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醫救不了大漢(基建) 第317節
比如,在顧琬和宿申當時怎么被抓上,就出現了兩人在家要私奔時被抓,私奔一半被抓回來、相約殉情被撞破等多種說法,至于顧琬讓宿申逃走,他出了門沒走在外面徘徊被抓的真實情況,信的人反倒是寥寥無幾,完全不想后者才更能解釋清楚為何有那份陳書。 不過對寧玟來說,互相沖突的細節和兩人感情多么深厚都不重要,她察覺的地方,是整個過程本質上就是顧琬在違逆她的父親,而且,還是從男女婚嫁這個極為微妙點上的違逆。 韓尚院可是剛提完改婚齡??! 在這方面,寧玟不得不多想一些。 她將此事記下,轉頭便告訴了韓盈。 作為庸俗之人,韓盈第一反應,先是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復刻,電視劇版王寶釧與薛平貴重演,直到聽見男方死了女方半死不活,她才終于將此事劃分到了漢代版梁祝上。 不知事情全貌,韓盈也沒有用‘戀愛腦’來評價這個姑娘,畢竟很多時候,并不是女人如此追求愛情,而是社會只給了她‘愛情’這唯一一條能通往精神追求,自由、以及權力的道路。 考慮顧琬被打成那樣,家里的氛圍恐怕也好不了哪里去,人終究不是畜牲,衣食無憂就能活著,不然后世也不至于有那么多抑郁自殺的人,而相較于后世已經認可的精神病癥,以及部分能夠尋醫問診,靠著工作脫離家庭自救的人來說,這個時代的人,尤其是女人,基本上是不可能脫離原生環境,更無法尋醫問診的。 時代啊…… 物質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和社會的意識形態,無法從農耕社會進入工業社會,那家庭模式只會牢不可摧,這是韓盈也無法撼動的自然規律,她無奈的嘆了口氣,道: “京醫院還未完全建成,能夠進行外診,趁著還有時間,多關注一下這個姑娘吧,閭里……對她來說可不是多安全的地方。 “可。 寧玟有些驚訝韓盈對顧琬的關注,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 “韓尚院,你說這件事會不會對婚齡有影響? “怎么不會有呢? 不用寧玟提醒,韓盈已經想到了這點,這件事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過往也不過是增加些許談資,如今這么好的時間出現,保不齊有心人拿它來做筏子攻擊婚齡延后。 說白了,就是甩鍋,傲慢的成年人,怎么會承認是自己把孩子養殘廢了,所以一定不是自己的錯,而是別人、別的東西的錯,是它們讓自己無法管教好孩子,完全不肯想想為什么孩子會那么瘋狂的反抗父母。 這種心態,古往今來皆有之,放在現代,還能年年更新,早些年是港片,后來成了偶像,再然后是早戀,最后統一歸到了電子游戲上,每個理由的背后,都是責任,陪伴,耐心,理解等父母該具備能力的缺失。 懵懂如獸般繁育,生下來孩子,最先感受到的不是責任,而是無上權力,兒童的權益……唉,想多了,現代都做不好的事情,如今上哪兒去做呢? 有些時候,人是要承認自己有很多做不到的地方。 韓盈沒有繼續想童權,而是回到顧琬的事情上,略微沉吟片刻,道: “此事單拿出來與我吵效果不大,最好的辦法是宣揚的滿城談論,再將顧琬與人私通私奔的罪責推到年齡大,心野了,還是要小點就把女兒嫁出去為好,就算不能改變婚齡延后,也能讓一些家庭繼續維持原齡嫁女,反正夫家也不是不能多養幾年在圓房,這樣保守的風氣回潮可不行,女醫也得動起來,把問題往顧巒身上推??! 第337章 軍醫難做 顧巒,也就是顧侍御史,寧玟打聽消息的時候極為細心,把這些人的職位和名字都記了下來。 