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阿毓從小就聰慧機敏,又通人情世故,有她在身邊盯著,我才能放心些,不至于半夜驚醒都想著是不是你三哥又叫人誆騙著犯了蠢事?!?/br> 安華從小便與舅家的表姊妹們親近,陳毓性子穩重端方又愛重姊妹,安華一直十分喜愛她,聽說她終于要做自己的嫂嫂不由笑彎了眉眼。 見她開懷,陳皇后也不由跟著微微一笑,又抬手戳了下她的額角:“我估摸著宮中這一回能連著定下好幾樁親事,從老大到老四都是這一回的事兒。等你三哥的事兒定下,我也就只剩下你這一個磨人精要cao心?!?/br> 安華吐了吐舌扮了個鬼臉,正想說自己還沒及笈早得很,陳皇后便笑著看了慧明一眼,輕輕問道:“方才五郎也跟在老三旁邊吧?是不是又遇著咱們安華了?” 陳家五公子心儀表妹安華公主一事陳皇后與陳家諸位長輩俱都心知肚明,先前從未挑明一是覺得陳五郎發乎情止乎禮,是個有分寸的孩子,二則是陳皇后早早便取中侄女陳毓為媳,不想再把女兒也嫁回陳家。 可是這一兩日里為著姻緣鬧出了如此荒唐之事,陳皇后臥床時便不免生出許多憂慮,深恐安華那不可與外人說的心事也生出禍患來。 慧明含笑點頭,安華的面色卻變得極為難看,陳皇后見狀干脆揮退了一眾宮人,只留慧明守在了寢殿門內。 “你年紀尚幼,一時錯了念頭也是有的,母后不怪你,”陳皇后心中默默念了幾聲佛,總算如愿和緩了自己的語氣,摟著咬唇倔強不語的安華輕輕說道:“可是那林大郎的未婚妻今年就要出孝,林相為人重諾,自然會立刻為林大郎cao辦親事?!?/br> “況且除了父母之命,我看那林大郎也對那顏氏頗為用心,你雖貴為公主,卻也要明白,這女人一生能否順心遂意,是要看夫婿心中是否有她。他心中無你,你便是有千般好,也都不是好?!?/br> “算了吧,”陳皇后輕嘆一聲,也不知嘆得是自己還是安華:“你若是不喜你五表哥,只管挑個你中意他他也愿意的,母后總能為你做主。何必自苦?!?/br> 自以為藏得極好的心事就這么讓陳皇后一語道破,安華不由紅了眼圈,整個人埋在錦褥里不肯起身,半晌才嗚咽著悶哼了一聲。其實她從來也沒覺著自己能得償所愿,可林文就那么扎在她心里,任是誰也比不上。 不想叫母后病中還為自己擔憂,安華用力忍下了淚,毫不猶豫的又把賀朱扯了出來:“不是說三哥壞了謝家那個吉光姑娘的清譽要納了她?母后您當真要讓那么個人去給毓jiejie添堵嗎?” 陳皇后覺出了女兒的小心思,可她也怕女孩兒家臉皮薄受不住再生了別的心思,便順著接了話:“畢竟是謝氏的女孩兒,謝家若是肯送她出門,我總不能當真明著說什么??芍x家的門風你也略知一二,你覺得那謝吉光真出得了門?拖上一年半載,多半只是個虛名?!?/br> 想到曾經聽說過的那些往事,安華稍愣了一瞬便搖了搖頭。 謝家上一代最受寵愛的大姑娘嫁了正如日中天的牧野君,可一朝山河勢變,那位傾國佳人便一病去了,而這一代也有一位青歌許配了寒門學子后夭亡。謝吉光在謝家長輩心里怕是還不如這兩位。 陳皇后母女都覺著謝吉光怕是很快便要在謝家的安排下一病不起,卻沒料到謝家確實有一人舍不得謝吉光性命。 