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詢眼里只有大片的紅，和小姑娘一張慘白苦痛的臉。

    產房內是趙嘉芙聲聲嘶喊，每一聲都壓得魏詢喘不過氣，府內的人來來往往，各忙各的，魏詢要進產房，被人好聲勸阻：“世子爺，這女人生產是不吉利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魏詢一腳踹開，喝退：“滾！”他急紅了眼，“我的阿芙在里面生孩子受苦，你在這里跟我說什么狗屁不吉利？”

    “給我閉上你的嘴?！?/br>
    他連著跨了幾步到趙嘉芙床前，小姑娘額上脖頸皆是汗珠，貝齒死死咬住唇瓣，像是用盡了畢生的力氣，看見魏詢，她愣了下，話說得極慢，“你、怎、么、來、了?！?/br>
    魏詢只覺得心像被什么東西攥住，一點一點抽著疼。他伸手，握住趙嘉芙的手，道：“我來了?！?/br>
    “我本就該來的?！?/br>
    “阿芙，我陪著你?！?/br>
    趙嘉芙慘然地笑了笑，說：“你記不記得，我以前跟你說過的話?！?/br>
    魏詢點頭：“記得?！?/br>
    像是怕趙嘉芙不信，他又重重點了幾下頭，道：“我都記得，你說的每句話、每個字、每個表情，我都記得?！?/br>
    趙嘉芙笑起來，說：“記得就好?！?/br>
    “記得就好啊?！壁w嘉芙覺得自己疼得厲害，仿佛骨頭都要裂開，鼻尖又是一酸，她說，“魏詢，你不許忘記我?！?/br>
    魏詢一怔，見趙嘉芙正目光灼灼地望著自己，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魏詢搖頭，道：“不，趙嘉芙，別讓我記得你?！?/br>
    趙嘉芙聲音軟得很，她語帶調笑，嗓音都拖得長了，問魏詢：“你嫌棄我??？”

    “才沒有?！蔽涸兿駛€小孩子似的，那手背撫了撫眼睛，手背移開，上頭是淡淡的水痕，他沒管，只對著趙嘉芙道，“趙嘉芙，我要年年月月天天同你在一起，記得是留給離別的人的?！?/br>
    一旁的產婆有些尷尬，趙嘉芙其實情況不妙，她受刺激大了，可胎兒才不過七個月，這接生出來，是生是死不知道，生的能不能活不知道，能活多久不知道，大人也不知道能給維系到個什么程度。

    產婆很慌，見那頭世子妃已經開始同世子道別，說那些可能一輩子都見不著的話，她感覺，這話仿佛也是說給她聽的。

    若這會兒，她不能保住世子妃同小世孫，她怕是也要與君長訣了。

    產婆身子抖了抖，還是鼓起勇氣跟魏詢交流，道：“世子爺，世子妃身子虛弱，需少說些話，留些力氣待會兒生小世孫得用?！?/br>
    魏詢聞言朝那產婆看去，目光犀利，如刀如劍。

    產婆知道自己這會兒是個破壞氛圍，怕是離死不遠了，但怎么著都是死的話，那她也得是工傷。

    魏詢垂眸看了眼躺著的趙嘉芙，點了點頭，望向產婆，道：“你說的有道理?！?/br>
    產婆得到了鼓勵和專業上的肯定，膽子更大了，她道：“世子爺，還請您移步外間?！?/br>
    “世子妃生產時，您在一旁非但使不上勁兒，還可能叫世子妃分心?！?/br>
    這話是真的夠大膽，但到底是句實在真話，魏詢也沒同她多計較，站起身子，俯身在趙嘉芙耳畔道，“阿芙，我等你和孩子?！?/br>
    說完，才似狠了狠心一般，跨步走了出去。

    須臾，內間便傳來趙嘉芙的哭喊聲：“我不生了，你把孩子給我塞回去吧！”

    “求求了，我沒力氣了，我真的不行了！”

    “魏詢！你個王八蛋——”

    趙嘉芙幾乎是要疼得整個人都裂開了，喊話都破了音，哪怕她知道這會兒該省著點兒力氣留著用來生孩子，可她實在吃不住這痛了。要知道，她可是平日來個葵水都能疼得滿床打滾的嬌嬌女孩兒，生個孩子險些是要了她的命。

    如果我犯了錯，會有法律來制裁我！

    為什么要讓我是個女人！

    要讓我生孩子！

    趙嘉芙腦子里已經略過無數句臟話，此刻的她已經疼得想與全世界為敵。

    魏詢在外間來回踱步，趙嘉芙每一句嘶喊，他眉間便緊鎖一分。

    不多時，產房內突然沒了動靜，魏詢心猛地一提，房門打開，產婆兩手是血慌慌張張地沖了出來，直接“噗通”跪在魏詢跟前，說話都說不清楚，道：“世子爺，世子妃她大出血，小世孫還沒出來?！?/br>
    產婆不住磕頭，話都不會說了，只道：“世子爺，您得拿個主意??！”

    魏詢愣住，他知道的，趙嘉芙這會兒已是早產，孩子不過才七個月大，他要二選一。

    從剛剛見到趙嘉芙到現在，這已是他能想到的最壞的可能。

    魏詢知道，此時此刻，他自然想兩個都保住，可實在必須二選一，他私心里定然是選趙嘉芙的。

    可他更加清楚地明白，趙嘉芙也很愛肚子里那個寶寶，若那個孩子真的沒了，她該有多心痛難過。

    于是，哪怕是強求，哪怕他知道是強人所難，他也依然說了那樣的狠話：“兩個都給我保住，否則我要你的性命來償?！?/br>
    話畢，魏詢也不再多管別的任何事，直直沖進產房，跪坐在趙嘉芙的床頭，動也不動，只目光直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腦中此時盡是空白，旁邊人來人往如轟隆隆的雷聲一般，炸得他兩耳全是聲響，卻什么都想不到。

    眼里只有趙嘉芙的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