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這樣的約定俗成早就有諸多不滿,被桑三這樣說出來,加上趾高氣揚的理所應當,更加變味。 果然,場上弟子聞言有的互看一眼,沉默不語。 趙寶瑟右手依次揉了揉左手的手指尖,抬眸看桑雪兒:“你想說什么?!?/br> 桑雪兒接著說:“怎么?心虛了?怕我揭露你身世?說起你母親?” “我的身世沒什么可隱瞞的?!壁w寶瑟道,“我母親于我是最好的母親,她生我,護我,養我,無論她是修士還是俗民,對我,她只是我母親?!?/br> “呵,你到是說得好聽?!?/br> 桑雪兒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你母親人盡可夫,定是那時候懷了封家哪個男子的孩子,讓你這賤奴身上僥幸有了封家的血脈吧,所以你才能彈動斂意琴好欺世盜名,你有什么資格教授我們?!” 她的猜測聽起來邏輯沒有什么問題。 所有人都一瞬間怔了怔,大家都想到之前封回對趙寶瑟的些許微妙和親厚……所以,是因為這個緣故嗎? 但這話,說得實在難聽。 趙寶瑟手上的杯盞一瞬碎裂,她站了起來,面色如霜,眼底一片冰寒。 她雖不知道為什么她能彈動斂意琴,但她無比清楚自己的身份和父親是誰,也知道母親忍辱負重的原因和艱難。 一直沉默不語的蘇微吟也忍不住蹙眉,轉頭向桑雪兒道:“桑三小姐,適可而止?!?/br> 桑雪兒聽了蘇微吟的話,冷笑:“現在知道來裝好人了。之前你不也不喜歡她嗎?當然,不喜歡她的人不止你一個,對了,知道這地上的是誰嗎?這可是這位趙寶瑟小姐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西北云州一字并肩王的世子,霍然。我二哥這回去找他還知道一個有趣的傳言。你們想不想聽?!?/br> 趙寶瑟根本沒去聽她后面說什么,她一腳踏上案幾,幾乎瞬間轉到桑雪兒身旁,一手按住她腰間的鞭柄,揚手就拔了出來。 扒到一半,被反應過來桑雪兒伸手握~住,兩人雙~腳一踢雙雙震開,手腕齊齊用力,頓成勢均力敵之態。 “怎么?不想我說?我偏要說。聽聞你那妓~女母親臨死前給了你一個玉佩,是你指腹為婚的憑證,要你以后前去認親。你自以為拜入浣花谷身份得以洗白,便趁著去云州獵魔時進了霍王府,卻被人趕了出來。我說得可對?” 她就是要一點一點剝開趙寶瑟的臉面??粗@張臉就讓她作嘔??粗菑膹娜萑莶恢Ь吹臉幼泳妥屗鷼?。 趙寶瑟睇她一眼:“無聊?!笔虑樽匀徊皇沁@樣,但不用跟這些人解釋。 桑雪兒見她語塞,心情痛快極了:“一個賣笑追歡的妓~女之子,不知廉恥也就罷了,竟還不知道斤兩。那便由不得別人容不得她了,松不松開?賤人!” 她向左右一點頭,兩個女修立刻拔劍而上。 趙寶瑟一手拉著長鞭,另一手分身應付,她身體本就未曾恢復,便是火靈芝的效用也只是短暫而已,兩個回合便落了下風,桑雪兒試探有效,見狀立刻趁機發難,混戰之中,趙寶瑟頭上的引月簪連同幾縷長發盡數被割斷散開,發簪的束縛消失,幾乎轉眼之間,她原本的容貌便露了出來。 桑二手里的扇子輕輕晃了晃,微微揚眉。 桑雪兒見她形容面目似比自己還小幾分,想著這兩日竟然被當晚輩呵斥的情景,更是惱火。手上的力道頓時重了數分,兩人纏斗在一起,她瞅準機會看出趙寶瑟一個空隙,舍鞭用劍,卻沒想到,腳上忽的踉蹌了一下。 地上那原本渾噩狀態的霍然,不知什么時候恢復了些許意識,他正用滿是血跡和傷痕的手抱著了桑雪兒一只腳。 桑雪兒頓時一惱,厭惡惡心之色昭然:“找死?!彼L劍走勢一變,由刺轉為向下劈斬,一劍下去,霍然的手或者半個肩膀便是沒了。 趙寶瑟面色微變,但召劍已來不及,她幾乎下意識,伸手便要去捉劍。 血rou手掌落下去,只怕立刻就要斷為兩截。 桑雪兒面色大喜。 就在此時,忽聽凌空錚然一聲,一道命劍破空而至,生生擋住了桑雪兒的劍,將那佩劍撞得幾乎脫手而出。 封回沉默揮手,召回命劍。 桑雪兒猝不及防,虎口發麻,手腕到肩膀全數隱隱作痛,她退了幾步站定,面色難看:“封回,你什么意思?!?/br> 桑二上前一步:“封四公子?!?/br> 趙寶瑟轉過頭,封回后面,氣喘吁吁的沈蕊正扶著門。封回目光掃過地上狼狽的霍然。 趙寶瑟沒來由松了口氣。 她伸手行禮道謝,身上仍然是長師的衣衫,嬌俏明麗的容貌配合這身衣衫,因著那微微蒼白的唇色,反而有種令人卸甲的嬌柔之美。 封回道:“桑三小姐,適可而止?!?/br> 桑三仍然不服,她冷笑一聲:“怎么,封四公子想徇私?便是這位趙寶瑟真是封家的血脈,如今定親霍家,也和封四公子無關?!?