安華正捧了盞溫養脾胃的湯水小心喂陳皇后服用,外頭便傳謝貴妃求見。陳皇后皺了皺眉本想說不見,看著尚顯稚嫩懵懂的安華忽而改了主意,讓人請了謝貴妃進來。 若說之前謝貴妃還由鳳冠朝服強撐了點聲勢出來,這一回她素衣木簪低眉斂目的過來,氣勢上便先低了不少,等于一來就服了軟。 陳皇后頓了頓,看了眼難掩疲憊憂愁之色的謝貴妃到底還是讓人給她看了座奉了茶,自己則閉目靜靜養神。 許久,陳皇后才聽到些許謝貴妃起身時衣裙摩挲之聲,謝貴妃似是終于拿定了主意,不再顧忌坐在一旁的安華,對著深深一拜。 “我太過驕縱,這些年委實讓娘娘為難了,實不該再擾了娘娘清凈,可有一事卻只得娘娘做主。我那不爭氣的侄女吉光左了心思,鑄下大錯,我恐她在家中羞愧難抑,想接她到清歡殿待嫁,懇求娘娘恩準?!?/br> 說到此處,謝貴妃也明白謝吉光已將陳皇后得罪得徹底,不由將姿態放得更謙卑了些,低聲道:“娘娘這幾年總為大殿下終身煩憂,我娘家有一女名辛夷,秀外慧中、知書達理,想來可為娘娘分憂,還請娘娘憐惜這些小輩?!?/br> 李妃所出的大皇子賀康雖占了長子的身份,卻是出生就帶著病,這么多年都不見好,行走都要人攙扶,多少圣手看過都沒用。眾人私底下都傳這位壽數不長,夠格與天家結親的人家少有人肯把女兒許配與他,這才耽擱至今。 記得謝辛夷也是謝貴妃的嫡親侄女,陳皇后伸手按住蠢蠢欲動的安華,才淡淡說了一聲“知道了”,并沒給謝貴妃準話。 等到傍晚顯德帝過來小坐時,陳皇后也沒提謝貴妃所求之事,倒是顯德帝問過她的病情后吃著茶提了一嘴。 “老大的親事還要勞煩皇后和李氏斟酌著定下,畢竟老六都眼瞅著要說親,再讓老大孤零零沒個知冷熱的人也不像話?!?/br> 第52章 世上本無坦途 得一心人便不辜負…… 陳皇后剛就著顯德帝的手吃了藥, 藥性上來整個人都有些昏沉。她慵懶地斜倚在床頭,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有一下沒一下隨意劃著茶盞蓋。 聽顯德帝提起諸位皇子的終身,她也不過掀了掀眼皮, 略帶疑惑的問道:“林家應了?我還當他們會把姑娘留在家里護著, 免得再白白招惹上這世間多少不如意事?!?/br> 賀芝對林相愛女的心意這會兒前朝后宮可謂無人不知,陳皇后總領后宮自然也聽說了此事。只是她卻不像旁人覺得林斕是撞了大運,反倒覺得林家那樣愛女,既不圖謀聯姻助益,該是不會再舍得送女兒出嫁。 畢竟那賀芝雖小名如意,卻也是個皇子,皇家婦難為, 林斕嫁進來豈能當真事事如意。到時候空有虛名與他人說,內中滋味卻只有自己知曉。 不過她轉念一想,留在家中待林相夫婦百年之后也不知如何, 倒是不如風光大嫁。只要丈夫明些事理, 至少還有地位身份可以安穩度日。 陳皇后的視線輕輕瞥過顯德帝, 面上似有黯然之色一閃而過, 顯德帝心中一突, 再想仔細端詳她的神色時卻沒發覺何處不對,便只當她是病中疲累, 先幫她掖了掖被角才長話短說。 “聽說羅夫人已經點了頭, 我覺得十之八九能成。