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突然和皇帝扯上了關系，宜娘怎么會是一副意料中事的神情？

    “一碼歸一碼，圣上最后不是把那些姬妾又送給別人了么？圣上縱然與咱們所想的人選有所不同，可到底是阿姝自己相中的，只要能讓她高興，也就算是良人了?！睏钍蠂@了口氣：“我瞧著阿姝的樣子，未必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什么樣的男子?！?/br>
    她是個看得開的人，如果說要她把女兒送入宮闈選秀、憑一個從未謀面的男子隨心挑選，那她自然不肯，但依了內侍監的說法，分明是阿姝先瞧上了皇帝，而圣上也中意溫家的女兒做皇后，現在又愿意俯低身段哄人，比起嫁給那些傲氣的世家公子或許還要強上幾分。

    這些日子以來，阿姝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圣上，分明是早知道了皇帝的身份，她從前只是疑心女兒或許是崇拜天子，想要入宮侍奉，沒想到她與皇帝能到這等地步。女兒自己有了主意，父母除了幫襯，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

    只要阿姝入宮之后肯多用些心，中宮得嫡也是指日可待，待到皇后有了皇子，以溫家現在的地位權勢，扶持阿姝的兒子順利登基也不算太難，即便是陛下后來又被別的繁花迷了眼，可皇后地位已穩，阿姝的日子再糟心也糟心不到哪里去，依舊是母儀天下的皇后。

    當然要是從最壞的方面去想，若阿姝生不出太子又遭了皇帝厭棄，那溫氏除了自認倒霉，也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與天子并肩而立，受萬國矚目，是世間女子夢寐以求的最高榮耀，也是一條極為艱辛的道路。無論阿姝是有意而為之，還是真的將皇帝錯認成了湘宮觀的道士，她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就不可能再回頭。

    “要是館里有事，你就先去?！睏钍夏昧斯{紙，從容不迫地趕溫晟道走：“圣上既然下了口諭，要我去開解阿姝，我少不得要走這一遭?！?/br>
    吐蕃入侵，楊氏也知道溫晟道最近閑不了，可她這樣說了，溫晟道卻是不動。

    “宜娘……總管的意思是，最好我能帶些什么回給圣上?！?/br>
    敏德是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內侍，他的意思，多半也是皇帝的意思。

    楊氏愣了片刻，轉而用團扇擋住了半張臉低笑，溫晟道頭一回替人做傳信的鴻雁，本來就有些難為情，被夫人這樣一笑，更是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當圣上是千年化不開的高山皚雪，萬年捂不熱的鐵石心腸，沒想到開起竅來，也有許多小兒女的情腸?！睏钍掀鹕碚堇硪?，對溫晟道半開玩笑地行了一個常禮，“那就請司空稍坐，妾身去去就來?！?/br>
    溫嘉姝正使人拿了刀尺裁剪入冬的寒衣，見到母親進來，便讓綺蘭和新來服侍的幾個宮婢一起到側殿吃些茶點歇息，自己拿出素日用慣的茶具，烹煎了一爐新茶，邀楊氏對坐。

    楊氏瞧她還有閑心烹茶裁衣，就知道自己這個女兒根本沒生氣到需要人來開解的地步。

    “春日未過，阿姝今天怎么起了做衣裳的興致？”楊氏瞥了一眼衣服的樣式：“這是給陛下做的？”

    溫嘉姝頓了手里的動作，“是阿耶告訴娘親的？”

    楊氏哼了一聲：“你這個沒良心的不同我說，自然就只剩你阿耶來說了?！?/br>
    “圣上吩咐你阿耶給你帶了幾句話，還讓我來開解你一番，”楊氏直視著女兒的眼睛，“可我怎么覺得，阿姝一點也不意外呢？”

    “圣上這樣的人，要我裝作全然不知，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睖丶捂恢每煞?，展開了娘親帶來的信箋，嫣然一笑。

    “道長真是壞透了，怎么叫阿耶來替他傳這種話！”

    “不止呢，”楊氏無奈道：“圣上本來是想著讓你阿耶傳口諭的，是你阿耶自覺無顏，找了圣上身邊的人代筆?！?/br>
    “圣上還說，這幾日邊關事急，不能見你，教你不要胡思亂想，別同他生氣?！?/br>
    “他拿我當小孩子么，既有軍國大事，誰會去煩他？”溫嘉姝托腮道：“娘親放心好了，我還不至于這樣不曉事?！?/br>
    “那你就沒有旁的話要帶給圣上？”楊氏含蓄道：“你阿耶還在正廳里等著呢?！?/br>
    爐火漸沸，白色的茶霧拂熱了女郎的面頰，她低頭道：“我又不是圣上，哪能讓阿耶替我帶這種酸牙的話？”

    溫嘉姝沉吟片刻，取了自己做衣裳的刀剪，自耳后挽出一股青絲用剪子鉸了，以紅線縛好。匆匆在信紙上寫了幾句話，待墨痕干透，連著發絲一同放入了信封，以蠟密封。

    “小氣鬼，連我也不許看？”楊氏看見信封上“圣上親啟”的字眼，忍不住啐了她一句，“你與從前可真是不一樣了?！?/br>
    “娘親別惱，我這兒也有不瞞人的東西?！睖丶捂χ鴨⒘俗约旱膴y盒，拿出另外一封未封口的信來：“這是我給咸安長公主預備的生辰賀禮，娘親可要一觀？”

    楊氏震驚道：“她收了蕭家那個混賬做郎君，你不與她斷了干系，還來往做甚？”

    蕭琛只是個無足輕重的人，重要的是溫氏的臉面。長公主明知道那是溫家相中的女婿，還來別人的碗里搶飯吃，便是成心仗了天家的勢，與溫氏過不去。

    “如今是上皇的宇文太妃在暫攝六宮，宇文家在前朝也頗有勢力，她又是圣上的庶妹。我日后要是入宮，少不得要與宇文家的人打交道?！睖丶捂灰詾槿?，“長公主馬上就要大禍臨頭，瞧在宇文家的情面上，我怎么也得做個順水的人情，幫一幫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