對于父親這種生物,寧玟的好感也不多,至于為什么,從她的名上就能體現出來,‘玟’,指的是一種像玉的石頭,如今玉除了象征人的品行,還有地位的寓意,一塊石頭再像玉也不是玉,帶著股瑕疵和低人一等的意味。 姓名是人的名片,外人能從中解讀出很多信息,寧玟的父親不可能不懂這點,卻還是給她了這個名字,足可見態度如何。 只能說,相較于顧琬,寧玟不是一般的幸運。 再從幼時就懂得人情世故,會給自己謀算,也需要一個能夠去使用的環境。 家庭穩定的她,幼年沒有經歷過生死考驗,以至于留下那般殘酷的心理陰影,精神尚且能承受被擺布的命運,資源充沛的父親,也不介意在女兒的討好下,多給予她一些資源,并允許她稍微左右點自己的婚事。 正向的反饋,讓寧玟整個人保持著積極開朗,甚至有幾分銳意進取的心態,雖然丈夫死掉的很意外,不過成為一個有錢又有身份的寡婦也沒什么不好,更妙的,是她在剛被逼著再次嫁人的時候就遇到了韓盈,趕緊抓住機會,自此便開始了扶搖直上。 當然,寧玟能一路走來,靠的也不只是運氣,能力不夠是跟不上韓盈腳步的,就像是女醫只把顧琬和宿申之事當做談資,她聽了幾耳朵卻察覺到了危險,及時過來通知韓盈,就是有著極高的政治敏感和對社會規律的認知,也正是如此,她對于上司提出的要求不免有些遲疑起來: “韓尚院,私通之事本就不占法理,這朝中還都是做父親的人,讓女醫往顧巒身上推責任,豈不是會引得他們感同身受?” 寧玟的顧慮一點兒也沒錯。 對兒女婚事的掌控不是一件小事,它是封建宗法運行中極為重要的一環,對它發起進攻,那別說朝堂中的家長們,整個社會上成為家長的男女會立刻拋棄階級身份和性別,一起抱團反攻韓盈和她手下的女醫,輿論很容易轉變成對她們的攻擊,進而質疑她們參與政治的合法性,那可不是一般的危險。 還是那句話,物質基礎沒到改變社會基礎和意識形態的時候,大范圍對抗不會迎來多好的結果。 不過,整體的意識形態也并非那么牢不可破,人總會追求美好的生活,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宗法下的家庭的確讓大部分人能夠維持生活乃至生存,可過得難不難受那就只有自己知道,韓盈相信,必然有一大部分人對這樣的生活環境是不滿的,只是受限于生存壓力,不敢表現出來,但有些時候,嘴上不說,動作還是很實誠的。 課本上的《孔雀東南飛》成書于東漢,那時的儒家思想已經深入骨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都不可損傷,焦仲卿不是為國家忠義,而是為了比自己身份更低、被母親趕走的棄妻自殺,完全是違逆父母恩情,不應為社會所容的行徑。 在符合社會所需的輿論中,他應該被千人所指、萬夫唾罵,警告世人不能學他才符合常理,可整個故事極為贊頌這對夫妻之間的感情,傳唱度也很廣泛,從漢末到北宋千余年未曾失傳,直至被人收集到樂府詩中,足可見大眾憐憫贊同的態度。 也就是說,只要韓盈cao作得當,將輿論方向改變,那就不會影響她提出的婚事延后政策。 至于辦法嘛,孔雀東南飛已經給了方向,焦母就是現成的模板,皇帝都不能接受暴君的名聲,又有多少家長愿意承認自己嚴苛到了極致?只要將顧巒夯死在專橫、強制、蠻不講理,甚至對女兒動刑的暴君的形象上,大多數家長都會主動和他劃分界限,進而對顧琬多幾分憐憫,覺著她錯有可原。 如此,這種事情便還是個別現象,而非讓大眾有個女兒因為在家中留的久了,心大心野,還是早點嫁出去更能安穩的認知,只要做到這點,婚齡延后便不會受到多少影響。 而如何塑造顧巒的形象—— 韓盈略微沉吟,對著寧玟問道: “那顧琬傷的可厲害?有多少人見到過她?” “官學能有大半學子見到,這些小子恐怕會將此事傳的到處都是?!?/br> 寧玟隱約想到了什么,可那層窗戶紙沒有點破下,她怎么都想不到關鍵點,也就無法猜到韓盈的思路,只能就事論事的回答道: “聽聞出來時半張臉都是腫著的,能對女兒這么下手的父親可真是不多見,奧對,那身上還有鞭傷,去看的宋琳還說手臂上有些看不出來是什么所為的陳年舊傷疤痕呢?!?