至于老大那邊, 老大是那個樣子,他娘李氏心事又重, 說親這事我這里有幾戶人家,你讓他們挑一個來便是,直說是我的意思, 我也會讓張明明同李氏去說,你莫要耗費心神太過?!?/br> 至于覺得她方才說得那句不成體統的話,顯德帝望著陳皇后難掩病弱的面龐便把反駁直言俱都咽了回去。反正老六待斕丫頭是真心真意,斕丫頭也是個好孩子,他二人志趣相投,如此天賜良緣當然比斕丫頭在家做個老姑娘好,又怎會有許多不如意事。到時候他們夫妻和美,皇后自然就會明白過來。 當年顯德帝雖有大志向卻家底微薄,林家與陳家相繼合家來投對他裨益極大??梢哉f若無林相、陳大老爺等扶助,他多半勝不過天下英雄,更無法御極天下。是以雖然與陳皇后不甚投緣,年少時每每話不投機,他也一直對她頗為敬重。 陳皇后淡淡應了一聲,略作思量后把茶盞往顯德帝那邊一遞,等他順手接過去后便說了謝貴妃之事:“謝氏方才尋過我,說是愿意把娘家侄女許配給老大,不是落水那個,是個還算本分的,只是要接她那個落水的侄女去清歡殿待嫁,此事還請陛下圣裁?!?/br> 顯德帝剛隨手把他與陳皇后的茶盞都擱在了一旁張明明捧著的茶盤上,正想讓人拿些好克化的湯水來,聞言不由皺了眉頭,原本還算舒展的神色又有黑云壓城之勢。 “老大性子左得很,將養了這么多年身子骨不見好反倒添了暴虐的毛病,哪里是姑娘家的良配,謝氏也偏心太過了?!?/br> 想起謝貴妃的為人,顯德帝也頗為無奈,沉默片刻重重嘆了口氣:“罷了,兒女都是債,你能把話說與我聽,想來已有了應對之法。既如此,她這許多年也沒求過你什么,橫豎都是謝家自己的事情,只要她能把人從謝家那邊接出來,就由她去吧。她那個侄女,若是他們舍得,你就一并添到冊子里,讓老大和李氏選吧?!?/br> 先前特意與安華分說了一回,陳皇后再提起謝家之事已無多少感嘆,見顯德帝有了決斷便也點了頭。帝后二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陳皇后便直言自己體弱困乏,請顯德帝自便。 顯德帝搔了搔頭發,也知道陳皇后在自己這里直來直去的做派,他又叮囑了兩句,命坤儀宮上下用心服侍陳皇后,便帶著人走了,出坤儀宮時面上還帶著和煦笑意。 可一踏入賞心殿,顯德帝面上的笑意便在頃刻間消失得干干凈凈。他捏了捏鼻梁,也沒問時辰,直接讓張明明去謝貴妃的清歡殿和李妃的棲霞宮傳話。 清歡殿里,謝貴妃姿態極恭敬順服的聽了張明明帶來的口信,一板一眼行禮謝過顯德帝的恩德仁慈,便借口禮佛靜心,遣退了大部分宮人,只留了自幼的心腹藍嫵在身邊。 自二皇子賀清屏年紀漸長搬離清歡殿,謝貴妃便讓人把他的書房改做了佛堂,供了一尊觀音在內,每日瓜果熏香,香火綿綿,自有一番肅穆端莊。 此刻謝貴妃一身月白衣衫素手拈香,佛前跪拜的姿態也一絲不茍,若不細瞧她眉眼間的陰鶩之色,倒也確是一副善男信女的模樣。 “老二那邊不許他再進宮,我也不會見他。明兒一開宮門你不必理他的人,只管回去傳話,就說是我的意思,讓蕭氏別自作主張,盡快把吉光送來便是,再讓三房預備一下辛夷的嫁妝,我謝氏的女兒多少人家想娶,李妃他們定然會挑了辛夷去?!?