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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過去注定在她心中消逝,那他還有機會,重新認識,重新開始嗎,他想試試。 風少丞漸漸擴大割草的范圍,緩慢朝著蟾木院的方向推進,這日晌午,他背著籮筐走到一條小溪邊,遇見了幾個熟人。 平常界有兩處封魔印,一處就在門派后山,由平常界羽林軍指揮使裴寒親自看守??拷饽в〉牡胤?,有一條小溪,溪流從更深處的沐風峽谷發源,幾乎貫穿整個門派。 隔著一壁護山結界,風少丞背著豬草筐站在溪邊與幾個男人對視。 夏日炎熱,最近異界妖人也沒什么動作,裴寒帶著幾個下屬在溪水里光著膀子捉魚玩水。 看見風少丞,裴寒十分驚訝,叉腰站在溪水里,沖他揚了揚下巴,“風少丞,你不回去羽林軍了?” 裴寒這是故意嘲諷他,從異界歸來,無論他究竟有何苦衷,羽林軍都不會收容他了。 大家都是指揮使,幾年前平常界一戰曾一起共事,那時候就常常因為意見不合吵架,現在裴寒逮著機會當然要狠狠奚落他。 風少丞手里握著鐮刀,手腕一轉,耍了個漂亮的刀花,并不受他言語激怒,淡淡回答:“我來找道侶?!?/br> 裴寒往前走了兩步,上下打量他,“昔日風家少主,淪為羽林軍小小雜兵一枚,好不容易爬到副指揮使的位置,險些葬身異界,如今前途盡毀,真是可憐?!?/br> 裴寒身后的幾個兵士哈哈大笑起來,風少丞也淺淺笑一下,語調平靜:“我有道侶?!?/br> 裴寒臉色微僵,又看向他手里的鐮刀和背后的草筐,再接再厲,“想當年風家也是數一數二的氏族大家,如今風少主淪為太初連名號都沒有雜役弟子,不知少主心中作何感想?” 風少丞臉色表情從始至終未曾改變,看向遠處蟾木院藥田里的一片濃翠,聲音不疾不徐,“我有道侶?!?/br> 風少丞問:“你有嗎?”他提著鐮刀躍過小溪,朝著藥田的方向走去,轉頭沖裴寒莞爾一笑,“裴指揮使,和男人在溪邊戲水倒是挺有情趣的,是不是在羽林軍待久,性別也不挑?饑不擇食?” 風少丞大步走遠,腳步輕快,裴寒將搭在肩膀的上衣狠狠摔在水里,對著他背影跳腳大罵,“你大爺的風少丞!有道侶了不起?。?!” 風少丞頭也不回,伸手搖了搖,大聲回答:“就是了不起!” 楚音站在藥田里目睹這一切,風少丞走到她面前,頓住腳步。 分別五年之久,再見時,已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楚音是個容易情緒激動的,但現在她內心卻出奇的平靜,她抱著晾曬草藥的簸箕站在樹蔭下與他對視,恍然想起過往那些無法入睡的無數個深夜,好像也沒什么了不起。 風少丞略顯局促,握著鐮刀的手心汗濕,抿了抿唇,有些生澀吐出兩個音節,“音音?!?/br> 楚音說:“我們已經不是道侶了?!?/br> 風少丞悶悶嗯了一聲,放下背筐和鐮刀,搶過她手里的簸箕不由分說就開始忙碌起來,“我幫你?!?/br> 楚音沒說話,也沒拒絕,就像對待任何一個熱心腸的師兄弟,道了聲謝,任由他去。 他不敢提從前,不敢說多余的話,從前無話不談的兩個人難得緘默。 聒噪的蟬鳴一陣接著一陣,忙碌之后,兩個人坐在屋檐下,隔了兩三個人的距離,木木看著前方,日光刺得人眼前一陣陣發白,眩暈。 炎熱的盛夏啊,因為勞作濕透的衣衫緊貼著脊背,讓他坐立難安,卻仍強裝鎮定。 楚音為他倒了一杯涼茶,擱在木地板上推過來,“喝點水吧?!?/br> “多謝?!憋L少丞指腹細細磨挲著杯璧,試圖找到一點她指尖殘余的溫度,卻只是枉然。 喝了茶,時候差不多,該回去做事了,風少丞站起身,“我回去喂豬了?!?/br> 楚音垂著眼簾點點頭,他便又背起籮筐從來時路返回。 之后日日如此。 他每天都來,兩個人話不多,他幫她干活,她為他倒一杯涼茶,有時候是一塊西瓜,旁的話半句沒有。 偶爾風少丞會問,還有什么事需要做,楚音的回答的從來很簡潔,他想做就做,反正都是為門派做貢獻,誰做都是做。 風少丞體會到什么叫漠視。 不是對你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是對待陌生人那樣的淡然。如果她還有情緒,那起碼說明在乎,但她心中絲毫波瀾不起,如一潭死水。 但沒關系,風少丞告訴自己,余生,就這樣吧,沒關系。 紀圓這邊,手邊的事都移交得差不多了,傍晚吃過飯后,和傻清在屋里商量著,再過個兩三日就出發前往燕回山。 燕回山位于海成東界,從平常界往東,天氣好木船借風東行,大概七八天就能到。 海成東界幾乎三面環海,現在是天氣最為炎熱的時候,紀圓計劃,如果到了燕回山找不到抱月散人,就當去散心度假了,讓傻清別有心理壓力。 傻清才沒有壓力,一把抱住她,“只要跟圓圓一起,去哪里都好!” 紀圓坐在桌邊看地圖,思考遠行需要準備的東西,可能還得去管白師兄借點錢,傻清問她:“那小九和小星流怎么辦?” 紀圓沒打算帶小孩去,滿不在乎說:“就扔家里唄,讓呱呱和楚音幫著帶,正好風少丞也來了,三個人換著帶還怕帶不了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