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49. 包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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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這份臨時工作,是做裁縫的老二的師傅介紹進來做的,他自己也十分喜歡賣rou這個行當,總想好好做有朝一日能轉正,所以最怕回報1了。 他曉得賣rou佬與楊經理是弟兄,關系很鐵,要是他真當去嗆一聲,那飯碗頭就丟定了。 如果吃不消力氣活不做了,那么在大人和老二面前還有個交待,如果因工作懶惰而被回報,則說不過去了。 也許運動來了,賣rou佬心情不好,想在阿臨身上發發脾氣,那么阿明就踫上晦氣了。 確實,他踫到了晦氣! 身體不好,除出劉三姐關心他,玉姐說一句外,店里的人包括領導都把他當成死故2,視而不見,這是阿臨的本質所決定的。阿明苦撐著去踏,假如踏死了,也是自己該死,怪不得恨不得他人的。 而且要叫他說說清爽少鴨兒的事,這更是晦氣搭煞了。這是事關人品的大問題,要是被戴上一頂歪帽子,錢塘江沒有蓋兒,跳進去也洗不清了! 眼面前的晦氣,是賣rou佬尋他事兒。士可殺,不可辱——豪言壯語而已,有幾個不怕死的?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這倒是實實在在的話兒! 阿臨就是阿臨,吃的是臨時粥,喝的是臨時湯,你想顛,顛得過捧著鐵飯碗的長工嗎? 阿明想定了,盡管一萬個不愿意,一萬個恨,不得不撿起秤砣兒,粘起了rou票。 “忍得一時氣,免得百日災?!卑⒚骱薜醚腊W癢,但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小阿臨,”——這是rou店官區分大阿臨老丁與阿明的叫法——“上午開的會急個套說?”賣rou佬問道。 “要你們自覺去交代問題?!卑⒚髡跉忸^上,愛理不理道。 “是不是已有人交代了?” “是的,3100多元?!?/br> 阿明瞥見賣rou佬的眼里掠過了一絲驚懼,一個顧客買兩張rou票的夾心rou,他刀兒下去時,居然還抖了幾抖,雖然不是太明顯,但阿明感覺到了此刻他內心的劇烈震蕩。 “該輪到你了,貪污犯!婁阿鼠!”他心里頭暗暗詛罵。 這天的天氣還算涼快,一進rou廠熟食車間,一陣陣濃烈的rou松香氣撲鼻而來。阿明沒吃中飯,饞涎欲滴,也許注意力分散了,那羊核活兒的痛也減輕了不少。 他裝了五百多斤雜排、豬爪等熟貨——這一部分是送火車站的,一部分送鹵味店的——往回踏。 望江門鐵路外有一百多米的坡兒,阿明踏了一半,由于用力,小腿和腿根又劇烈疼痛起來,他不得不下車來拉,黃豆般的汗水滴滴答答直淌。 屋漏又遭連夜雨。刺溜一聲,一只輪胎癟了。附近沒有補胎的,阿明這下苦相擺出了。 他看著路上不多的行人,露出了乞憐的眼神,希冀有人來幫一下忙,可是行人大都是上了年紀的人,看了一眼后,各自往前走了。 有個小年輕從始版橋直街蕩發蕩發3出來了,阿明一看他身強力壯的,便摸出藍西湖牌煙兒,湊上前去。 “弟兄,輪胎沒氣了,能不能幫我推一下?”阿明道。 那個小年輕歪頭一看又扁又皺又受了潮的煙兒,屁都沒放一個,顧自走了。 阿明的性格不善于開口求人,說得好聽一點是老實,說得不好聽一點就是木頭。他踫了一鼻子灰,就不敢再請人幫忙了。 他坐在路坎上,看看煙兒的紙張,已被汗水弄得花里斑斕了,這樣的煙兒能給人抽嗎?