/br> 謝貴妃漫不經心的撇了眼煙氣繚繞的觀音像,人雖還端正跪在明黃蒲團上,面上卻毫無恭敬畏懼,人前的那份柔弱憔悴更是早已無影無蹤。 藍嫵上前一步福身恭敬應下,謝貴妃輕哼一聲,又加了一句:“吉光以后只是個侍妾,你告訴家里不用給她備什么東西,帶點貼身衣物便罷了,一個小包袱足矣。宮里總還有我在呢。若是靈犀得空,也請她來坐坐,我這個姑姑也該為她添妝了?!?/br> 以往謝氏姊妹入宮小住時,謝貴妃也從不讓她們帶許多東西,直接在宮里就為她們置辦妥當了??伤{嫵小心打量了下謝貴妃面上的神色,就曉得這一回與先前大不相同。 她在貴妃身邊侍奉了這么多年,上一回見貴妃如此失態還是當年暗算陳皇后與三皇子不成,將老太爺留下的人手盡皆折損才堪堪保住秘密之時。一晃近二十載,貴妃遇事沉穩不少,下手卻愈發不留情面起來。 知道謝貴妃讓謝吉光入宮絕無善意,藍嫵也只是繼續恭敬應是。畢竟貴妃還能留吉光姑娘一條性命,總比直接在謝家暴斃而亡好。 揮揮手讓藍嫵也去佛堂外候著,謝貴妃閉目默念了一段經文,再抬眸時卻依舊壓不下心中的戾氣。 兒子愚鈍不堪大用,娘家后繼無人無力幫襯,自己這些年只能日日隱忍,卻又出了這么個蠢貨攪局。傳話進來說那王林華害她又有何用,至少王林華那腦子可比她好使的多。 謝貴妃輕輕吐了口氣,對著觀音像譏誚一笑。陳氏那般愛裝公正大度,也不知道她的侄女能不能學了姑母的本事去。自己的兒子娶個黑心肝,也送他們一個又蠢又毒的才算好事成雙。 盤算了半晌如何順利送謝吉光過去給陳皇后母子添亂,謝貴妃不知不覺就在佛前呆得久了些,直到覺出腿上的酸麻才醒過神來。問了一下時辰,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搬了兩床錦褥來在佛堂熬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后宮中便都聽說謝貴妃為二皇子和謝家姑娘的過錯在佛前跪了一夜贖罪,到傍晚下衙時,便是前朝都對此事有所耳聞。眾人再一想天家那亂糟糟一團的鴛鴦譜,不免私下議論紛紛。 林文懷著心事進來請安時,就見著meimei林斕正在母親羅夫人身邊承歡,氣色愈發融潤的女孩兒一身淡粉衣裙俏若春花,一面含笑聽管事的嬤嬤稟報家事,一面手下飛針走線繡一個淺綠色的香囊,聽見他進門還不忘起身彎著眼甜甜叫了聲大哥。 林文笑著應了,視線卻不由在林斕手邊的香囊上打了個轉,瞧著上頭的花草紋心里莫名泛起幾許酸意,堂堂君子說起皇家這兩日的奇聞時都分外理直氣壯起來。 “若是不出差錯,大皇子妃該是謝家的女兒,二、四兩位是王家人,三殿下依舊娶得陳家女,”林文簡單說了眼下的情況,便蹙眉看了林斕一眼,面露擔心:“娘和阿斕當真不再考慮一二?陛下還沒有為幾位殿下大行選妃,就亂成了這副樣子,什么魑魅魍魎都跳了出來,我覺著宮里的水怕是更深些?!?/br> “便是陛下公正圣明,六殿下人品也貴重,”磨著牙夸了賀芝一句,林文話鋒一轉:“他們總不能時時看顧阿斕,若是有那心術不正的盯上阿斕,宮中各處皆是盤根錯雜,知人知面不知心,天長日久總有防不勝防之時?!?