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謝珩從凈房里面沐浴出來,身上尤帶著一股潮氣。 他理了理身前敞開的衣襟,隨即抬眸看向繡著大片山茶花的床帳。 床帳是新換的, 雅致清新的淺青色, 依舊不是他的喜好。 往日,她總是很早地就窩在被褥間,像怎么都睡不夠似的, 唯有察覺到他的動靜, 才有些迷糊地撩開床帳,探著腦袋瞅他。 從他出凈房, 到他飲茶, 擦拭手指, 都一眨不眨地盯著, 一雙秋水橫波的眼眸倒映著他的身影。 謝太師當?然知道她在看自己,但?偏偏就是不愿抬眼往她那里回看一下, 因為他在享受那種?由內及外的愜意。夜里的房中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燭光下,少女的眼中唯有他一個人。 而當?他不慌不忙地走過去, 撥開床帳再重?新合上, 就可以一只?手臂攬著她的腰將?人抱起來,慢慢地搖晃, 一點一點地溫存。 然后再是狂風暴雨酣暢淋漓。 但?是今夜,謝太師感受不到少女全心全意地注目, 而他抬眸也只?能看到床帳上繡著的大片大片的山茶花。 燭光之下,床帳之內, 少了一個人影。 謝太師眸中的興致飛快地湮滅,歸于虛無, 他不禁冷嘲一聲,習慣果然是一個很可怕的東西。 成婚才月余,回到從前一個人的夜晚竟然有些不適應甚至難以忍受了。 空蕩的房間僅有謝太師一個人,他走到燭臺前面,掀開燈罩,驟然將?蠟燭掐滅。 *** 比起謝太師的冷寂,華翎回到昭華殿休息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她已經在這里住過很多年了,再熟悉不過。 尤其在入寢之前,皇兄一直陪著她,華翎覺得很安心。 “皇兄,我們說好的,要等?我閉上眼睛睡熟了你才可以離開?!泵魈煲淮笤缢麄兙鸵揭写溟w送柔嘉出嫁,用過晚膳后,華翎就急急忙忙地躺在了床上休息。 時隔多日到宮里一趟,她十分不舍得和皇兄分開,就扯著太子的袖子不放。 “知道了,今日想聽什么?”太子深知她的小心思,笑著問她。 “還是《莊子》!”華翎回答的速度很快,那么多正經的書中她最喜歡的就是莊子的逍遙游,化為鯤鵬遨游于天地之間。 太子抬了抬手,善于察言觀色的侍女立刻將?《莊子》一書呈了上來。 “夜里會涼,冰盆放遠一些?!碧拥吐暦愿酪痪?,翻來了書頁,隨后他緩慢又柔和的聲調在寂靜的內殿響起。 燭光搖曳,華翎身上蓋著薄薄的綢絲被子,漸漸地,睡意上涌。 不到兩刻鐘,她就閉上了眼睛,濃密的眼睫毛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聽著熟悉的聲調,懷抱著安心,華翎睡的很香很沉,可能是陷入了瑰麗歡喜的夢境,她的唇角還不忘小小地翹著。 太子將?書輕輕地合上,看著她靜謐的睡顏,低低地嘆了一口氣,“煙煙,因為我們血脈相連,才會做了相差不多的噩夢?!?/br> 一想到在他的夢中,他捧在手心千嬌百寵的皇妹會因為他的死,舉目無依,最后會被人活活勒死,丟在荒涼的深井之中,太子的眼中涌上一股濃重?的赤色,心境驟變。 他從夢中醒來,一切注定只?會有一個結果。 太子想,所有危及到他們兄妹的人非死不可,謝貴妃,他的太子妃王氏,以及她們背后的家族。 “好好看著公主,勿要讓她貪涼踢了被子?!碧痈┫律韺?綢被往上拉了一下,隨后才步出昭華殿的正殿。 然而,太子并?