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43)
利器和□□撞擊的聲音像鋼琴曲一樣傳入他腦中, 更像是另外的一種樂譜,在上面蹦跳的音符引起他雙手的微顫。戲檸舟漸漸蹲下, 他縮在門口,漂亮的指尖也被自己的用力過度而掐成青色,汗水打濕了他身上的內衫, 金色的短發貼在他的耳畔后。 放松。 沒事的。 少年自我安慰著, 讓被迫提起來的心神舒緩、再舒緩一下,他已經沒有辦法去控制心中那些竄起來的興奮因子,那些東西像魔鬼的cao控一般,把西婪曾經最得意的那個方面透露出去。 鋼琴。 曾經那個在臺上從容驕傲的身影,手指間交替的黑白琴鍵。 不知道過了多久。 耳邊早已沒有那些聒噪的尖叫,蘇勤站起身來,發泄過一次的生理被暫時安撫了下來。他不知道過了多久, 只知道當意識被身體里的興奮支配后, 所有的東西都可以被忽略被毀滅。青年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模樣, 他伸出手,擦去臉上那些占著亂七八糟的污穢, 忽然轉頭。 夜色帶著沉悶和炎熱, 銀色的月亮高掛空中, 月光泄入這一扇小門,門口早已經沒有了那個顫抖又恐懼的身影。 蘇勤舔了舔嘴角,他的手機在不停叫響, 但是青年全然沒有要去管理的態度。他先是放下手中一直拿著的刀, 手臂因為長時間的肌rou繃緊而輕輕顫抖, 這并不妨礙他打開那扇籠子的門,里面剛好能融納四個人的位置已經沒有東西站立了。 這種景觀,對于他、對于他們來說,算是稱得上漂亮而美妙的藝術吧。蘇勤單腳踏入籠子內,踩在軟綿綿的碎rou上,他伸手去撿起地上滾落的腎臟、腸道、心肺、生殖器。青年面無表情,瞳孔里再也沒有之前的瘋狂和癡迷,他輕輕把這些東西分類,血液和尸臭就開始彌漫了。 蘇勤并沒有分得太細,畢竟血液掩蓋了大部分他想要看到的東西,這種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但卻不是第一次放任身體上犯罪染色體的渴求?;蛘哒f,這算是他的另外一種“樂趣”? 而現在。 蘇勤又轉過身去,走出籠子,將鎖極其溫柔地扣上了。他的瞳孔被血色染紅了許多,倒映出空空的門口,碎尸、腦花、肢體到處都是,這個小房間的墻壁上也濺滿了血跡,以地面為中心展開,像一朵艷紅的牡丹綻放。 他還真沒有想過,戲檸舟會趁他不太清醒的時候走掉。 果然還是太自作多情了嗎?對方也許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還有很多他都沒有調查出來的東西? 蘇勤動作不慌不忙地撿起地上剛剛被丟掉的刀,閉上眼睛輕嗅一下空中的那種氣味兒——夾雜著濃重的藥味兒卻含了一份梔子隱香。 青年走出這個屋子,朝外面的山中走去。 ——還真是不聽話,好好待著不就好了嗎。 * 溫度越來越熱,戲檸舟的頭隱隱作痛。他的身體本就貪涼,這種連空氣都灼熱起來的東西簡直讓他不能忍受,那種毛孔內傳入guntang,再連身體機能都被迫干燥的感覺,差到了極點。 他沒有回頭去看究竟自己走了多久,還有沒有可能被那個神經病追上來,現在唯一能確定的是—— 視野最遠處的天空開始泛紅,溫度和空氣都像被扭曲了一般。紅色的源頭來自于地面,一片又一片的樹木染上那讓人溫暖的東西,蔓延到枝頭,驅散了鳥雀也讓地上的鼠兔四處亂跳。 蘇勤有夠本的。 吩咐人在山底放火,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堵死,再把他自己也葬死在這里就不用受到組織上面非人的懲罰了嗎? 真是好樣的。 戲檸舟平穩自己的氣息,他身體不好本就需要靜養,之前被潑了一次冷水,已經開始弄得他頭疼了,現在又忽然熱起來。一冷一熱,不出問題就怪了。腹部的那道傷又開始滲血,與紗布的摩擦讓他整個人的神經都處于一種繃緊又清醒的地步。身體上還有其他的淤傷,大約是他昏迷的時候被人毆打的吧?腦袋上被那把椅子敲來的傷口更加促進了頭疼。 況且剛剛被蘇勤強迫著看了一些不該看的場面,戲檸舟現在的狀況,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都算不上妙。 火勢是包圍的,但山的下盤大,火勢不算太快。蘇勤應該吩咐人在固定的時間用了最簡單的方法把這座山燒了。但是等風一吹,這天氣都是悶風,沒有涼雨,那火造成的煙和空氣會生生扭曲掉一個人的最后希望。 