但是他又舍不得扔掉,于是將煙兒弄弄圓,又在大姆手指上篤了幾下,那煙兒已少了一截。 阿明為了印象,在店里很少抽煙的,這個時候心里頭煩惱,于是從褲袋里摸出火柴盒,拿出幾根來擦,擦來擦去都擦不旺。原來火柴盒上的磷紙受潮了,他氣得一腳踏扁了盒兒。 這時正好有個抽煙的老頭兒過來,阿明便站起身來借火。老頭兒的煙兒只剩個蒂頭了,就給了他。 阿明煙兒對著煙兒,對了半天還是對不旺,便又一腳踏扁了煙兒。 時間不早了,呆鼓鼓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只能一米一米硬拉。汗如雨下,疼痛使他難以站穩身子。 也許腳勁道用力過度,阿明的腿靜脈在急劇膨脹,羊核活兒也更腫大了,渾身的熱血似小溪滿水快要溢出喉嚨來了,心臟里猶如有把剔骨尖刀在無情地割裂它,腦袋要不是有毅力的支撐,熱辣辣的就快爆炸了。 “羊核活兒翻身要死人的”,他想起了劉三姐說的這句話,恐怖直襲心頭,汗水更是涔涔而下。 阿明不知道羊核活兒怎樣叫翻身,一分一秒都在祈求它不要翻身。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他悔不聽不先去看醫生4了,現上吃上了如此重的苦頭。 這種苦頭未經受過的人是絕對體會不到的,也是難以用語言可以表述的。然而,小阿明為了那份工作,為了有朝一日能cao刀賣rou做個rou店官,實現姆媽的愿望,緊咬牙關,拼了命地上前、上前、再上前。 “阿明,堅持??!堅持??!不能死,萬萬不能死!”阿明向往著美好的生活,堅定著自己的決心。 還有二十來米了,他脫光了上衣,歇了一會兒,又繼續吭哧吭哧往前拉。 痩不拉幾5的身上,一根根肋膀骨兒全都暴露出來了,滿身的汗水在陽光下油光炸亮6的,下巴頦兒滴落的汗水似飛流直下的瀑布,蒸騰著白茫茫的霧氣。 到了鐵軌上,癟胎嵌在縫兒里,阿明快虛脫了,再也拉不動了。 火車的汽笛聲從城站方向隱約傳來,扳道工一看情況不對,跌死絆倒跑了上來,幫阿明推車,路過的行人也一起用力,終于過了道口。 吹哨兒響了,攔桿放了下來,一列貨車緩緩地朝南星橋方向駛去,阿明站在路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兒。 江城路郭東園巷不到,有一家補胎店,只是先要把貨卸下來,不然無法補。阿明化了九牛二虎之力,搬上搬下,又累了一陣子,總算回到了店里。 “你打游擊去了,要介長時光?楊經理和工作組在等你呢!” 阿明剛跨進門檻,大氣還沒喘出,錢收發從收發間出來,摜出話來。 “師傅,車胎破了,所以回來遲了?!?/br> “快去!快去!阿明呀,你說話要經過腦子想一想的!你少鴨兒一事,是王老頭兒告發的,你自己肚皮里有數就好了。領導已找我談過此事,我已幫你在他們面前解釋過了,你沒偷就沒偷,牙齒一定要咬牢?!?/br> “師傅,我確實沒偷呀!” “好了好了,表說了,汏個臉,快上去吧?!?/br> 阿明汏好臉,跨上樓梯,心兒撲通撲通直跳,腳光兒都抖了,蒸籠鼻頭又冒出汗珠兒來了。 楊經理和工作組人員正在小會議室里開會,見阿明來了,楊經理和鄭組長還有一個女的就帶他到了經理室。 “今天工作組要找你談話,你知道為什么嗎?”楊經理叫阿明坐下后,呷了口茶,抬起頭,目光犀利地盯著他道。 阿明抹了抹鼻頭,搖搖頭。 “有人檢舉你偷竊集體財產,比如鴨兒呀什么的,希望你自覺向組織說明問題,放下包袱,繼續工作?!睏罱浝淼?。 阿明感到如果不交代問題,就要回報他似的,血液一下子沸騰了,渾身熱刨刨的難受,他從頭到尾把經過說完,道:“楊經理,鄭組長,份量是少了四斤,但我真當沒偷呀!