沒有回去東宮,而是選擇了在昭華殿的偏殿休息。 冉慶見此?不由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出聲提醒,“殿下,您已經十幾日沒有去過側妃和太子嬪那里了,陛下若是問起的話?,不好交待?!?/br> 太子年過二十,娶太子妃也有幾年,可膝下一直空虛沒有子嗣,太極殿那頭對這一點很是關心。 皇族要延續下去,太子的皇位要穩當?,最好是盡快有一個小皇孫。 其實冉慶還有一句話?不敢說出來,太子殿下和公主雖然是親兄妹,但?兄長夜里宿在公主宮里的偏殿,不合規矩。 公主殿下不在宮里倒也無關緊要,可現在人已經回宮了,太子殿下再留下很不妥當?。 “罷了,回東宮吧?!碧勇勓?,沉默了片刻,在即將?進?入偏殿的時候轉了身。 然而,他終究沒提去側妃太子嬪那里,對于皇嗣是一種?漠不關心的態度。若他坐不穩底下的位置,梁氏的天下岌岌可危,孩子生下來也只?會成為徹頭徹尾的犧牲品。 如此?,倒不如不生。 “派人在昭華殿的附近守著,不準任何生人靠近?!碧犹岱烙腊矊m對華翎動手,語氣泛冷。 “殿下放心,四?周盡是東宮的護衛,一只?鳥兒也不可能飛地進?來?!比綉c很自信,宮中的禁軍也未必比得上東宮培養出來的人。 ……… 昭華殿的正殿僅留了一盞燈,朦朦朧朧的光線中,少女舒展著眉眼,臉頰透著一抹粉兒,可真是看不出一分憂愁與?不適。 高大健碩的男子一手撩著床帳,立在榻邊,居高臨下地看她翻了個身繼續睡的香甜。 可能是覺得有些熱,她還抬腳踢了下被子,將?十只?粉嫩可愛的腳趾頭露在了外面。 差不多快要到深夜的子時,男人盯著她不老實的腳趾頭目光沉沉,她倒睡的很好。 華翎正做著美夢呢,忽然感覺腿上一涼,像是一只?冰涼的蛇從她的腳趾慢慢地往上爬。 不寒而栗的觸感令她驟然驚醒,輕輕喘息著睜開眼睛。 她看到放在她腿上的不是讓她害怕的不行的蛇類,而是一只?筋骨分別?的大手,屬于男人的手。 指節的地方有不厚不薄的繭子,是長期射箭持刀留下的痕跡,這只?手華翎見過不止一次。 她已經知道了來人是誰,心下安定的同時有幾分難以言說的羞惱,一抬頭,就用控訴的目光看向男人,“太師,你深夜闖到宮里,按照規矩當?處以極刑,即便你是本公主的駙馬也不能輕饒?!?/br> 太過分了!不要覺得自己手握大權就為所欲為,真要被人發現了,父皇殺了他也算是師出有名?! “處以極刑?”謝珩淡淡一笑,看著她生氣的模樣俊美的面容忽然變得冷峻,“進?宮之前,你怎么答應我的?” 謝太師就是有一種?能耐,將?局面迅速扭轉,壓迫感沖著少女而去。 華翎深吸了一口氣,扭過頭不想理會他,她那叫答應他嗎?難道沒有也和他說要留宿宮中嗎? 明日接她就好,他偏偏深夜闖到宮里,還嚇了她一大跳。 謝太師的手掌還沒有從她雪白的小腿上拿開,重?重?地捏了一下,握著放進?了被子里面。 “夜里涼,屋里還放著冰盆,你身邊的人就是這么照顧的?”他話?中帶著不悅,但?卻是在關心華翎。 華翎的眼睫毛顫了一下,抬眸去看他,又沒那么生氣了,但?語氣還是不好,嘟嘟囔囔,“那也比不上太師放肆,夜闖皇宮,明天一早又要怎么辦?” 皇宮那么多護衛和禁軍呢。 “明日一早,若是你想,可去太極殿拜見陛下。妻榮夫貴,你既是陛下的女兒,他不會將?罪于我?!敝x珩神色淡淡,他便是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成帝和太子的面前,又如何? 