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他想了想,將心里的情緒都耐心地撥開,冷靜下來之后,向前走了半步,走到池音身側, 露出一副溫和有禮的笑容道:“原本這是阿音的私事, 本君也不好多加過問,但阿音既然先前答應了要對本君負責, 那這件事本君就不得不多過問一句了?!?/br> “什么!負責?”小谷先跳起來看著池音, 一臉恨鐵不成鋼,“小音,你對人家做什么了你?” 池音也愣住, 她是全然沒有想到清懷會說出這樣的話, 不由向他看去,但見他一臉認真, 反而讓她產生了自我懷疑:【這清懷不會是把山洞中的那兩句玩笑話當真了吧?!?/br> 池音不禁扶額,干笑著對小谷道:“沒什么,一點誤會罷了?!?/br> 一旁看著的墨彥把目光在池音與清懷之間來回一圈,心里倒是有些回過味兒了。他還是了解池音的,即便沒了情絲羽, 池音玩心上來調丨戲人兩句是有的,但該有的分寸她還是有的,不至于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怎么看都是這清懷道君想借話“訛”池音。 是以他也走了過去,站在池音的另一邊,目光看著清懷,卻對小谷說道:“小谷兄切莫著急,阿音什么性子你還不了解?雖然愛玩些,但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在下以阿音兄長的身份勸這位道君一句,不管你與阿音之間有什么誤會,這種有損阿音名譽的話,以后還是莫要再說了?!?/br> 被墨彥這么一說,小谷也覺得有些道理,端詳了清懷一番,看他倒是一臉泰然自若,一時沒了主意,只能又拉著池音到一旁的角落用傳心術道:“小音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別怪我沒先提醒你啊,小鳳凰他因為身上的魔丹不能進無妄塔,現在說不好就在塔外等你呢。到時候這前夫,新歡加舊愛湊一起,再湊一個,都能湊一桌馬吊了?!?/br> 顯然在小谷的心里,墨彥和他一樣都是池音的好兄弟好朋友,所以并沒有將墨彥算進去。 但即便如此,老天卻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一般,就在他與池音說完了這番話的同時,遠遠的就聽見一個聲音向著他們這邊喊了一聲:“池音姑娘!” 池音聞聲,眉梢一喜,立刻對著聲音的來源招了招手:“衛正!好巧。才分開沒多久就又見面了,你身上可好些了嗎?” 一旁的衛平搶先答道:“可不就是巧嗎?師兄身子好了之后,我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師兄便提議去京城看看。想著畢竟是皇城,遇上寶貝的幾率也大些,沒想到才到這兒就遇上幾位前輩了。真不枉我師兄一路都在想著池……” 衛平突然被衛正用胳膊打了一下止住了聲。 于此同時,他也立刻板起一張微紅的臉教訓師弟道:“胡說什么,還不向各位前輩行禮?!?/br> 說著,二人便向在場的幾人都行了禮。 池音連忙上前拍了拍衛正的肩道:“大家都是熟人了,不必這么客氣?!?/br> 然后又小聲地在他耳邊問道:“來京城是特意來找我們的嗎?” 衛正聞言,耳根脖子一下便都紅了,手忙腳亂地喊了聲“前輩”,意識到自己喊錯了話之后,又立刻改口喊了一聲“池音姑娘”,但卻也沒有否認。 【這個小衛正也著實太可愛了些?!砍匾魳泛呛堑貙⑦M入下一層無妄境,也就是進入京城的方法與二人說了說。 小谷看著池音一臉輕松愉悅的樣子,又看看“應華”清懷滿臉寒氣的臉色,哀嘆了一聲搖了搖頭道:“罷了,大不了出去湊桌牌吧?!?/br> 而墨彥這邊,很快也分析出了眼前的情況。很顯然以池音的性格是更喜歡眼前這個小修士一些,不過他此刻已經知道了池音沒了赤尾羽的事,心里明白這種喜歡維持不了多久。 再者這樣一個木訥的小修士總比什么天帝道君好打發多了。