/br> 尋常人家那點隱私算計放到天家根本都不值一提。天下至高至尊之位近在眼前,人的心自然就狠得多,也陰險得多。譬如這回淪為侍妾的謝氏女,聽說其心雖然不正,原本的籌謀可不是這樣自損八千,然而一遭被人將計就計,那也無處喊冤。 有心算計的尚且如此,他們阿斕又從來不屑于隱私手段,當真嫁給皇子又讓他這個做哥哥的如何能放心。 顯德帝可是一絲立太子的意思都沒有,朝臣無論上本奏請立長還是立嫡都沒能得著他一字御批。 林文憂心忡忡,林斕心下感動之余,便拿起才繡了一半的香囊比了比,柔聲問道:“我閑來無事想給家里人做點針線,大哥看一眼,這一圈花草紋當中再繡只小鹿可好?鹿鳴啾啾,我自己倒是愛得很?!?/br> 聽說這香囊竟不是給賀芝那個混賬無賴做的,林文立刻就笑彎了唇,順手結過香囊愛不釋手的瞧了半晌,真心實意的夸贊道:“阿斕的手藝愈發精妙了,刺繡傷神,祖父離京前分了兩顆夜明珠給我,我這就讓人給你送去照亮用?!?/br> 羅夫人在旁聽得掩口不語,林斕也不禁失笑,拿回香囊瞪了林文一眼:“還御前近臣呢,拿著夜明珠換香囊,也好意思到處說旁人呆,我才不要?!?/br> 不過林斕最是了解自己這個大哥,聽他一口就許出兩顆夜明珠,林斕就曉得林文心中那股子酸勁兒下去了。再一瞧林文這會兒面上盡是為說賀芝是只呆頭鵝的事兒叫人知道了而生出的心虛,兄妹間說話氣勢此消彼長,林斕當即立斷又翻了個漂亮的白眼。 “顏jiejie今年出了孝期,你總算能得償所愿,昨兒還折騰院子里的嬤嬤要給顏jiejie送東送西,怎么到我這兒反倒說出那等傻話,總想著攔人的姻緣,酸味大得都能去做酥rou鍋子了?!?/br> “世上本無坦途,我總要找個順眼的人一路苦中作樂,才不負這一世好光景?!?/br> 林相腳才踏上堂前臺階就聽到里頭林斕滿心歡喜期待地說了這么一句,心下咯噔一聲,進門時便對著長子林文額外笑了一下,笑得林文默默垂眸,沉痛地思索起自己的禱文來。 第53章 甘之如飴 一連發了三道賜婚圣旨…… 林相對著長子林文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扭頭對著妻子羅夫人和女兒林斕便笑出了眼角細紋,仿佛能聽她二人問一聲安好即是人間至樂之事。 也不用羅夫人等過來迎接,林相一面自己解了披風搭在手上, 一面大踏步走到羅夫人身邊落座, 身姿仙逸而不失矯健,笑容斂去之后亦更顯穩重儒雅,眸中幾許慈愛盡數凝在了林斕身上。 “阿斕瞧瞧這是什么,”林相剛一落座,就丟了方才的沉穩老練,捧出一個巴掌見方的紅木匣子對著林斕笑得極為溫和:“打開看看?” 羅夫人等也都好奇能讓林相特意捧來捧來獻寶的禮物,林斕脆聲應下后也不扭捏, 直接便打開搭扣取出了匣內所藏之物,與家人同觀。 竟是一件零星飄著綠褚雙色沫子的白色瑪瑙鐲子,對著光細瞧還能看到當中隱有小小一團水泡, 形似羊角。 “這不是咱們一家團圓之后, 阿斕自市集上買得那只嗎?” 林斕握著鐲子還有些恍惚, 林文卻是脫口而出, 隨后又搖了搖頭:“瞧著還是有些不同, 不過能如此相像已是世所罕見,阿爹慈愛, 我們幾個對meimei的愛護遠遠不及?!?