/br> 這可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韓盈立刻說道: “此事雖能做筏子,可也要提的人足夠多才行,若是沒人在意,直接就略過去了,若是如此,女醫主動提及此事,反倒是為其增加談論,對我們不利,這樣,先只在遇到貴婦和病人談論的時候,挑個合適的時機,說些顧琬被打的多慘,顧家家風嚴苛,宿申有幾分擔當,是個孝子的話來?!?/br> 有了具體范圍,寧玟立刻便想明白了此事要怎么做,法理上不占優勢,那就說事實講感情嘛,引得眾人同情,立場自然也會跟著變,只要整體輿論不將這兩人認成jian夫□□,那朝中指責的底氣也不會那么足,真爭執起來,韓盈也不會在下風。 想到這里,寧玟面容多了幾分笑意,她點點頭,應道: “我明白此事要怎么做了?!?/br> “你辦事我放心?!?/br> 宮外的輿論交給寧玟,宮內的準備也不能落下,韓盈已經打算找人去打聽那顧巒日常處事如何,看看有沒有能拿來做文章的地方,不過此事也用不到她來cao心細節,畢竟在輿論沒有擴大之前,此事還是一個簡單的私通案,正當韓盈想好人員將它拋到腦后,準備詢問女吏入秩辦的如何時,一道疑點突然從她的腦海劃過。 如今審案是完全封閉的,不會有人圍觀,更不會通知外人,一個被父親毆打過,極有可能禁足的姑娘,是怎么知道情人去世,又頂著滿身傷從家里跑到公堂上認陳書的? “不對,事情還有隱情!” 被信息不足坑死的前人歷歷在目,韓盈可不會放過疑點,她立刻將自己的猜測說出,重新調整道: “先看看能不能將此事內情查清楚,若是探聽不到,那讓說話的女醫再小心些,切記,不可與外人起沖突!” 韓盈的話讓寧玟不免有些懊惱。 從旁人口中得知的消息,肯定會有一定程度的失真,但這么大一個漏洞沒有發現,已經不是顯得自己愚蠢,是誤導上司壞事的地步了! 韓尚院沒有計較,寧玟卻需要放在心上,不過今天進宮也不只這一件事情,女醫們的入秩書得送到丞相門下錄入,關于以宋琳代表的軍醫怎么安排也得協商,只能先將此記在心上,先忙別的。 入秩好說,看病這種方便自己的事情沒多少人卡,寧玟只將竹簡送到,對方看了看,除了多問了句為何這些名字起的不像女人,反倒是和男人差不多外,沒有別的質疑,而得知這些名字都是女醫出身寒微,不知名姓,直到識字之后請老師或者自己重新起名后,也沒有多說什么,直接給了大概的時日,到時候過來取印綬就行。 可軍醫上就麻煩了些,這完全是向外尋求崗位,需要各軍自己有需求要人,不然軍醫根本沒辦法入職,只能等待出現戰爭的時候征召入伍。 后者的情況倒也沒什么問題,別說醫生了,為了節省開始,各地也是極短的兵役進行訓練,不需要的時候讓農人務農,需要的時候才征調起來形成軍隊,平時的常備軍數量不多,對醫生的需求自然也不高,但不管是要不要常備軍醫,她們的籍貫歸入哪里還是要解決的,不然入職何處,升遷調動起來都會很麻煩。 入宮一趟不容易,能一起辦成最好,就是此事太小,總管軍務太尉不屑搭理,從屬長吏能見一見吧,他倒挑起來女人進軍營會有的種種問題,話里話外都是讓她們滾蛋的意思。 這無異讓寧玟心中窩火,可對方遠高她兩個等級,又管著籍貫,算直接拿捏著女軍醫的命門,她根本不敢得罪對方。 某種意義上來說,太尉長吏挑刺雖帶著瞧不起女醫的心態,卻也真意識到了女人在全都是男人軍營中的各種問題,這比答應下來,隨手安排進了軍營,剩下的什么都不管還好些。 畢竟軍營不是想進就能進,想出就能出的地方,里面管束嚴苛,也難以避免欺壓的事情,一開始處理不好,極其容易出事,甚至因為身份問題,極其難以處置,不怪太尉長吏不想接手。 今天應該沒什么收獲了。 正當于玟遺憾的時候,一個極為年輕的男人敲門走了進來,問道: “公良長吏,我聽說韓尚院手下的女軍醫已經進了城,現在何曾安排她們的去處?” “衛侯,您怎么來卑職這兒了?” 