況且這一次他也只是送小谷進來,無妄境的陣法與他的修行有礙,他不能一直跟著池音待在無妄境中。倒不如就留下這個小修士,氣一氣旁邊那兩個也好。所以故意對池音道:“阿音,我看這兩位小道友修為尚淺,便讓他們跟著你們,路上也好有個照應?!?/br> 池音倒是愿意,但也不想耽誤正事,便說道:“照應一下也是應該的,他們是紫云觀觀云的徒孫,不過我們到底有正事要辦……” “池音姑娘放心,我與師弟絕不會妨礙各位前輩的正事,若有幫得上忙的地方,也請各位前輩盡管吩咐?!边@次倒是衛正搶先答了話。 墨彥瞧他一眼,心想這還是個上道的,幸災樂禍地看了“應華”一眼,便辭別了池音幾人,施咒出了無妄境。 墨彥走后,池音也開始催著幾人到城隍廟的籍帳上添了名字趕快入京。 衛正一來,清懷便立刻做了冷板凳,這一路上她眼看著池音與衛正有說有笑,卻連話都不大插的進去。 而衛正這一回倒也學乖了,一路上都有意無意地在防備著那兩位前輩。 不過應華這回卻也沒打算故技重施,一來眼下還有任務,二來也是知道池音這人心腸軟,若是這小修士一而再再而三的叫她掛心擔憂,說不好真就會叫她上了心。故而也改變了策略。 進了京城之后,他便給了小谷和衛正二人一個任務:讓他們和小谷一起照看“昏迷”的小錦。 又讓“應華”去尋找一直沒有出現的真海的行跡。而他自己則與池音去了覃靈衣藏身的地方。 對于這樣的安排,池音并沒有什么異議,畢竟現在覃靈衣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在覃靈衣入京之前,池音在她身上打入了一道聞靈給她的追蹤符,所以很快他們就找到了覃靈衣所在的一間老舊的民宅。 他們二人隱形進了民宅,就看到覃靈衣正在喂九塵喝藥,旁邊還站著一個瑟瑟縮縮的被綁著雙手的中年男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大夫。 “他什么時候能醒?”覃靈衣冷冰冰地問那大夫。 那大夫顫著聲答道:“這位高僧傷勢重,能不能醒還得……還得……” “你最好想清楚再說,究竟是他要聽天由命還是你要自求多福?!瘪`衣抽出手中的短劍看了看,差點就把那大夫嚇腿軟跪下了。 “小的是說……說這位圣僧根基深厚……自是吉人天相……自是這藥力生效也需要時間,女俠饒命啊……” “哇,覃靈衣從這時候起這性子就這般惡劣了啊?!背匾艨粗`衣恐嚇人的樣子,覺得這大夫也實在太可憐了些,若非知道這都是過去的事了,她還真想幫這大夫一把。 可不想就在此時,原本躺著一動不動的九塵和尚卻突然睜開了眼,他伸手拉住覃靈衣握著短劍的手腕,半閉著眼道:“放了他?!?/br> 而就在他說話的同時,他全身上下的皮膚上都出現了一個個佛光閃閃的“卍”字,這些字符似乎正在治愈他身上的傷勢。 “這是真佛降世啊?!蹦侵心甏蠓虮贿@佛光震住,反應過來之后立刻跪地對著九塵不斷地叩拜求救道,“圣僧救我,圣僧救我……” “再吵就割了你的舌頭?!瘪`衣性子冷淡,本不會和這大夫計較,看不慣就殺了,沒殺就是不在意,但聽了九塵的話之后,卻像是故意要與九塵過不去一般,對那大夫恐嚇道。 可九塵卻沒有半點惱怒,待他身上的“卍”字佛印褪去,便松開了覃靈衣的手。 覃靈衣剛擺脫九塵的牽制,就立刻轉了一下劍柄,飛快的想著那大夫刺去:“你說放,我偏要殺?!?/br> 但九塵仍是快她一步擋在了大夫的身前,僅用雙指鉗制住覃靈衣的短劍。 他望著覃靈衣微笑著嘆了一口氣,眼神無奈的像是在看一個耍脾氣的孩子。然后轉身親自扶起了大夫,解開了綁著他的繩子,又從自己懷中拿出化緣得來的全部的零碎銀錢塞入大夫手中:“檀越受驚了,小僧送檀越出去?!?/br> 那大夫被九塵扶著,看看手中的銀錢又看看九塵那張和善的面孔,竟有些懵。 九塵將他送出民宅的大門之后,又雙手合十對他拜了一拜道:“阿彌陀佛,小僧對不住了?!?