/br> 如林家這樣的世家, 上等的珍珠寶石羊脂白玉擱在庫中多年不見佩戴并不稀奇, 瑪瑙等隨手賞了奴婢也是常有之事,可林文口中提到的那只卻不同。 當年局勢漸明, 林相終于能派人將林斕也接到身邊,自幼在家鄉長大的小女孩卻早就忘了父母的模樣,初到時夜里每每驚醒, 人都瘦了一大圈。 林相與羅夫人兩個難免長吁短嘆,愁眉不展,后來還是二郎林斐胡鬧時歪打正著,拐著meimei□□出去玩耍,才哄得林斕頭一次露了笑臉。 林斕當時在一個首飾鋪子里一眼就瞧中了一只瑪瑙鐲子,對林斐和后來追去的林文說上面的羊角狀水泡像祖父隨手畫得招福角。 ——林斕肖羊,有人說屬羊的女子命途多坎坷,林斕小時候聽別人嚼舌根記到了心里,林老太爺就特意在每年給孫女的壓歲紅包上畫一對小羊角,說是能守著她,招福驅禍。 因著心中對祖父林老太爺的思念,林斕將那只成色并不算好也不值什么錢的鐲子貼身帶了許多年,與林老太爺重聚后也不曾摘下??上甓嘁郧?,她不過是下廚煮羹湯時摘下來擱在案上那么一會兒功夫,就被急著從案上取東西的林斏毛手毛腳碰到地上摔碎了。 林斏愧疚了許久,林斕也不免心中難過,只為了寬慰林斏甚少提及,卻沒想到時隔數年林相又找到只近乎一模一樣的。 林斕輕輕摩挲了一會兒鐲子方珍重戴上,抬眸淺笑時眼圈都有些紅:“謝謝阿爹,這福角真的一模一樣,等祖父回來了,我就拿給他看?!?/br> 說著,林斕忍不住又摩挲了下腕上的鐲子,才匆忙從一邊的針線簍里拿過一個棗紅色香囊,上面用黑線裹著金絲繡著一角春山江水。 “這是阿斕給爹爹做得?”林相見女兒雙手捧過香囊來,立即將風度儀態都丟到九霄云外,咧著嘴笑得十分傻氣,張嘴就夸:“阿斕果然心靈手巧,這香囊配色繡工相得益彰,一脈山水圖卷令人猶如身臨其境,觀之忘俗!” 林相向來注重保養,眼力在朝臣中數一數二,方才一眼就瞧見針線簍里還有四個沒收針的香囊,他老人家不必掐指也能算出都是給哪個小兔崽子的。如今兔崽子們且還巴巴等著,他當真是心滿意足。 見林相都沒看清楚香囊上的紋飾就忙著往腰上系,林斕哭笑不得之余忙認真補了一句:“這是我特意仿得爹爹那幅《游碧春江》繡得,爹爹您看看可使得?” 《游碧春江》乃是林相早年第一得意之作,還極為少見地得了林二老爺幾句夸贊,聽說女兒愿意仿自己的畫作,林相真是心花怒放,把香囊捧在手中怎么也不舍得松開,還頂著林文幽幽的目光大笑出聲:“你幾個哥哥于書畫一道天賦都爾爾,不想我們阿斕悟性如此之高?!?/br> 林家兄妹幾人,連林二老爺那邊在內,書畫艶上造詣最高的便是林文,其次則是二房的林曼,林相這一句話說得委實不要臉皮。 羅夫人忍不住清客一聲,岔開了話:“你這鐲子著實尋得好,正巧老太爺在南邊身子將養得差不多了,說是下月便要啟程回京過夏,到時候見了這鐲子必定開懷?!?/br> 林老太爺去歲入冬時染了風寒,反復許久不見大好,便由親近仆從服侍著回祖籍暫住,前不久終于痊愈,便捎了信來說不日啟程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