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是她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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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如一方雪園,靜謐旖旎。 細碎的雨雪下,庭院中央黃石假山如鬢發斑白的老翁佝僂著身形,石隙中春梅沖寒怒放,冷香盈袖,繡闥雕甍、竹叢飛檐在蒼蒼風雪中若隱若現,美不勝收。 高堂內豎放著一口冰棺,兩邊約莫坐了十數人,首座乃是一位身若玉樹的中年人,歲月雕飾了他威武堂堂的面龐,雙目透著寒星,一身合體剪裁的墨衣襯出其八尺之軀,手掌修長,應是常年鐫刻陣紋養成,氣宇軒昂,呼吸間都隱隱透著凌云之志。 此人便是婦孺皆知的煉器大師,魯不庸。 據聞,魯不庸距離五階宗師之境也僅剩一步之遙,云海煉器坊因有他坐鎮方得四海聞名。 在魯不庸身前數米,有一面白如涂粉的青年負手而立,其面無須髯,冠裳如畫,劍眉似裁,狹長的雙目中蘊藏著一股陰柔的狠勁,薄唇如削,一見便知是心胸狹隘之輩,此刻楚虛正噙著一抹冷笑,眼眸流轉,盛氣逼人地盯著剛走進來的蘇賢。 身作四皇子,楚虛自小養尊處優,身邊有一尊妖王巔峰的忠誠護衛寸步不離,眼前這座血色妖宮再龐然又如何,在楚虛看來就是虛張聲勢,區區妖王一階也敢擅闖他下令封禁之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當然,剛剛血宮出現的時候他也曾嚇得大驚失色,好在衛老及時提醒,才讓他從驚駭中回過神。 衛老,就是那個妖王巔峰的強者,現在正站在屬于楚虛的座位后方。 方才,楚虛離座與魯不庸爭辯,不料煉器坊內來了個不速之客,特別是當蘇賢滿面冰寒地走進來時,楚虛更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挑釁,胸膛內熊起一陣無名之火,冷嘲道“閣下,走路麻煩長點眼睛,這里也是你能進來的地方嗎?” 這些日子,水不爭也趕到了云海城,再怎么說蘇如雪是在善水宗管轄的地界內隕落,作為蘇如雪曾經的手下敗將,水不爭對蘇如雪還是心存一絲敬畏的,因此半個月來他一直守在煉器坊內,要的就是維持秩序。 而今,冷無俠依舊鐵骨錚錚地站立于水不爭身后,神態僵硬,卻流淌著一種一絲不茍的態度。 剛剛庭院外傳來了動靜,水不爭微微神念一延伸,旋即大愕,因為他認出了蘇賢,所以也是他開口讓蘇賢進來,不希望他在善水宗的地盤上大鬧一場。 當日在褚暉島,蘇賢乘著參天血鵬審判星火拍賣行的模樣歷歷在目,滅殺妖宗之舉更是刻骨銘心,水不爭怎會忘懷? 此刻,水不爭居然有點坐立不安,心想這尊煞神怎會降臨云海城? 楚虛雖盛氣逼人,但也只是仗著有巔峰妖王撐腰,蘇賢連妖宗都不懼,豈會在乎這種爬蟲。 聞聲,蘇賢只是略一抬目,自動掠過了礙眼的楚虛,望向了那道佝僂著身形的衛老,寒聲問道“就是你這老雜毛給了這傻逼無腦的自信跟我嚷嚷?” 人敬我,我敬人。 蘇賢一向是很講禮貌的,但是如果誰惹得他不高興了,那他也不會好言好語,該嘴上嘲諷的一概不誤。 衛老聞言,不知眼前這少年何來勇氣,正欲冷笑反譏,卻覺得精神海上有一股幽幽紫色飄來,讓他一陣昏昏欲睡,猝然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旋即一柄金色利斧劈下,轟然碾碎了他的精神海。 嘭! 一代巔峰妖王,就此隕落在了詭異的夢寐術和霸道的裂神王斧下,死前雙目中仍殘存著一絲茫然。 蘇賢表示,老子連做表情和說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你! 身軀倒下,滿座皆驚。 “現在會好好講話了嗎?”蘇賢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幽冷的雙目重新望向了楚虛,冷淡道。 衛老突然身死,楚虛雙瞳緊縮,溫潤的面色唰得一白,嚇得魂飛魄散,他才妖靈八階啊,這人是魔鬼嗎,一言不合就下殺手。 巔峰妖王,絕對是在座的最強戰力。 