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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咸安長公主心內有些不自在,“你這才是在平白冤枉人呢,觀內道士總有數百之眾,我問個清楚,才好替你去把那人捆來送你,不清不楚的,捆錯人怎么辦?” 這話說得半真半假,殿上的親貴之中,唯有她的胞弟韓王元亨和尹庶人所生的荊王到了該議婚的年紀,尹庶人失德被廢,連著荊王也惹了阿耶厭棄,太后早亡,宮中又無皇后,因此婚喪嫁娶多半由她母妃經手,倘若阿姝真的看中了荊王,只消她到阿耶和母妃那里撒一撒嬌,同阿耶說一聲,這樁婚事也就成了。 如果是元亨,那就更容易了,他早便央著自己替他在貴女之間留心,為他擇一位樣貌出挑的女子做妃妾,阿姝皓質瑰姿,又是出身功勛,別說做側妃,做正妃都都綽綽有余。 倘若他能娶了溫家的姑娘,自己與阿姝就是親上加親,到時蕭郎的那筆糊涂帳自然一筆勾銷,溫家做了皇親國戚,這怎么看,也不算虧了溫氏。 溫嘉姝想象了一番圣上被長公主五花大綁送至她榻上的畫面,饒是心里存了許多的疑問,也不免笑了出來,“我不曉得他的名姓,只是瞧他的樣貌與殿下頗有幾分相像,眼如寒星,氣度非凡,就好似神仙一般?!?/br> “阿姝這話,到底是在夸你的情郎,還是在夸我?”咸安長公主飲下的一口清茶還未及入喉,險些笑得咳唾出來,“我怎么不知道他有你說的這么好?” 她見溫嘉姝有些疑惑,暫且忍下了笑意,“你說的這個道士或許真與我沾了幾分親,我遣人替你去做媒,管叫你稱心遂意?!?/br> 長公主雖打了撮合兩人的主意,卻也沒想到這樁紅線居然能牽得如此順利。 不過細想想,荊王的長相隨了他生母,更偏女子柔媚,自從生母被廢,整日謹小慎微,更是沒些天潢貴胄的傲氣,而元亨承了她母妃的美貌和阿耶的氣度,儀容風姿亦不輸給蕭郎,阿姝會傾心元亨,才是人之常情。 “殿下可別去叨擾人家,我與他還沒說過什么體己話,哪里說得上是情郎?” 溫嘉姝嘆了一口氣,“我也只能在殿下面前做做夢罷了,人家只怕是相不中我的,強扭的瓜不甜,若以權勢相逼方能得手,那也算不得是什么好姻緣了?!?/br> 從韓王回頭的那一刻她就知曉,今日大殿的事情恐怕也在長公主的預料之中。只是李紈素既然揣著明白不說,那自己裝一裝糊涂也正相宜。 “這有什么難的,女子要尋情郎,可比男子容易得多?!?/br> “宋玉說神女無心,襄王即便是貴為一國之主也是無可奈何?!遍L公主撂下茶盞,拉著溫嘉姝靠近了窗幾,指了指道觀后的殿宇低聲調笑:“可神女若是肯主動使些手段,只怕襄王的魂都要被你弄丟了?!?/br> …… 紫薇宮是前朝末帝為一國師所建的別宮,后來圣上御極,就將別宮的大半宮舍賜給了湘宮觀的道人,唯獨留下云麓殿一處殿宇,作為行幸駐蹕的所在。 原本圣上在道觀誦經用膳后是要回九成宮議政的,然而今日卻又改了主意要在云麓殿小住,令人至九成宮取了奏疏送到殿中批閱。 他與衡陽真人君臣敘舊的工夫,內侍便向引路道人問清了那個女子的出身。溫晟道在軍中歷來以鐵面著稱,不想他的女兒卻生得如此嫵媚溫柔,與夢里的美人別無二致。 圣上憶及夢中的情狀,面上不免一熱,心中默念了幾遍清心訣定神,取了狼毫筆,正要在折子上勾畫,忽然看到了奏疏上出現了“嘉姝”兩個字。他陡然一驚,將奏疏移近了宮燈,細細看去才發現是彬州刺史呈上來的折子,稱嘉禾縣又出了祥瑞,因此上表稱賀。 他走至窗前,那方供天子休憩的御榻上空空蕩蕩,沒有求他愛憐的美人,更不會有女子所用的胭脂釵環。 “圣上可要安寢?” 近身的內侍見天色已晚,躬身勸道:“御駕今日初至行宮,圣上又考校了諸位王爺的功課,想必有些乏累,不如暫且歇下,明日再批?” “不必,一會兒差人將這處收拾了,朕去神龕前誦經?!碧熳优R窗而立,道觀的燈燭已滅,唯有云麓殿仍燃著明燈:“敏德,最近上皇在南內都在做些什么?” “上皇……”被喚作敏德的內侍猶豫了一下,圣上雖然不常去探望上皇,可是私底下還是會關心南內的事情:“高句麗和扶桑新貢的幾個女子,上皇看著都不大喜歡,想著再在朝臣的家中擇些閨秀入宮伴駕?!?/br> 高句麗和扶桑有意討好皇帝,并不敢拿身份低微的丑女糊弄上國,送來的美人歌舞書畫皆是一等一的,或是王族宗親,又或是重臣的女兒。 上皇起初貪新鮮,這批番邦女子入宮以后便安排了侍寢。只是據南內的宮人說,上皇夜里召幸兩個美人的時候,那扶桑女子莞爾一笑,露出兩排整整齊齊的黑牙,險些將上皇驚得不能人道…… “阿耶未免也太過了些,”圣上微覺不妥,上皇在位的時候妃嬪就已過百,等到他承了君位,上皇在宮內鎮日無事可做,妃妾自然納得更多,兒子隨之也就多起來了。 天子沉吟片刻,“既然上皇不喜歡貢來的女子,便遣人送她們回母國另尋人家,令人在宮內再選些顏色好的女子送到南內便是?!?/br> 時過境遷,上皇手中沒了實權,天子自帶的光環褪去,僅余的尊榮無法掩住這位開國皇帝老去的事實,莫說朝臣家中適齡的女子大多已經有了婚約,就是那些沒有定親的女子,又有哪個是情愿跟隨太上皇的?招了這些女子入宮,不過是為宮中增幾位怨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