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五節枯竭之血
纜車的車廂懸空在一片讓人窒息的白霧里,就像是泡進了一杯牛奶中。五分鐘前,一只約莫三十公分長,不知名的飛蟲落在窗戶上,停了十來秒又震動透明的雙翼飛入了昭昭霧氣,這是他們透過玻璃窗最后一次看到外面的變化。 “我們現在……”馮凱安有些遲疑地翻著旅游手冊,“會是在哪兒呢?”他的意思很明白,就算纜車運行的時間大大延長了,他們肯定還是在這條線路上,處在纜車起點和終點之間的某個地方,那么至少就能在手冊地圖上猜一個目前眾人的大概位置。 楊榆伸長脖子,視線在馮胖子手中那張質量拙劣的印刷品上游移了一陣,然后用不確定的語氣說:“我們是在雨道峰南坡附近吧……”他忽然伸手指著導游圖上一個標志,“這個宮殿一樣的小房子是什么?”葉蕓蕓也湊過來,扶了扶她厚厚的鏡片:“上面寫的是不是‘雨道宮’?!?/br> 閆康聞言猛然放下了手里的書:“這旅游冊子你是打哪兒弄到的?”他問馮凱安,語氣不知為什么有些急促。 馮胖子一臉孩子般的無辜:“放在纜車車站入口的桌子上,有一整疊呢,那個地方沒人管,我以為是供游自取的,就拿了一份?!比缓笏⌒囊硪淼貑柫艘痪?,“有什么問題嗎?” 閆康閉上眼睛嘆了口氣:“雨道宮根本不應該出現在官方旅游手冊上,不對,它不應該出現在任何手冊上!” 沒人知道雨道宮是什么時候建立的,大約在上世紀90年代,雨道峰南坡上忽然矗立起這么一座仿道教樣式的宮殿建筑。宮殿本身可以說是粗俗不堪,外墻和屋檐都用明黃色和深紅色的油漆勾勒過,飛檐斗角上的裝飾也是俗不可耐,整座雨道宮只有一個工作人員,就是坐在門口售票的一個當地人。 進山的游都想當然地把它看作是本地一個旅游景點,這并不奇怪,在那時全國各地的風景區都有這樣粗制濫造的景點。這宮殿本身坐落在比較冷門的爬山線路上,拜訪過那里的游大多出門就把它忘了,而更多的游則忽略了它的存在。甚至,當地的巡山人也對它習以為常。雨道宮就這樣在半山腰默默矗立了六個年頭,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2000年后的一天,一個僑商進入雨道宮參拜,再也沒有出來。 有關部門這才開始留意到這所來歷不明的建筑,當地旅游單位在查閱了所有景區開發記錄后表示,根本沒有這棟宮殿的建造記錄。調查人員最初進入宮殿時,只找到了一些褪色的神像和銹跡斑斑的燭臺,全都蒙著厚厚一層灰塵,像是很久沒人來過的樣子。有些墻面灰漿都沒有抹,露出了紅色的磚塊,調查人員最后得出結論,這個地方似乎從來都沒有完工過。 調查人員走訪了好幾個參拜過宮殿的游,游們全都表示他們進去之后看到的東西平平無奇,與其它地方那些廉價景點并無二致,但是當被要求具體講一下宮殿中的情況時,所有人的回憶都開始模糊,甚至出現了自相矛盾的地方。至于那個賣票的當地人,有關部門對他進行了多次問詢,但是調查人員很快發現,這個人有輕度癡傻,他們無法從他語無倫次的描述中拼湊出他雇主的線索。 另外,調查人員在宮殿外墻的后部發現了一行用炭筆寫成,歪歪扭扭的字跡:“這里所有的人都在浪費汽油?!睙o論是調查人員還是當地的巡山人都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售票的傻子則只會對著這行字癡笑。 后來,有幾個好事者發掘出了僑商的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有人傳言他在東南亞的時候沖撞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而另一些傳聞版本里,僑商則一直依靠著某些南洋的神秘力量經營他的生意。其中最荒誕不經的一種說法刊登在了某一本私人刊印的飛法出版物上,上面說,僑商的太太(或是情婦)曾經找大師推算過,得到的結果是,僑商依然還在宮殿里,只是誰都看不到。 