現在,此人一言覆滅衛老,令眾人不禁一個哆嗦,眼神之中充滿了忌憚,驚恐地望著這其貌不揚的青衣少年。 眾人實在不解,先是年輕妖宗,又是神秘神修,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 “你……你是誰?我是乾坤皇朝四皇子,你竟敢對我的護衛下殺手。你……”楚虛此次出行最大的依仗就是衛老,當然還有庭院外的那幫侍衛,可是如今靠山倒下,他的底氣也被驟然抽干,在蘇賢冰冷眼眸的鑒照下,他心中更是惶然,口不擇言道。 蘇賢漠然橫了楚虛一眼,完全不鳥這弱智的威脅,他雖孑然一身,此刻卻已震懾全場,大勢加身,因此蘇賢直奔主題,望向了高堂首座的魯不庸,微微俯身,問道“您可是魯大師?” 見狀,魯不庸已經無法氣定神閑,這位可是隨手就崩滅巔峰妖王的存在,其神念強度估計也與自己媲美,這等少年郎,已值得和魯不庸作同日而語。 聽其問話,魯不庸施然起身,謙恭回言道“大師之名不敢當,全是世人戲稱。閣下喚我魯不庸即可?!?/br> “感謝魯大師的半月看護,不過,今日我是來帶走蘇如雪的?!碧K賢正經道。 一語驚四座。 魯不庸那線條分明的臉龐上不由露出了難堪之色,深深地望了冰棺一眼,神色之中飽含著惋嘆之情,棺內寒氣升騰,也正是因為這座冰棺才能將蘇如雪的生理狀態維持在剛剛隕落之時,沒有一點腐化,殘留的生機更是被凍結。 “不知閣下和如雪丫頭是何關系?” 在蘇如雪安葬的這件事上,魯不庸絕對是百折不撓,如若蘇賢講不出個所以然來,想讓他屈服除非從他的尸首上跨過去。 說起來,魯不庸和蘇如雪的交情絕對深厚,遠沒有外人看起來的那么淺薄。 因為蘇如雪的月銅傀乃是一具堪稱極品的煉器之作,當初煉制月銅傀的人絕對是威震一方的煉器宗師,其爐火純青的造詣最低也是五階水準。 那具月銅傀的其中結構就連半步踏入五階煉器師之流的魯不庸都無法完全參透,參透一半都是一種夸大的說法,蘇如雪曾多次拿著月銅傀來煉器坊修理,這對魯不庸而言就是浸yin在一座煉器寶庫里,每一次修理都是在挖掘煉器知識,可以拓寬他的眼界,更新他對煉器的認知,這也是近一年來魯不庸在煉器一道能快速進步的原因。 而這次,蘇如雪特意拿續脈玄木的五階心脈找上魯不庸,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魯不庸口碑極佳,煉器實力雄厚,可謂是蘇如雪最信賴的人之一,另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報答魯不庸,倘若能他能順利完成心脈的拼接相融,那便可以沖破瓶頸,一舉登臨五階煉器宗師之境。 宗師,這個詞關乎著莫大的榮耀,意義超凡,即便是對魯不庸這等不慕名利的煉器大師而言也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所以,在魯不庸看來,蘇如雪和他之間不光存在著互利互惠的合作關系,他還心存著一種幸得對方賜予造化的感激。 哪怕因為外來因素的干擾,蘇如雪的月銅傀被奪,魯不庸的進階之路暫時擱淺,但這絲毫不影響魯不庸對蘇如雪的感恩戴德,過河拆橋那是小人之舉,魯不庸生來剛烈正直,聲望不是吹噓來的,這也是他為何不留余力守護蘇如雪的原因。 只是當日,那年輕妖宗太過可怕,光有妖宗修為尚且不論,連神念都有五階,魯不庸想用神念之力幫助蘇如雪,卻如泥牛入海,瞬間被浩瀚的精神汪洋吞噬,最終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蘇如雪隕落,吃夠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苦。 后來,臭名昭著的乾坤皇朝四皇子橫插一足,鐵了心要帶走蘇如雪的尸軀,這讓在年輕妖宗那吃了癟的魯不庸更為惱火,堅決不退讓,要不是楚虛背后牽扯的勢力太多,各種利益輸送太過復雜,還有一尊巔峰妖王護身,魯不庸早就出手一掌拍死這不知所謂的紈绔宵小。 見魯不庸那嚴謹的態度,蘇賢眼中的冰寒化為一抹幽憐,深深望了一眼安靜躺在冰棺中的蘇如雪,旋即錚錚答道“我是她哥?!?/br> “胡說八道!蘇如雪乃是父皇許予我的未婚妻,她家中早已無人,何來哥哥一說?”楚虛自認為逮到了蘇賢言語中的漏洞,立馬針對道。 “何以證明?”