，到時候在外面認識朋友交了對象，哪還管家里的人的死活。

    她是過來人，太知道這個了。

    就算外面的工資高，可她拿不到手，完全沒用。

    姜英一臉的怔然。

    哪怕知道媽心里的意思，可真當聽著她說出來，心里都會有些憋屈。

    所以，媽不讓他出去，僅僅是因為怕他不管家里人？

    第一次，他直視著楊紅花，悶聲問道：“我要怎么管著家里？拼死拼活的賺錢，不顧自己的人生，全為了這個家奉獻嗎？”

    姜英猛地起身，雙拳攥得緊緊，“那我也是這個家的人，為什么奉獻的那個要是我？媽！媽??！您看看我，我都已經這個年紀，我能不能為自己考慮下？”

    被質問的楊紅花面露驚愕，隨即勃然大怒。

    在這個家里，她是最中心的那個，哪怕就是姜勝都得聽著她的來，可現在呢，姜英居然敢這么跟她說話，居然還敢質問她。

    “你個不孝順的東西，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么大，你就是這么對我？我要你有什么用??？當年生下來還不如溺死在河里，還能省下一筆錢！”

    “就是，姜英你得搞清楚，你就是欠這個家，還想為了自己，你先把爸媽的恩情還了吧，就憑你這個蠢貨，一輩子都還不起爸媽對你的養育之恩?！苯獎偌硬裉砘?，對于這個蠢弟弟他是一點都不喜歡。

    要是沒有姜英，他的日子會更好過一些。

    哪怕爸媽在他身上花的錢不多，可那也是花過錢，要是沒姜英在，爸媽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

    而且他也不喜歡在其他親戚眼里，都覺得這個蠢貨比自己來得強。

    強什么強，要是他以前愛讀書，保準比姜英要好，一定是考本科大學的料，不像是姜英，讀了這么多年書，結果考了垃圾學校。

    他冷嘲熱諷，“真是書都讀到狗屁股里去了?！?/br>
    姜大哥跟著沉聲，“姜英，趕緊給你媽道歉，別在丟人現眼了?！?/br>
    姜母著急，勸著合，“別吵別吵，都是一家人，吵什么吵?！?/br>
    此時的姜英，卻發現，面對母親的怒火，好像沒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從前的他一直以為自己害怕母親的怒火，所以在被忽視被算計被吸血的時候都忍了下來。

    可現在他發現。

    母親的怒火，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害怕，反而覺得很可笑。

    之前的二十五年，他到底在做什么？

    為了這群將自己不當人的親人付出那么多，自己是傻子嗎？

    要說父母養了他這么多年，他認了。

    哪怕當初學費生活費絕大數都是爺爺奶奶掏的錢，這些他都認。

    可為什么不算算，畢業后的三年，他幾乎全年無休都在上班工作，這些錢又去了哪里？

    哪一次不是到了發工資的日子主動伸手找他要。

    三千多，到最后留下來的只剩下五百不到，五百塊錢，包括了每天的路費餐費，每年連買衣服的錢都拿不出手。

    還是舔著臉要大哥的舊衣穿。

    都說大哥對他好，想著他沒衣服穿給他舊衣。

    可怎么不想想，大哥穿得新衣服是拿誰的錢買的？

    回想過去，姜英是真覺得是個糊涂蟲，他本就不該有期待，根本不用為了這些人將他一輩子都毀掉。

    想通的那一刻，心里的不愉消散。

    攥緊的雙拳也松開，他很平和的道：“你們花在我身上的每一分錢我都會雙倍的還給你們，同樣的我要去什么地方工作，工資如何分配都和你們沒有一點關系?！?/br>
    “你！”楊紅花剛想說不同意，姜英立馬打斷了她的話，“或者，我也待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整日和你們一樣游手好閑，大不了一起餓死?！?/br>
    “……”

    這下，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

    再多一個啃老的，那他們家還真過不下去了。

    要是有的啃還好，可問題是他們家沒人能供得了啃老族。

    姜勝輕咳一聲，“媽，姜英的心大了，他要出去就出去吧，省得他以后還記恨我們不讓他出去?！?/br>
    話說得不好聽，可話里的意思是讓姜英出省工作。

    楊紅花眼珠子轉了轉，她還真怕姜英待在家里不做事，那他們真的連吃飯的錢都沒了，輕哼一聲，她道：“你想出去也行，但是每個月的工資最少都得寄三分之二回來?！?/br>
    “不可能?！苯⒕芙^。

    楊紅花瞪眼，“那你別想出去?！?/br>
    姜英癱坐在椅子上，無所謂的道：“行，那我不出去，當個閑人總比辛苦打工來得舒服?！?/br>
    楊紅花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