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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見字如面,可人總是貪心的,見到了她的字,還想要見她的人,明明身畔已經有了許多與她有關的物件,卻總還奢望她能住進翠微殿里,與他同起同臥。這個沒學過占卜術的女子曾斷言他要逢桃花煞,現在竟真成了他命中的桃花。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捌鹉强|青絲,啞然失笑,“原來朕的劫煞遠在天邊,近在眼前?!?/br> 圣上將這縷發絲放入了床側木盒,連同那方帕子擱在了一處,接著去看下一張信箋,不同于第一張紙上的慌亂羞怯,這張箋紙被疊得四四方方,紙上的字跡也工整了許多,不像是情人絮語,反而像是她不小心丟在這里頭的。 他展平細看,竟是一首宮怨詩。圣上對詩的興趣不大會停留在后宮哀怨上,一時也分不清這到底是阿姝的自怨自艾,還是隨手抄錄自前人的詩詞。 “今生已過也,結取后生緣?!边@張紙上的哀怨悲傷與前面的那張信箋上的訴情之言判若兩人,也不像是對圣上說的話。如果不是皇帝見過她的字跡,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她寫下來的了。 圣上略覺頭痛,把敏德喚進來細問。 敏德本來以為圣上起碼要睡上半個時辰,正準備倚在殿外的門邊打一個盹,忽然聽見了圣上的傳召,又連忙打起精神入殿侍奉。 “敏德,溫娘子今日在做什么?”圣上半枕在丸子床上,來來回回地瞧那首宮怨詩:“她是為著朕沒有即刻下詔而不高興,還是喜歡寫宮怨詩?” 圣上之前怕溫娘子在宮里住得不習慣,特意增添了幾個宮人服侍,當然敏德也會偶爾問一問那些宮人溫娘子平常獨處時都做了些什么,用膳時更喜歡哪種菜肴,以備圣上不時問詢,但他昨日忙著安排弘文館的事情,一時沒顧得上溫家那邊,不知道這位未來的皇后又和圣上起了什么齟齬。 溫娘子喜不喜歡宮怨詩他不清楚,但宮中女子長久不見君王,確實易生幽怨,溫娘子住在這宮里久了,大概也會生出來一些愁腸。至于為了封后的事情和圣上賭氣,那他覺得是萬萬不能,且不說圣上昨日才同溫娘子講明身份,怎么可能今日便要下詔,便是吐蕃犯邊這一條,溫娘子也該知道輕重,好歹是出身功勛,女兒家就算是要耍脾氣,也耍不到這上頭來。 溫家也不可能允許她為了這種事同皇帝置氣。 “奴婢以為,或許這只是溫娘子寫來頑的?!泵舻旅銖娦Φ溃骸芭韭犝f南內和前朝那些有才情的嬪妃,無論得寵與否,都會寫幾句宮詞來攀比邀寵……” 莫說是這些宮妃,就是金屋藏嬌的陳阿嬌,不也愿意千金買一篇長門賦么? 他這話說到一半,偷偷抬眼去瞧圣上面色,只見天子滿臉不悅,眉峰漸聚,顯然是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打住了后頭的不敬之詞,跪在了地上。 “阿姝未來會是朕的皇后,憑那些姬妾,也配和她比?”圣上淡淡地瞥了敏德一眼:“朕問你什么,你如實回答就是,哪里來的這些妄測之語!” 敏德知道溫娘子必是寫了什么令皇帝生疑的宮怨詩,但圣上不給他瞧,他又不是溫娘子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知道溫娘子是怎么想的? 可惜溫娘子不在眼前,當然就算是在圣上面前,圣上也不舍得把脾氣發到溫娘子身上去,少不得要自己再去走上一遭。 “圣上要是想知道緣故,莫不如奴婢悄悄去問溫娘子?!?/br> “罷了?!笔ド蠂@了口氣:“阿姝要是知道朕在她身邊安插了許多人手,什么事都要知道她的意思,豈不是要生出反心來?” 自己多派了許多人手在她身側,雖然本意是不想委屈她,但也是存了時時知曉她心思的主意。阿姝聰慧,應該已經知道溫家的居處為何會較別的大臣居所多出數十位服侍的宮婢。 兩人看破不說破,自然是相安無事,要是他把阿姝逼急了,自己也落得難堪。 圣上將那首宮怨詩籠在袖里,吩咐敏德道:“那些服侍的人里有沒有識文斷字的,讓她們去瞧瞧,娘娘每日在寫什么?!?/br> 第31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行宮發往長安的詔令如一滴滾油, 沸起了太液池千層的波瀾,幾日也不曾停歇 兵部從京畿一帶調守軍五萬,又向附近各州縣征兵, 一時間朝野嘩然, 連南內的上皇都驚動了。 披香殿內,宇文昭儀卸了嚴妝, 跪在地上向上皇哀聲哭訴。 她已經上了年紀, 去掉妝容的修飾, 立刻顯出了老態,那與素日相去甚遠的膚色,和眼角藏不住的細紋固然讓宇文昭儀喪失了曾經的美貌, 但一個攝皇后行事的女人忽然這樣示弱,還是讓上皇念起了舊日的情分, 甚至有一種英雄末路、美人遲暮的同病相憐之感。 “倩娘,你同朕哭又有什么用?”上皇喚來宇文昭儀的貼身宮婢為她拭淚,無奈道:“朕退居南內許久,如今朝中大事悉決于皇帝, 要是皇帝拍了板,難道朕還能不叫咸安遠去?” "陛下, 紈素畢竟是咱們唯一的女兒,難道您舍得她落入那些蠻人之手?”宇文昭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夫君,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朝文獻皇后的嫡出公主被那突厥男子糟蹋成了什么樣子, 才三十多歲,看起來倒像是五十歲,那日突厥納降, 臣妾遠遠地瞧見了,都替她難過得不得了?!?/br> 說來那個公主確實凄慘,前半生是宮里頭的金枝玉葉,結果被父母嫁給了一個長自己幾十歲的老可汗,沒幾年可汗去世,根據突厥父死子繼的風俗,又嫁給了那個新可汗,后半輩子見證了母國滅亡、兄長橫死,好不容易維系住了大妃的位置,突厥又敗給了皇帝,連著她這位曾經的公主也要露出赤膊,口銜鐵刀,對著新帝三跪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