看到對方,不耐煩的太尉長吏立刻換上了一副極為熱情的表情,趕緊起身上前迎接,先是行禮,又將自己的主位讓出來與他坐,其前后態度變化快的差點連寧玟都沒反應過來。 好在寧玟腦子沒轉過來,動作是跟上沒掉隊的,行禮時太尉長吏的稱呼,立刻讓她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姓衛,為侯,還是這么年輕的面孔,除了當朝僅剩的外戚,衛皇后的弟弟,天子器重的武臣衛青,還能有誰? 不怪太尉長吏如此前倨后恭,就這身份,她也要拿出全部的恭敬以待??! 進來的衛青一打眼就看到了寧玟。 雖然皇帝已經允許部分女人為官,但出現較多的,僅限于基層的女吏,能有資格進入宮中,或者說身份在六百石以上的女人寥寥無幾,據衛青所知,到現在也就太學和天祿閣有了零星幾位博學多識,能言善辯的女博士,倒是后宮開始多封賞有才的女子,并召她們入宮為后妃、公主講學。 人數稀少,出現就顯得極為顯眼,身份猜測起來也極為容易,他基本上可以斷定對方就是韓尚院手下的官吏,不過,衛青并未直接詢問,而是對著太尉長吏問道: “這位是?”“她是韓尚院手下令吏,今日正是來尋我商議女醫入軍之事?!?/br> 太尉長吏早就聽到了衛青來的時候那句話,雖不太理解他為何對此事這么積極,可這么高身份,沒有蠻橫不講理的直接把人調走,而是專門過來找自己處理,那他也不能落了對方的面子,趕緊想起來理由: “就是各方細節還得商議,您也知道,女子在軍中多有不便,此外還有孕子,這……如今戰事頻繁,總不能帶著孕婦出征,豈不是害她性命?” 太尉長吏說的含糊,可衛青和寧玟都明白他的意思,軍中全都是男人,就那么零星幾個女醫,很難不迎來覬覦,即便是底下的人敬畏,感恩女醫,不會動手,那比女醫職位還要高的人動手呢? 上位者不敬,下位者也會跟著模仿,女醫正經的職位一旦沾染上桃色,下場絕對會是毀滅性的,因為這個大夫犯法與庶民不同罪的時代,動手的上位者根本不會受到嚴懲,頂多就是自罰三杯過去,甚至他還能將女醫收為妾室,甚至是娶了她,成就一樁‘美談’! 衛青不忽視會發生的危險,不然這完全是將軍中的女醫置于危險,甚至是死地當中,回想自己初次帶兵征戰的順利,那些妥善得到照顧的傷員,以及這兩次外出攻伐匈奴時,被迫丟下還活著的好兒郎的面孔,覺著還是不能因噎廢食, “此事是有待商議,這樣,還請公良長吏草設個章程出來,不先推至全軍,只在我營中適應,若有什么不足之處,也好加以刪改?!?/br> 衛青退而求其次,只向公良長吏要求自己營中備女醫,說完的他想了想,對著寧玟問道: “昔日平定梁譙兩郡時,曾有一女醫宋琳隨行,她醫術精湛,除了當場亡故的兵卒,大多都被她救了回來,征戰那么久,最后總共只死了十余人……我想問問,韓尚院可把她調來了?” 聞言,寧玟臉上還沒有多少變化,太尉長吏反倒是猛的抽了一口冷氣。 “打那么久,竟只死了十多個人?” 第338章 死不認錯 每一場戰役都代表著死人,而且是大量的死人,這對于如今來說,是一個極為確定的常識。 都不至于打起來,兩兵交接前,那么多人拿著兵器聚集在一處都得出點事來,什么崴腳兵器蹭傷,在人群中摔倒沒及時站起來被踩斷手腿之類簡直不要太常見,非戰損減員說不定都能湊出來十多個人,等開始交戰,那死傷人數更是會瘋狂上漲,打的越久次數越多越是如此,衛侯那可是率軍在兩郡之中不停的轉戰,就這點損傷,還沒有戰前減員多,這完全不符合常理??! “精悍騎兵清剿流盜,有甲胄護身,傷的不多,也都不是什么要害,輜重又跟得上,有藥能及時運來,這才死的不多?!?/br> 看太尉長吏掩飾不住的驚愕,衛青不由得開口解釋,他有些遺憾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