他是華翎的駙馬,夜到昭華殿名?正言順。 華翎啞口無言,只?得哀怨地瞪了他一眼,許久才低聲哼唧,“不要父皇和皇兄知道,也不要宮里其他人知道?!?/br> 她話?音剛落,內殿外頭就傳來了侍女輕聲呼喚華翎的聲音,“殿下可是醒了?” 侍女仿佛聽到華翎和人在說話?,連忙過來查看。 華翎心頭一慌,急急忙忙地拽住了謝太師的衣袖,令撩開的床帳恢復原樣,“是醒了,無事,且退下吧?!?/br> 她的聲音努力保持平靜,讓侍女聽不出異樣。 “是?!?/br> 聽到內殿外頭很輕的腳步聲,華翎呼吸緩了下來,無論被誰發現,她都覺得臉熱,不能見人了。 然而,當?徹底反應過來后,她的眼中又開始漾著春水,“太師深夜闖到宮里,難道是因為喜歡我,已經到了一夜都不舍得和我分開的地步了?太師,是不是嘛?” 她仰著頭,十分的期待,七分的小得意。 帷幔之間光線是昏暗的,但?他能看到她眼底的亮晶晶,解開外袍,將?人抱在了懷里。 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華翎有些失望,小小地哼了一聲,“太師連喜歡都不肯說?!?/br> 謝太師依舊沒有回應,但?他在看她,從上往下看的很仔細,一刻都沒有將?目光移開。 慢慢地,華翎有些不自在了,臉頰發熱,鼻尖沁汗,身子也有一點點酥軟??臻g逼仄而狹小,她能嗅到他身上冷冽的氣息,他的手臂在她的腰間圈緊,她咬著春低下了頭。 她怕自己張開小口就是帶著媚意的嚶嚀聲。 在他的面前,謝珩從來不允許她躲閃,圈著她的腰往里探去,握住了一團雪膩……… 沒兩下,華翎的人就徹底軟了,靠進?他的懷里,眼睛水水潤潤。 “知道什么叫喜歡嗎?這就是喜歡?!敝x太師支撐著她的身子,隨意地撥弄了一下。 華翎登時化作了水,說不出話?,只?會搖下頭點下頭,雙眼迷離。 “我能給的喜歡很多太多,你既然想聽那就全部?接著?!?/br> 他緊緊盯著少女酡紅的小臉,輕哂。 *** 華翎迷迷糊糊被侍女喚醒的時候,身邊已經空無一人。 她花了一會兒時間接受了昨夜發生的一切不是一場夢,才臉紅心跳地穿上了衣裙。 沒有叫侍女貼身服侍,身上肯定很多的痕跡,被看到了華翎沒有辦法解釋。 “今日公主的氣色真好,奴婢覺得完全不必上妝呢?!鄙G喽酥?,看著她凈完面兩靨粉撲撲的模樣,眼帶驚嘆地說道。 “別?貧嘴了,快為我梳發髻。柔嘉最是小心眼,一會兒去晚了她肯定放在心里記恨?!比A翎掩下心虛,微微往下垂了頸子。 “殿下放心,一定不會遲……”桑青喜笑顏開地拿起木梳,動作卻在看到她頸間紅印的時候戛然而止。 公主的后脖頸怎么會有紅色的印子,看上去像是手指用力握著留下的……… “怎么了?”華翎遲遲等?不到她梳發,開口詢問。 聽到她的聲音,桑青如夢初醒,壓下這一分怪異,認認真真地梳起發髻來。公主喜歡在榻上放些東西,可能是入寢的時候被什么給硌了一下才留下紅印子。 桑青給華翎梳了一個略顯成熟的高髻,插上鸞鳳步搖,鏡中的她一眼看去傾國之姿。 “走吧?!?/br> ……… 柔嘉出嫁,倚翠閣中早早地聚集了人。華翎帶著侍女沒有去湊這個熱鬧,皇兄昨天晚上就和她說了,讓她遠著謝貴妃。 謝貴妃會到倚翠閣,索性她就直接去了太極殿。等?到了吉時,柔嘉還要到太極殿向父皇辭別?。 “殿下,您可是有些時日沒到太極殿來了?!瘪闳慰吹剿?,臉上有些驚喜,迎她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