戲檸舟稍作停留就又跑起來,蘇勤太能控制自己的狀態了,說不準現在也已經清醒。他可不愿意和別人來一場什么“火中談判”,最后乖乖被虐死? 要死可以,現在不行。 那個案子的時間太湊巧了,蘇勤的做法已經完全印證了他心里的那些推測,如果兇手暴露,那判殺的可能性是百分百。 戲檸舟身體過于羸弱,剛跑一半就喘起粗氣,更甚的是肺部里的氣團又開始抗議了。他身上連藥都沒帶,這個地方發起病來又只有靠蘇勤了。 “噗——” “嘶——” 腳尖被忽然倒下來的樹給畔住,導致少年直接從這邊滾了過去,那種灼熱的溫度和錯位導致少年的腳裸瞬間錯位,疼痛又一次無法壓制地沖擊著他的大腦,戲檸舟半坐在地上,手掌被挫傷,卻只能支撐自己不再向后倒,他曲起一只腿,整張臉上也開始面無表情了。 深藍色的瞳孔泛起淺,腦中卻不時地傳來那些話。 該死的東西。 閉嘴啊。 ——“你怎么不去死啊……” ——“像你這種人,就該死啊……” ——“你這種人,不配活在世界上來惡心我們……” 忽然感覺到腋下被一雙結實而微暖的手托起來,對方的力度很輕,但是動作迅速不費力氣,戲檸舟的右腳裸上已經腫起了一大塊,他像個殘破娃娃一樣木然,卻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劇烈掙扎起來。 “放開我,你放開我……”少年的瞳孔并沒有對焦,里面寫滿了空洞和絕望,他不知道在看誰,只是掙扎的動作愈發強烈,他不停喃喃,“……放開我,別碰我?!?/br> “別碰我??!” 高大的男人一愣,更加不容反抗地鎮壓他的動作,將人一把抱在懷里,強力地禁錮著他。 “沒事了?!贝筇崆僖粯拥穆曇?。 戲檸舟忽然停止了動作。 他笑起來,瞳孔還沒有對焦,身上也還殘留著碎rou和污漬。但他像得到了什么寶藏一樣,被對方強勢地抱在懷里,灼熱的溫度讓他身上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器官都在叫囂著。 他冰冷的手指敷上男人俊俏的容顏,笑得透出一種純真的感覺。 男人聽到他蠱人的聲音說。 “你來了……” ——你終于來了。 梁仟不知怎地忽然哽咽一下,他更加用力地抱著少年,輕輕在他的耳畔回答。 “嗯,我來了?!?/br> 他的一顆心都快要跳出胸脯了,那一眼看到他無助地抱著頭,曲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樣子,看他喃喃的唇語,看他一向極度整潔的發絲也染上灰塵,看他幾乎要崩潰地顫抖。梁仟也是第一次見到戲檸舟那樣劇烈的掙扎,那樣強烈的呼喊。 他的阿檸,從來是從容地笑著的,不說一句重話。 梁仟上身只穿了一件體恤,露出緊質的肌rou弧線和皙白的皮膚,他全身上下都是水,是見著這山著火了,幾乎毫不猶豫地給自己潑了一盆水就沖了進來。 感覺到懷里人沒有那么顫抖了,情緒也稍稍穩定了一些,梁仟才扶著他先靠著一棵還沒著火的樹,蹲下來替他檢查腳裸,發現不能一次處理好,便只是簡單地挪動了一下骨頭。 戲檸舟開始變得安靜下來,他靠在樹上,任梁仟那雙溫熱的手觸碰到他的傷處,傳來的劇痛也只是讓他抽搐了一下,連悶哼都沒有一聲。他的瞳孔還在發散,根本沒有辦法對焦。 梁仟感覺到手上的肌rou猛然抽搐,人卻沒有任何聲響,他站起來,將戲檸舟輕輕扶著,對上對方還處在混沌時期的眼神,心臟裂痛。卻很冷靜的什么都沒問,只是怕驚擾了他一樣道。 “阿檸,聽得見我說話嗎?” “你現在沒事了?!?/br> “有我在,沒事了?!?/br> “相信我,能帶你出去?!?/br> 這些話…… 從來沒有人和他說過啊。 戲檸舟已經分不清究竟哪個是幻覺,哪個是現實了。他甚至開始分不清現在的自己究竟是“戲檸舟”,還是“西婪”。 只是這個聲音好熟悉。 很溫暖。 像他一直渴望又喜歡的那種。 算了算了…… 相信他吧。 哪怕是為了他再也堅持不了的那一天,還奢望有個人替他撐著吧? 果然是…… 易碎的嗎? 少年干涸的嘴唇和越來越不好看的面色映照在梁仟的眼里,他心中很急,但依然等著對方的回答。 直到——那個輕微的點頭和舒然的笑容。 一種感覺從梁仟的心中綻開,他不能描述現在是什么心情,也描述不出那是一種什么感覺。他幾乎機械化地以最快速度背起少年,拉過他的雙手放在項前,然后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被火源包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