/br> 說著就抬手往那大夫的眉心一指,中年大夫立刻就感到腦海一空,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在這里了,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捧著的銀錢,發了會愣之后,便回家去了。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本事?!瘪`衣抱著胸靠在內間門框上語調諷刺地說道。 “小僧不想檀越傷人,也不愿給檀越惹麻煩?!本艍m誠懇地回答,那炯然坦蕩的眼神看得覃靈衣很不舒服。 “既然你現在已經好了,就趕緊走,無論你跟著我多久,我還是那句話,佛骨舍利我是不會給你的?!睘榱搜陲椝牡椎哪且稽c動搖,覃靈衣忍不住惡聲惡氣地說道。 九塵卻只是寬容地笑:“檀越想用佛骨舍利救人,但卻不知該如何催動佛骨舍利?!?/br> “你……”覃靈衣頓了頓,冷聲問道,“難不成你知道使用佛骨舍利的方法?!?/br> 確實,即便外界一直傳說佛骨舍利有起死回生之效,但卻從未有人見過佛骨舍利救人的場景。 九塵頷首,合手道:“小僧可以幫檀越救你想救之人,但也希望檀越答應小僧一件事?!?/br> “只要你救了他,即便你想要我的命,我也給你?!瘪`衣道。 九塵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小僧只希望待小僧救了檀越的心上人之后,覃檀越也能讓小僧救你一命?!?/br> 第29章 無妄塔 小僧明白覃檀越的心意了 覃靈衣心中猛然一跳, 定定地看著九塵許久。 她這樣的人,是很難相信毫無目的的善意的,但她始終沒有在僧人清澈坦然的眼神找出任何居心叵測的痕跡。 這反而叫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約莫沉默了半盞茶的功夫, 她才肅著臉問道:“為何?” 九塵揚起通透澄澈的眉目, 淺淺笑著,回了四個字:“小僧不忍?!?/br> 不忍, 覃靈衣的神情微微僵硬。 她從未刻意隱瞞身上的蝕骨散之毒, 最開始他為了阻止她殺人的時候,與她交手時便看出了她身中劇毒。 可她不明白,九塵為何要做這些? “你的要求僅僅只是如此?”覃靈衣依舊不敢相信。 九塵合手一擺:“出家人不打誑語?!?/br> “……”覃靈衣又緘默了片刻,最后才答應道,“好?!?/br> 達成約定之后, 覃靈衣便帶著九塵去了一處別院。在她進京之前, 她早已用暗信通知了六皇子身邊的人,此刻六皇子已在別院中等著她。 池音她們也跟著覃靈衣二人到了別院, 一直跟在覃靈衣她們身后, 跟著下人們一道進了一間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間。 房中燃著一股淡淡的藥香,聞著味道有些像是古方中的續命香。當年池音為了給溫少寧續命,也找過不少古法偏方, 所以一聞便聞出來了。 “續命香要用千年的以上犀妖的角做香引才能有效, 看來這六皇子不簡單啊。而且這香的味道也不太對勁?!背匾魧η鍛训?。 犀妖天生蠻力,剽悍無比, 當初池音為了和犀妖交換犀妖角,吃了不少苦頭。千年犀妖角這樣的東西即便是放在整個冉國也是不可多得的寶貝,但這個在小錦和覃靈衣口中都不得寵的六皇子卻能用這樣的東西制香續命,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清懷聞了一下這藥香,眉頭稍稍擰起, 這藥香之中戾氣太重,這犀妖角的來路只怕沒那么簡單。 同樣感覺出異樣的便是九塵,九塵一進這房間之后,就面露哀傷的朝著正中的大香爐低頭拜了一拜,才跟著覃靈衣走過裝著輕紗的落地罩。 里面的雕花床上靠坐著一個人,他的面色顯著些不健康的青白色,但五官卻十分精致,眉眼也很溫和,看著就像是戲文里溫文爾雅的謙和公子。 “阿玉,你回來了?!贝采系哪凶涌吹今`衣之后,微微傾了一下身子,朝著覃靈衣的方向伸出一只又瘦又白的手,那眉眼間的溫柔如春水一般,沁入人心。 