真當沒格回事體的呀!” “沒格回事?難道鴨兒會從籠子里自己飛出去的嗎?”那女的一邊做筆錄,一邊眨著她的牛爆烏珠7道。 “。。。。。?!?/br> 阿明接口令差,一下子頓住了,說不出話來,不安地搓著衣角。 “常在河邊走,那有不濕鞋;吃五谷雜糧的,總要得毛病的。雙打運動正在扎扎實實地開展,我們的政策是‘懲前毖后,治病救人’。你的問題不是很嚴重,但不說清是過不了關的?!编嵔M長點上一支煙兒,斜著眼兒道。 “沒偷過總不能說偷過了,你們在我的工資上扣就是了?!卑⒚鞯陌俨胶怪绷?,他的腿兒又痛了,揉上揉下,一臉的苦相。 “這不是扣不扣鈔票的問題,這是個正確對待運動的態度和思想問題。有的同志認清了形勢,主動交代,積極退賠,將會得到寬大處理;有的人利用職務之便,損公肥私,中飽私囊,拒不交代,對這種挖社會主義墻角的人,我們決不心慈手軟,將對他們采取堅決的隔離審查!”鄭組長抹著禿頭,扳著臉孔道。 阿明的眼淚水都快掉下來了,不知道該如何說,鄭組長的話像榔頭一樣,一記一記重重地敲打在心窩頭,這比身體的病痛更難承受。 “大家反映你工作是積極主動的,不怕臟,不怕累,兢兢業業,不計得失,我們也正在考慮你臨轉正的事兒。還有一件事,有同志揭發你提禽去,替朱玉香帶rou回去,有沒有這回事?”楊經理翻著筆記本,合上后,提起杯兒來問。 “嗯?這。。。。。。讓我想想——想想看?!卑⒚鳑]想到領導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暗暗吃驚。 原來他們找他談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朱玉香就是玉姐,她家住在姚園寺巷。有一次確實順便幫她帶了一籃子東西回去。那籃子上面放的是蔬菜,下面則是子排、腿rou、腰子等。當時阿明就覺得有問題,但又不能確定沒付過錢,再說自己家里買點板油、腿精rou、筒兒骨什么的,基本上是走玉姐這個后門的,三分、四分零頭是抹掉的,份量也要多出rou票一兩、二兩。所以,這件事就埋入心底了。 “想起了沒有?”楊經理追問道。 一個“有”字幾乎要吐出喉嚨了,阿明眼前驀地浮現出上午在樓梯里玉姐那奇異的目光,他忽然間明白了這目光的含意。 “好像沒有。。。。。。記不起了。。。。。?!卑⒚鞔怪^道。 “沒有?看來你的思想很不端正??!要知道,這個拿,那個拿,這里開后門,那里走后門,就會損害到人民群眾的利益!你想想看,人民群眾每月只有幾張rou票,半夜三更迎風冒雨排隊想買點板油、豬心、腰子、腫兒、筒兒骨什么的,卻不能買到。這些緊俏東西哪里去了?還不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所以,這股歪風邪氣不狠剎,這些蛀蟲不挖出來,服務質量就不會提高,服務態度就不會改善,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成了一句空話!”鄭組長批評教育阿明道。 “是沒有呀!”阿明想著玉姐替他抬豬下腳,就橫下一條心了。 “回去好好想想,想起了就來匯報!”楊經理不耐煩道。 【注釋】 1回報:此處意為解除勞動關系。 2死故:即不存在。 3蕩發蕩發:杭州話,頭發飄動,形容輕松地走路。 4看醫生:即看病。 5痩不拉幾:杭州話,很瘦。 6油光炸亮:杭州話,形容皮膚光滑亮澤。 7牛爆烏珠:杭州話,眼珠凸出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