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他說,聲音也帶著一絲難明的情緒:“何至于此?!?/br> 用二十年壽命換他一記天雷。何至于此。 罷了。 在這遲疑一瞬間。趙寶瑟賭贏了。 天雷轟然而落。 第24章 般若生八 害羞 金光乍起, 長劍破曉般的聲音從前方而來,鐘磬齊鳴。 原本在巨木下看的心驚動魄的弟子們見狀全都面色驚慌抬起頭去,眼前的比試早已超過了他們認知的范圍。 天雷牽引空桑結界, 數道長劍自結界帶著龐大靈力匯聚, 生生擋住了那道雷擊。 被稱為空桑佩劍的刑堂長老們自萬峰山頭齊齊回眸,面色微震看著眼前一切。 時隔三十年, 空桑山再度出現了可以與結界共振的新秀。 鶴鳴聲起, 佛?;ㄩ_。 前殿。 槐木上的靈力光暈如薄霧散開,風停雨歇,巨木之上二人各立其位。 封回先落了下來。 桑雪兒按捺不住,急問:“如何?封四公子,你贏了?” 趙寶瑟緊跟著縱身跳了下來。 她入門十余年, 幾乎很少到這樣慘烈的程度, 眼下雖面色如常,但內里五臟六腑皆如滾油潑灑, 幾乎用盡全力才穩住身形。 落地的瞬間, 正好聽見了封回的回答。 “未勝?!?/br> 說罷,他便徑直離去。 若非空桑結界作用,那道天雷定然是會落在他們身上的。以這個角度來說, 趙寶瑟的確贏了。 “小徒兒, 今天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晚上師父單獨給你補課?!彼蚍饣乇秤暗?,復爾微微一笑看向那群兀自還在震驚狀態的弟子,重回入門時的親和模樣,趁熱打鐵,落井下石, “既然開場已經過了,那我們就立刻馬上開始今天的學習吧?!?/br> “逆生法從自己修起,諸位可以先考慮一下,剁掉什么比較方便,手指,胳膊,腳,頭發,耳朵,眼睛什么的都可以,放心,學好了就可以一模一樣長出來?!痹捦庖獗闶且菍W不好,可能就長不出一模一樣的。 下面一片寂靜。 余威之下,無人敢出聲反駁。 過了一會,謝天弱弱舉手:“別的可以嗎?比如……眉毛?” 趙寶瑟:“可以?!?/br> 接下來的選擇無一例外,比起手指還有其他器官,所有人穩妥起見,都“選擇”去掉自己的眉毛。 畢竟,如桑雪兒之前說的,眉毛剃了,三兩天就長出來了。 若用兩三天的眉毛換逆生法的修習,也算值得。 陸小昂剃得滿臉痛快。 桑雪兒幾次欲要發作,被桑二搖頭按住。 有蘇氏的女修本就帶著面紗,躊躇之下,見蘇微吟動手了,也跟著做了。 待所有人完成,趙寶瑟手指敲打著長案,正好下學的更漏落盡,最深處的玉珠發出清脆的落盤聲。時間剛剛好。 趙寶瑟轉頭,看那一顆顆更漏玉珠漸漸平穩,輕輕一合手站起來:“時間過得好快啊,下課時間到。好了,今天就到這里,明日繼續?!?/br> 一眾光眉弟子:……不是,這。 桑雪兒刷的站起來,面色憤怒,因為沒有眉毛,顯得眼睛格外圓。 趙寶瑟看她:“桑三小姐還有事?還是想要重溫一下昨日的雪肌術,區區不才,也會一點?!?/br> 桑雪兒:“……你!是故意的!” 趙寶瑟無辜臉:“我不是故意的。這計時的更漏又不是我的?!?/br> “你!你!你這樣羞辱我們?我要找我大哥,我要找刑堂長老!好好評說一番!” 趙寶瑟更加驚訝:“啊,原來為了修行損眉是羞辱???所以,昨日我的小師侄原來是被羞辱了一回么?”桑雪兒內傷,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手指氣得哆嗦。 其余眾人面上皆是復雜難言的神色。 趙寶瑟緩緩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br> 她面露諄諄之色,將那語重心長做到極致。 “仙門三宗百家,各有陳規??丈6鱾}掌門曾說,修士修身,而后養性。欲求仙道,先修人道。此既是家訓,也是門規。浣花谷出空桑,將其視為谷訓,先祖曾言,何謂人道?‘孺子入井怵惕惻隱之心’,憐貧惜弱之情,扶正除惡之義便是人道。凡胎求仙道,而但凡脫胎成仙得道者,無不是德以配位。如果只憑實力高低,欺凌弱小,妄求仙道,和魔族有何區別。我裴某才疏學淺,沒有別的本事,講規矩,認理,和講理的人講理,和不講理的人用他聽得懂的方式講理?!?/br> 言畢,她指尖靈力揮灑,淡淡的帶著暖意的薄光自那參天鬼木上緩緩散落,而后轟然碎裂成光,如夢幻如電,落在諸人身上。 溫暖的靈力包裹著每一個人。 