雨道宮有著許許多多的謎題,甚至有人說,兩個月后那場奪去數條性命的山火,就是從那里面蔓延開來的。山火之后,那里只剩下了斷垣殘壁,根本沒有任何值得標到旅游手冊上的價值。 “關于雨道宮,我們還知道一件事,僑商失蹤后,有關部門收走了賣票人手里的功德簿。那上面記錄的都是往雨道宮里布施過的游。寫在第一條的是一個叫許國昌的人,在旁邊還有他的工作單位:上海安樂棉紡六廠?!遍Z康說到這里停了下來,表情有些迷惘,他似乎不知道應不應該講下去。 “怎么了?說呀,這個人有什么問題嗎?”楊榆焦急地催促說。 閆康的視線移向窗外,他是多希望此刻外面的濃霧能有消散的跡象。 1969年,上海安樂棉紡六廠的廠醫許國昌相應號召,開始為廠里患病的工人進行j血注s,當時有許多人都相信,注s生j血可以祛除疾病,增強體質,所以每天在醫院門口尋求注s的人絡繹不絕。 和其他許多赤腳醫生一樣,初期許國昌的j血注s收到了顯著的成效。他在醫療日記里寫道,病人們不但癥狀在注s當時就減輕了,而且比患病之前精力旺盛了百倍,食欲大大增加,許多慢性病也出現了好轉。在廠長的支持下,很快許國昌大夫就為廠里所有的員工都注s了他自家j的j血,說實話,在當時,這也不算是什么驚世駭俗的決定。 之后的安樂棉紡六廠成了明星企業,在大劑量j血的注s下,員工們不知疲倦,曾經創下了連續72小時工作的驚人記錄,許國昌在之后的匯報中說,一段時期的j血療法后,工友們再也沒有患上過任何疾病,原本身上的慢性病也全部根治,一位59歲的老員工更是輕易舉起了一塊150公斤重的棉紡機鑄件。 其實現在回頭看,即使在當時的安樂六廠里,讓人不安的消息,就已經初露端倪了。一些初期接受注s的員工曾經告訴他們的親屬說,許大夫帶來的j血,要比平常他們見到的腥臭許多,在當時大部分醫生選擇肌r注s的情況下,許國昌大夫堅持對他的患者進行更激進的靜脈注s。而接受了注s后的病人,普遍感覺進入身體的j血非常地燙,幾乎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有幾個祖籍浙江的工友在初次注s后,當天晚上都做了噩夢。噩夢的內容大同小異,都發生在一片**荒涼的沼澤中。一個來安樂六廠調研取經的上海第二醫學院東方紅衛校的老師,向他領導報告說,許國昌用的j血都是從自己住處帶過來,從沒有人見過他直接從j身上抽取過j血,這些j血呈不自然的暗紅色,而且有古怪的凝結趨勢。一個東方紅衛校的學生曾經一個人與幾管許國昌準備的j血共處一室,她事后告訴老師,她似乎聽到了房間里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六個月之后,那些曾經接受過許國昌注s的人,紛紛發起高燒,并且精神恍惚,個別病例甚至身體發生了畸變。憂心忡忡的員工們前往安樂六廠的衛生室,卻發現大門緊鎖,許國昌下落不明。根據事后的調查,不管這位許大夫為員工們注s的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會是j血。廠干部根據人事檔案找到許大夫在崇明的老家,那時候,那里還是一片農田。他們并沒有在那里找到許國昌,他的舊房子已經人去樓空了很長的時間。廠干部在房子的旁邊發現了一個地窖,并且在里面找到了一些刻有怪異符號的抽血工具,以及一個附有皮帶的鐵架。從那些散落四處的抽血工具來判斷,它抽血的對象一定個頭不小,后來有一個廠干部回憶說,整個地窖彌漫著一種讓人作嘔的惡臭,他從來不知道,這世上有什么東西可以臭到這種地步。 安樂六廠后來關了門,那些注s了不知名血y的工友紛紛患上重病,有些死在了醫院,更多的人則沒了音訊。許國昌也再也沒有露過面,一直到將近30年之后,他的名字出現在了雨道宮的功德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