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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姝第一次給我遞奏章的時候,我就想這樣做了?!?/br> 他拿出絲帕擦了她唇間殘留的口脂,好言好語地與她商量:“要勸你不抹口脂也是件為難的事情,以后不如叫六局二十四司那些人研制些香甜味道的口脂,既成全了阿姝愛美之心,朕也更好下口些?!?/br> “那些女官都精著呢,你教人研制這個,還不知道她們在背后怎么笑話咱們呢!” 把人逼得狠了,總會有自己的苦頭吃,溫嘉姝沒想到隨手印在奏章上一枚香痕,會讓皇帝記這么久,這種事情私底下玩玩也就罷了,讓人知道天子偷了皇后唇上的口脂,他也不要想著臉皮這種東西了。 她想一想自己手里的糟心帳,又覺得棘手,既然道長都不批閱奏疏了,那干脆讓他見一見這后宮的糜費,“不過這些人有時也蠢笨得很,理出來的賬簿把墓室里的人都能氣活過來?!?/br> 如果自己不娶妻,皇帝是不大有興致來管后宮賬務的,但她年紀這樣小,忽然要接手整個內廷也是一件不易的事情,要自己幫著參謀也是應該的。 溫嘉姝想著看一看前幾年中秋宮宴的安排,官家無皇后,這些宮宴瑣事一向是歸六局統籌安排,而后再經南內的幾位太妃核準,但她稍微看了一些,前面絮絮許多全是廢話,光是內造月餅賬目,一年就得有上萬兩之多,這哪里是吃月餅,分明是在吃金銀! “我知道天家用度不在乎人力物力,可是這實在是太過了?!彼o皇帝指了六局尚宮、尚儀和尚服,以及南內幾位太妃的印章,“道長,說句老實話,這些節慶食物不過是嘗個新鮮,你別看前面寫得繁瑣,什么用面、用料、所費人力,可是落在實處,哪里值這么多銀子?” 楊氏教給她許多整治內務的辦法,不過仍是限于內宅,像是這種把銀子花得如同海水漫山似的糟爛宮務,終究不是她能接觸到的。 洛陽貴人家里吃的糕餅點心,五兩銀子一盒都是頂頂好的了,虧得皇帝還要標榜節儉,可拿來與前朝后宮的賬務相較只多不少,論起節儉,今上還不如前朝末帝。 數萬兩銀子,只博一晚上的熱鬧,或許還不合皇帝的心意,無聲無息地,這些錢就沒了蹤跡。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縱然戶部每年呈報上來的流水要比這些宮中的糜費多上許多,但也不是這么鋪張的理由。 賬簿上寫著用的面粉是宮奴們一顆一顆挑選小麥,去了麩皮再精細研磨,而長安城中的水質微苦,和面用的水得是從離京城百里外引來的玉泉水,果仁須得幾百個內侍一起動手,剝上四五日,一點碎皮也不準殘留,而用到的玫瑰絲和青杏絲還得提前用揚州貢上的蜜糖腌漬再風干,照他們這個說法,粗略瞧一瞧,就是再添上幾千兩的零頭,好像也算合理。 但細細想來,民間幾兩銀子就能買上一大盒的甜食,憑什么進宮以后就能變成數百兩一盒? 圣上立在她身后,手上漸漸停了動作,幾個殿內服侍的內侍黃門察覺到天子怒氣,一個個早都跪伏在地,生怕圣上一時瞧了他們不順眼,想著拿誰出氣。 “一本賬簿,洋洋灑灑數萬字,要朕來看,上頭寫著的無非是‘家奴欺主’?!笔ド掀届o地拿起了賬簿,頭一回一頁頁地端詳上面的文字。 “不過是幾個不忠的閹人,阿姝放心,待你封后,朕會讓敏德重新挑選一批入宮的?!?/br> 這些人記下來的文字也算是清秀端莊,連一個墨點都沒有,但記下來的賬目,卻教人頭腦昏漲,怒發沖冠。 “道長,這些該歸我管的,你搶我的宮務做什么?” 他不說話的時候才最是駭人,溫嘉姝握住了他的手,勉強逗他玩笑,“我之前聽家里的侍婢說起來一樁好玩的事情,你要不要聽?” 她也不等郎君應答,清了清嗓子直接說道:“從前有一個出身寒門的郎君,娶了一位新娘,行周公之禮前那郎君揭開了新娘臉上的巾帕,忽然那姑娘指著墻角就笑了,‘有老鼠偷吃你家的鹽’,可是郎君急著圓房,哪里還管得上別的呀,等第二日醒來時,這娘子還沒來得及梳洗,擲了自己的繡鞋過去恐嚇,大喝一聲,‘哪里來的鼠賊,連我家的鹽也敢偷吃?’” 貓戴著一串佛珠并不影響它想吃老鼠開葷,皇帝出家修道,但天子寶劍已然飲血開刃,哪里輕易就化作了拂塵,要是教他來料理這樁事,固然能夠快刀斬亂麻,但太極宮與南內又要許久不得安寧。 打老鼠還怕傷了玉瓶兒,皇帝處置上皇的寵妃,于前后兩位天子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道長,從前這事就是你不上心,也輪不到我來管,可如今內廷之權要交到我手里,那當然就是要我來處置了?!?/br> 溫嘉姝趁左右站起身在圣上耳邊悄聲道:“郎君,你也讓我借著你的光過過癮,耍一耍做皇后的威風嘛!” 圣上原怕她心腸軟,做不出手上沾血的事情,自己與阿耶終究是父子,處置幾個嬪妃上皇還不至于和他撕破臉皮。宇文氏說的好聽些是見風使舵,不好聽便是三姓家奴,即使男子官至尚書仆射,女子權傾后宮,依舊欲.壑難填。 皇帝不意她說是要耍威風,驀然失笑,“阿姝是我的妻子,權力已然是天下女子之最,哪里用得著借光,你想做什么便盡管放手去做,除了調動禁軍需要朕的手詔,其余要人要物盡管去找敏德,只消你歡喜,怎樣差遣他們都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