/br> 她伸手一揚。 一封精致而又陳舊的鳳貼飛出。 那鳳貼扉頁是一雙~飛鳳。 是男方的。 “久仰名門,愿結秦晉”之后,落款“眷姻弟霍雷云暨子霍然彌月頓首” 一個襁褓之中便定下的婚貼,原本是應該交由女方的,卻不知如何到了桑雪兒手上。 封回伸手一揚,婚貼盡成碎片。 他道:“也和桑三小姐無關?!?/br> 桑雪兒氣急道:“一個私生子,也值得封四公子如此費心?” 趙寶瑟聽了這話,下意識看了封回一眼。 她知道那三個字的分量和代表的難堪,雖常言“舜發于畎畝之中,傅說舉于版筑之間,膠鬲舉于魚鹽之中”,但偏見從來就有,而且是極有力的武器,她已聽了很多年,仍然會對這三個字有觸動,更不要說封回。 她上前一步,能打就絕不多說。封回在,她若是被打得滿地,他定然不會袖手旁觀。 就在此時,劍鳴聲起,是被稱為空桑佩劍的刑堂長老們來了。 趙寶瑟舉起手松開,扔了手上的長鞭,其他幾個動手的女修也扔了手上的劍,桑雪兒悻悻一會,扔了手上的劍。 桑雪兒面色微變,不知是誰叫來了這幫老家伙,既然長老們介入,這私仇是繼續不下去了。但私仇之外還有門規。 趙寶瑟從來不怕的就是門規。 空桑試學沒有哪條明文規定,督學必須要長老擔任,至于報上來的名字是裴莊,大不了就說這個是她的小字。至于個人身份,和督學教學毫無關系,只要不是魔族。 趙寶瑟用手背擦了唇角的血??磳γ娴纳Q﹥?,三個人幫忙的情況下,桑雪兒也沒占到什么便宜,頭發散了一個發髻,衣裳破了兩個洞,肩上兩道口子。 她沒說狠話,但也沒留手。 被刑堂長老帶走前,她看了一眼封回:“謝了?!?/br> 地上的霍然因為二度重傷,已然動不得,她轉頭看了一眼那蜀山的謝天:“嘿,謝天,你們西地的世家,可交給你了?!?/br> 她說完,便扯扯袖子,理了理衣衫,從從容容向著幾位長老去了。 場上的弟子看著她,她好像看了誰,又好像誰也沒有看。 她總是這樣,看起來好像都在乎,又偏偏好像什么都不在乎。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慵懶的自我放逐的豪橫。 第30章 般若生十四 三位來客 按照空桑山門規, 違反門規的弟子都要先封了氣海,無法使用靈力,然后再議定懲罰結果。 趙寶瑟對這個規定非常滿意。 她本來也沒有多少靈力可用?,F在桑雪兒也沒得用。 至少她和桑雪兒兩人單獨跪在刑堂等待結果的時候, 都只能動手不能動劍。 然后在第一天罰跪戒堂時, 趙寶瑟和桑三沒忍住,直接真身上陣, 趙寶瑟咬了桑三一口, 桑三同時掐紫了趙寶瑟的肩,兩人近身廝打時打翻了兩盞百年長明燈,被分開罰跪。 桑三一走。 趙寶瑟頓時耳朵清凈了許多。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但有的人,就是天生到不對付, 就是彼此看不順眼。 桑三換了個地方, 趙寶瑟便在戒堂慢慢挪了個視覺開闊的地方。她選了個風口,空氣好, 風也大。 遠遠望出去。 曾目睹眾仙隕落的空桑古山蒼茫一片, 遠在遠方的風比遠方更遠。 山澗溪流交錯縱橫,繚繞山谷。 而她現在的位置,不過是在半山而已, 她不由再仰頭, 卻不知那主峰上又是何等壯麗。 要去主峰,只有桑氏族人或長老大宗師以上才有資格。 也不一定, 說不定等受審的時候她也有機會。 她伸手,讓山風吹涼燥熱的掌心。 手腕生疼,她嘶了一聲,這個桑雪兒看起來單薄,勁兒還挺大的。 照例沒有晚餐。 趙寶瑟轉頭看了看戒堂供奉的北斗星君。 南斗注生, 北斗注死。 凡人投胎轉世皆是從南而向北。北斗持人命籍,有所求,都是向北斗。 她左右一看,求命是求,求食也是求,從星君前面的供盤取了幾個糕點,三兩口下肚,還是餓。 又跪了一會,她揉了揉腿,換了個姿勢盤腿坐好。 戒堂漏風,白日還不怎么樣,到了晚間,混合山上的冷,便開始侵骨生寒。 有點酒就好了。 她這么想著,三只長~腿大蜘蛛從前面的風口嘩啦啦掉著一根長絲落下去。 蜘蛛掛絲,有客來。還是三個。 趙寶瑟挑了挑眉。 第一個來的是小師妹,從戒堂后面爬上來的,帶了一乾坤袋的吃的。氣喘吁吁,半天沒緩過氣,來了就說。 “小師兄已回去請師娘了?!?/br> 她左右看了看透風的戒堂,似乎有點懊悔沒有帶個披肩被褥什么的來。 趙寶瑟道:“師娘不會來的?!彼贿吢榱锍詵|西,“每年初夏,師娘都要用蓮花露敷面,一日不可斷,走不了?!?/br> “……可是師姐你叫我讓師兄去搬救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