弟子們原本空蕩蕩的眉毛全數長了出來。 聲中,趙寶瑟已走出大殿,下面的弟子都齊齊看向她,神色頗為動容。 一直都是這樣的。 弱者的善意通常被視為理所應當,而強者的棍棒下的胡蘿卜卻總是格外打動人心。 修行世界更是如此。 趙寶瑟在一片注目中趕在鼻血流出來之前走出了大殿。 渾身都疼,陸小昂還在現場觀望情況。 趙寶瑟,她看了看自己仍然顫抖的手指,焚靈燃神術法的副作用超過預期御~劍返回只怕說不定會半路落下,她選擇了偏僻的小道慢慢走回去。 這小道十分僻靜,山泉流淌,石卵冰涼,尋常根本不會有人,但距離她住的那荒僻院落最近。 她緩緩踱著步,脫了鞋,赤足踏上空桑石,讓若有似無的靈力熨帖肌膚。 快到庭院的轉角時,忽聽見說話聲。 這里怎么會有人。 趙寶瑟并不想偷聽的,她想回避,卻聽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封回真的這么說?” 趙寶瑟一下豎起了耳朵。 “他昨日說只要大公子是下代家主,他就一定會成為空桑試學的魁首?!?/br> 聲音略老的譏諷道:“還真是難為他想著那個廢物,一個雙腳殘廢又沒有修仙資質的人,如何做下代家主?長房這一脈,如果沒有能力撐起封家,就應該盡快退位讓賢?!?/br> 趙寶瑟早有耳聞,迦南云門的嫡系這一輩只有兩個男丁,嫡長子封臨機敏博識,無修行資質,卻將封家打理得井井有條,卻不知道什么時候雙~腿殘疾了? 又聽年輕的微微嘆氣:“叔父,如今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這封回都回來了?!?/br> 年老的鄙夷道:“一個野種,便是回來……” 年輕的低聲忙喊了一句叔父。 年老的不再說,只冷哼:“昨日~他的封印復查情況如何?” 年輕人回答:“一切正常?!?/br> “他最好能一直正常?!?/br> 年輕人又問:“叔父,我看剛剛動靜好像是封回,是否要再等等看看他的情況?” “竟然他架子這么大,一面也不肯多見,我何必多此一舉。封家不是只有他封臨這一支?!?/br> 年輕人低聲又喊一句:“叔父?!?/br> 暴躁的封家老者不耐煩道:“放心,我不會輕舉妄動的。我看封元司真是找對人了,你年紀這么小,怎么如此啰嗦?!?/br> 年輕人無奈笑了一聲,又說了幾句。 他們走了一會,趙寶瑟才動了一下,正好看見御劍離開的人影。 都是一樣的紫色直綴長袍,袍內露出流云鑲邊,從裝束上看,是封家的人。 但言語中的冷漠和嫌惡,還有那刺耳的野種兩個字,實在很難和她印象中的封回聯系在一起。 所以……封回其實不是封家的孩子?而且他來這里就是為了得到魁首,這樣才能護住他哥哥繼續成為封家家主?所以其他世家都少年成群,而他只有孤身一人。 趙寶瑟對親緣向來敏銳,心下便立刻生了幾分感同身受的感觸。 她不由想起之前比試最后雷鳴將至的時候,她預備再次冒險啟用焚靈燃神,他那昏暗難明情緒下的一句話:“何至于此?!?/br> 她又不是傻,如何不知道那一刻封回對她的手下留情。 本來對她而言,多活二十年少活二十年都是無妨的,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這浣花谷無憂的十年本就是老天爺的偏愛了,多一天都是賺。 但這樣的好意,她的確受了。 他其實是個好人。 趙寶瑟既預設了立場,便開始想也許昨日~他未曾出口制止,也是因為他本身身份尷尬,而他一慣不愛與人交往,大約也是因為這個身份緣故。 她自己那內向敏感溫馴的小師妹,也是一個棄嬰,同是天涯淪落人,心中便生了止不住生了憐憫。 她立刻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對這個小徒兒好一些,若是有吃的也要真心實意請他來吃一吃。 回到庭院,沈蕊早等在門口,手上還有幾分包裝精美的禮物,一看到趙寶瑟,她立刻眼睛一紅,剛剛忽來了幾位御劍而來的女修,特意對昨日的事情向她道了歉,還專門奉上禮物請她不要往心里去,她早已知道今日的事情。 趙寶瑟最怕人哭,忙伸手勾住她肩:“等我吃完東西再哭行不行,我要餓死了你得哭更久?!?/br> 沈蕊一下抿嘴笑了。 點心吃食都是現準備的還有昨日山下買的,她將面前幾盞吃了,挑了兩盞好吃的放在旁邊。 “師姐不用留,我給小師哥已留了一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