覃靈衣見了他,平素仿佛結了一層薄冰的面上,也漾出了一個溫柔的笑,上前握住男子的手,溫婉地坐到他身邊的床沿上,體貼入微地取過一旁的帕子替他擦了擦額頭的虛汗,笑道:“嗯,我回來了?!?/br> “以后有什么事便叫下面的人去做,你不知道你出門的這段日子我心里有多擔心你?!蹦凶拥恼Z調很柔,溫潤得好似浸在泉水中的美玉。 覃靈衣用手拂過他蒼白的面容,寵溺又溫順的點頭:“這是最后一次了,我拿到了佛骨舍利,等你好了,我便一直陪著你,再也不走了?!?/br> “哎……”聽了覃靈衣的話,男子卻嘆了口氣,有些心疼地望著覃靈衣,“你啊,佛骨舍利能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效不過是傳言罷了,誰也沒見過被佛骨舍利救活的人,若是你在金光寺受了傷,叫我……即便你順利拿回了佛骨舍利,萬一這舍利無效,我是不要緊,這幅身子我早已認命了,可你……以后該怎么辦……咳咳咳咳……” “阿昭不要這樣說?!瘪`衣起身倒了一杯水,一邊輕撫著男子的背一邊將水喂給他,“這次我不光帶回了佛骨舍利,還帶回金光寺的九塵法師,他已經答應會用佛骨舍利救你一命?!?/br> “哦?”六皇子冉昭不由一愣,目光立刻看向了站在屏風外等候的九塵的人影,眸光稍稍一閃,將心中的那點激動壓制了下去,握著覃靈衣的雙手道,“辛苦你了?!?/br> 覃靈衣搖了搖頭,去請九塵入內。 九塵走進,先對著六皇子冉昭行禮,而后抬眸看了看冉昭的面色,心里略一沉重,也明白了殿中續命香為何會有那般的血腥戾氣了。 看這位六皇子的面相已然毫無生氣,說白了就是已死之人的面相,一般的續命香只能續活人的命,若要為這樣的“活死人”續命,那便需要走邪道。尋常修士需要犀妖角,都會用其他物品與犀妖交換,一來是因為犀妖蠻悍不好對付,二來犀妖每過千年這角就會脫落重長一次,所以也實在犯不上去割犀妖身上的。 但若是要走邪道,那這怨氣便是越深越好,有些術士為了取到最怨毒的犀妖角,常常會先將犀妖凌虐至半死,再連著血rou將整只角拔出,讓犀妖的怨靈直接附在這角上。用這樣的犀角制成的續命香才能抵住陽壽已盡之人身上的陰氣,為其續命。 大概猜出眼前男子所做之事的九塵,先轉眸看了一眼覃靈衣,見她滿臉的期望,垂眸道了一聲“阿彌陀佛”,略略搖頭,卻還是上前一步對六皇子冉昭道:“檀越,可否讓小僧先為檀越診脈?” 冉昭一愣,謙和地伸出手道:“那就有勞法師了?!?/br> 九塵上前細心地為他診了脈,從懷中取出一小瓷瓶道:“檀越身子羸弱,要使用佛骨舍利治病還需要先調理好身子,這是我寺的清心定神丸,檀越每早中晚用一粒。小僧再為檀越開一副方子,調理上幾日,但檀越身子穩固了,再商議如何使用舍利之事?!?/br> “多謝法師?!比秸衙嫔想m然依舊是溫潤持重的樣子,但他握著那瓷瓶的手卻依舊因為激動而輕輕地顫抖著。 這么多年了,他為了活下去費盡心機,用盡手段,現在希望就在眼前,叫他如何能不激動? “不敢?!本艍m合十雙手一擺,又道,“小僧還有一事,斗膽想與檀越提一個要求?!?/br> “法師請講?!比秸训?。 “佛骨舍利乃是佛家圣物,不可沾染邪戾之氣,檀越殿中所點之香雖是稀罕之物,但與舍利子的佛性有礙,小僧斗膽請求檀越將這香,與制作這香的原料交給小僧處置?!?/br> “這……”冉昭眸光一沉,閃過一絲猶疑,心中暗疑眼前的這個和尚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但九塵畢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他也不敢拒絕,便故作無辜地說道,“這香乃是我母妃的一位故人所贈,說是與我的身子有益,不過法師既然這樣說,那邊交由法師處置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