魯不庸根本沒理會失態咆哮的楚虛,而是盯著蘇賢的雙目,收起了之前的謙恭,生 冷問道。 嗡! 驀然間,蘇賢背后一座幽藍色的妖宮升騰而起,一具月銅傀悠悠走出,蘇賢的耐心在被一點點消磨,此刻凝望著魯不庸的眼中也開始有一抹陰冷,道“這個證明夠嗎?” 眾人皆驚,普天之下,除蘇如雪之外,竟然還有人將月銅傀作為妖獸。 而且,這個人的修為竟如此強悍。 雖然魯不庸察覺得出蘇賢的月銅傀跟蘇如雪的月銅傀在構造上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可蘇賢的氣息卻比蘇如雪強上了數倍不止,這讓他對蘇賢的身份也更為信服。 可是,一具月銅傀并不能說明一切。 見魯不庸還在猶豫,水不爭連忙出來打了個圓場,身為善水宗的核心弟子,位列潛龍榜前三甲的他,在善水宗內話語權相當的高,只聽他出聲道“魯叔,讓他帶走?!?/br> 聞言,魯不庸不禁皺眉,回頭看向了水不爭,眼中是nongnong的詢問之色,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剛剛是你放他進來,現在又讓他帶走蘇如雪的尸軀,到底是個什么理? 場中,好多雙目光都聚焦在了水不爭的身上,可他依舊一臉淡然,眼底對蘇賢卻是有些許敬畏,俊秀的面容上揚起一抹微笑,溫言道“一個多月前,褚暉島易主,褚家覆滅,善水宗地界內所有蘆家掌管的星火拍賣行轉讓,蘆家退出星火拍賣行,凡此種種,皆是這位閣下的手筆。那日,我就在褚暉島上,我曾親眼見證他誅殺了一名妖宗?!?/br> “魯叔,他根本無須騙您。如果他想帶走蘇如雪,就算傾盡我等之力也無法阻攔。所以,讓他帶走?!?/br> 解釋到最后,水不爭的語氣也變得不容置疑,雖不是命令的口吻,但全場人都聽得出他對蘇賢的忌憚,抑或說,是潛在的交好。 褚家覆滅,蘆家搬遷,兩個根深蒂固的勢力竟在一夜之間被連根拔起,這是一個月以前在善水宗境內發生的頭等大事,曾掀起了一陣議論狂潮,那乘于大鵬之上的兩位少年更是被目擊者傳得神乎其神。 在座的,有煉器坊內的四階煉器師,有皇朝來客,更有水不爭這潛龍榜上的天驕,每個人在各自領域都是翹楚,享得尊崇地位,但卻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自己能做到那兩個少年所創下的壯舉。 沒想到,其中一位始作俑者現在就站在自己的面前,這種驚詫和意外讓眾人皆是猝不及防。 聽完說辭,魯不庸復雜地望了蘇賢一眼,終于微微側身,略有不甘地讓出了一條道,嘆息道“罷了。這一年來,我也可以說是看著如雪丫頭一步步成長的。這一次,是我對她照料不周。還望閣下莫遷怒于善水宗和云海煉器坊。若要扛責,魯某愿一人承擔?!?/br> 這不是魯不庸懦弱,實在是水不爭說得太過駭人了。 誰都知道星火拍賣行是這片地域內的巨無霸存在,一間拍賣行只占數畝之地,遠遠沒有善水宗、雷云宗、乾坤皇朝等勢力的占地范圍廣大,甚至僅僅是這三大勢力的千萬分之一,然而每一座拍賣行內卻都有妖宗坐鎮,這個勢力的背景該是何等龐大? 蘇賢卻輕而易舉地扳倒了一間分行,更沒引來報復,這…… 這跟自己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存在??! 要是惹惱了此人,豈不是說整個云海城說滅也就滅了?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因此,胸懷大義的魯不庸選擇了主動退讓,這不是他畏懼于蘇賢的強勢,而是知道對方肯和顏悅色地跟自己說話已經是給足了面子,還不厭其煩地用月銅傀證明了自己的身份,若是自己再百般阻撓,那就是自己自討沒趣了。 僵冷的局面扭轉得如此之快,這讓蘇賢還是有點愕然的。 蘇賢本以為要大動干戈、以力服人的,沒想到那坐于旁邊的英俊青年如此恭維自己,三言兩語便幫自己解了圍。 這讓他不禁側目深深看了水不爭一眼,見其朝自己微微頷首,蘇賢才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與魯不庸擦肩而過,脈脈走到了冰棺旁,雙目含滿了深重。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