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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九成宮中反倒是有條不紊,跟來行宮的很多都是皇帝的潛邸舊臣,便是文臣,也多多少少上過幾次戰場,弘文館內議出了方略,各自就去忙各自的事去了,圣上除了看邊關急情和各地征調民夫糧草的奏折,也有心情從政務中抽身出來,去珠璣樓瞧一瞧他的小姑娘。 自從阿姝寫了那首宮怨詩,敏德便叫溫氏居處的宮人多留意著些,把溫娘子每日的言行舉止寫了折子遞上來,方便天子御覽。 這兩日溫娘子安靜得很,每日裁衣織布、寫詩撫琴,論起來和尋常的閨秀沒有什么區別。只是她裁的衣多是男子款式,又是粗糙的冬服,和一般女子愛做的繡活兒不同。 她做得倒是來趣,一連向內侍省討要了許多粗布和棉絮,做了一身還不滿意,又做了第二身。 敏德這次多叮囑了些,確定那男子衣物的尺寸與溫司空不符,才敢上奏皇帝。 圣上的衣物一向是由尚服局負責,什么好衣裳沒見過,粗糙與否不重要,未來的皇后也不靠裁衣織布統領后宮,只要圣上知道那是溫娘子煞費苦心做出來的給他的,那就足夠了。 天子將身份表明以后,行事也就不需要像原先那樣遮掩,約了女郎去珠璣樓會面,也提前派人知會過楊氏,省得她憂心掛懷。但是終究沒有擇了吉日下詔封后,圣上不欲聲張太過,仍是穿了舊日的道袍來赴約。 ⑨拾光 珠璣樓的掌事女官將皇帝引到了溫娘子所在的藏書間,今時不同往日,溫娘子知曉了道君的身份,不敢再似從前懶散,一早就過來候著,等到皇帝辰時議完政過來,案幾上的茶壺都已經空了一半。 溫嘉姝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早早起身到了門外,對著皇帝行了稽首大禮,不曾仰頭直視。 “阿姝,你這是做什么?” 道君把她扶起來,瞧她后退了半步,便讓敏德把人都清了出去,只留兩人對坐。 “君臣有別,臣女對圣上行大禮是應當的?!?/br> 她側過頭去,像是還在生他的氣。 道君試探地握住了她的手,美人的柔荑纖弱無骨,卻觸手生涼:“手都冷成什么樣了,你是幾時過來的?” 他吩咐楊氏讓溫嘉姝睡足了再起身,他在珠璣樓中等一等也無妨,誰讓她來得這樣早! “圣上的時間金貴,臣女不敢讓陛下相候?!?/br> 她這樣恭謹地回答他的問題,有了君臣的隔閡,讓兩人變得逐漸疏遠陌生。 書本可以教會帝王如何治國理政,卻沒有什么書能告訴道君該怎么哄人,他猶豫地靠近了些,捧了她一雙冰冷的手捂著,試圖呵氣暖一暖。 溫嘉姝被這樣溫熱的氣息吹在手心,稍有些作癢,連忙把手抽出來,可道君卻握得愈發牢嚴,不許她背過身去。 “阿姝,一會兒就好了?!?/br> “好什么呀!”她忍俊不禁,把手抽了回來:“哥哥你別這樣,熱著我了?!?/br> 她手冷是因為剛剛吃了冰碗子,又不是凍壞的。都是入夏的季節了,被他這樣捂著手,誰能受得了? 道君瞧她笑人,一時赧然,松開了她的手。 “哥哥,你還是天子呢,這樣愛臉紅,是怎么做皇帝的?” 她雖是這樣說,但也喜歡看男子害羞,趁著他沒有說話,湊近他面頰親了一口,加重了道君面上的熱意。 “阿姝,不是讓你以后不要這樣嚇人?”他話中并無多少責怪的意思,“你這般裝模作樣,成心來氣我是不是?” 她當然不能承認:“道長,我哪里裝模作樣了,我今天卯時一刻就起來梳妝,坐在這里等你了!” “胡鬧!來得這樣早,仔細一會兒打瞌睡?!彼辶艘槐?,發現壺中半空,知道是被她喝了提神。 “餓不餓,我讓膳房拿些你喜歡的點心來填一填肚子?”他認真思索了片刻,選了幾樣:“蜜藕煎、蓮花酥,還有荷葉湯,你喜不喜歡?” “人說秀色可餐,有了道長,我還吃什么點心?” 她或許沒有吃他的那層意思,只是想調侃他的容貌,但皇帝卻想到了那處去,低頭不語。 “哥哥,你怎么又不說話了?”她奇怪道:“是我說得不對?” “你也不怕傷了胃?!?/br> 道君知道臣子晨起見君都不敢用飯,恐怕出了虛恭,君前失儀,“你又不是我的臣子,顧慮那樣多做什么,這次就罷了,下次不許了?!?/br> 他這樣老道士念經的陣仗,溫嘉姝也不敢和他說其實已經吃了冰碗子,不太想用膳了。 “道長,好不容易見一面,你還要嘮叨我!”她壞心地把手伸進他的衣襟:“你要捂著,就用這里捂好了?!?/br> 系好的道袍里忽然伸進了一只作亂的冰手,被道袍的主人輕而易舉地抓住,他也沒說什么,只肯將她的手定在他的心口處,不許再往里進。 溫嘉姝順勢伏在道君的身側,乖順地像一只小獸。 “道長,你昨夜讓內侍送了信過來,我一夜都沒有睡好?!彼龂@了一口氣:“我知道雞人報曉的時候圣上就會起身,因此就起得比平常早些,想快些見你?!?/br> “如此說來,倒成了我的過錯?!蹦侵皇直凰娴渺偬?,道君又換了一只手入懷,他想起了那首宮怨詩,“我聽別人說,阿姝近來讀了不少書,不知道是哪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