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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風呼呼地吹,周圍快到連殘影都看不清,她像一只風箏,線被緊握在別人手里,脆弱纖細的骨架被緊繃拉扯著,快要斷掉了。 縮地成寸的法術,將周圍景致壓縮成模糊的一團,人在高處行進中,腦子沒辦法正常思考,身體逐漸承受不住壓力,紀圓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還不敢睜開眼睛,眼珠在眼皮下轉動,豎著耳朵仔細辨聽周圍的環境。 是在室外,遠處鬧市喧嘩,近處有街頭的叫賣吆喝,有涓涓的流水聲,和情人之間的竊竊私語。 沒來得及細想,對方很快察覺到,“你醒了?” 紀圓身子一抖,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許鏡清的臉。 一樣的個頭,一模一樣的臉,連衣服配飾也相差無幾。但臉上表情玩味,邪性十足,一只腳踩在河邊回廊的長椅上,身體微微前傾,手搭在膝上看她。 目光相接,紀圓稍愣,兩個人都沒說話。 她在等他的反應,他也在等她的反應。 她應該有什么反應呢? 她臉色平靜,腦袋里卻在快速思索著對策,妄圖把自己偽裝成孔萩云那樣不顯山不露水的高深人士。 雖然可以肯定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為了更加確定,她目光若有似無從他前胸掃過,那里并沒有一塊隱形的凹起,沒有縫在衣襟邊緣的平安符。 這個人為什么要假扮成許鏡清的樣子,她不懂。但既然要演,就演吧。 僵持并沒有持續太久,紀圓眨了眨眼,茫然四顧,聲音甜脆,“這是哪里呀?” ‘許鏡清’沒有馬上回答,微微瞇著眼睛,似乎是在考量。 她倒是意外的乖巧,他生出了些興致。 許久,他才把腳收回來,挺直了背,聳肩笑笑,“不知道啊?!?/br> 聲音沒有經過偽裝,很年輕,語速稍快些,帶著少年人的清朗明暢,但口氣并不能稱之為友好,有幾分玩味戲謔。 這里已經不是平安城了,小橋流水,房屋低矮,街道狹窄,三三兩兩情人相攜游街,大概是某處不知名的小鎮。但她感覺自己并沒有昏迷多久,按照縮地成寸的時間推算,應該還在平常界的范圍內。 紀圓站起身,手腕輕輕敲了敲腦袋,表情懵懂,“我是睡著了嗎,現在什么時辰了?” ‘許鏡清’笑著攤手:“不知道啊?!?/br> “啊……那不管了?!奔o圓說:“我們還沒去放河燈,拜織女呢?!闭f完非常自然靠近牽起了他的手,依偎在他身邊,仰頭沖著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 或許在許鏡清面前,都沒有笑得這么甜過。畢竟自然流露和偽裝區別還是很大,起碼她是這樣覺得。 少女的手皮膚細嫩,柔軟無骨,巴掌也小小的,只能握住男人一半的手。 ‘許鏡清’詫異將手舉到面前來看,又低頭去看她。頭發被風吹得有點亂了,脂粉掩蓋了因為慌亂和恐懼蒼白的面頰和唇,配合那臉上無懈可擊的表情,倒是意外不讓人反感。 ‘許鏡清’緊了緊她的手,笑道:“好啊?!?/br> 街邊有賣河燈的,紀圓自掏腰包買了兩盞最大的,燈里還有紙條,可以寫字。她將另一盞河燈遞給他,提筆在紙條上寫下愿望。 ‘許鏡清’湊上來看,“你寫的什么?” 紀圓說:“明年的七巧節,希望我們還可以在一起放河燈?!边@個‘你’當然是許鏡清的名字。 ‘許鏡清’挑眉,“那我也要跟你在一起?!彼霉P蘸了墨,卻愣住遲遲不落筆,直到墨汁凝聚滴落在紙條上。 紀圓也不催促,安靜立在一旁等待,半晌他轉頭問:“你叫什么名字?” 連賣河燈都老板都忍不住抬頭看了他們一眼,紀圓卻只是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引導他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 紀圓。 那笑容,那姿態,好似他們真的是一對親密愛侶。 將紙條藏在荷花燈里,點上燈芯,捧到河邊順水放走。既然是放燈,內心自然要虔誠,紀圓蹲在岸邊雙手握拳抵著下巴閉上眼睛許愿,怕他聽不見,故意說出聲:“希望明年的七巧節,我們還能一起過?!?/br> 說完趕緊在心里默念:重要的事情說三遍!是跟許鏡清過跟許鏡清過跟許鏡清過,不是跟這個壞蛋過?。?! ‘許鏡清’歪著腦袋看她,哼笑一聲也跟著說了句,“好啊,明年我們還一起過?!?/br> 紀圓心中冷哼,誰他媽要跟你一起過,面上卻笑得眉眼彎彎,“好呀?!苯又酒鹕?,再次牽了他的手,“我們去拜織女吧?!?/br> ‘許鏡清’沒過過七巧節,倒是看什么都覺得新鮮,身邊的人乖巧可愛,還會仰頭沖他笑。他們姿態親密無間,跟路上那些隨處可見的年輕男女一般無二。 他心情忽然大好,心想再玩玩也不錯,任由她挽著胳膊在路上走。 所謂拜織女就是將寫上兩個人名字的紅綢布在織女廟里開過光,再一起系到殿外的桂花樹上。 平常界因著妙華仙宗的緣故,盛行拜織女,各處都修建得有織女廟,一般求子求姻緣都是上織女廟。 每年七巧節,各家滿七歲的女孩也會被送到織女廟來參加祈福法會,希望孩子長大心靈手巧,一輩子平平安安,能找到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夜間廟里多是來拜織女的年輕男女們,到處成雙成對。紀圓照例求了兩根布條,寫上名字,又把布條牢牢系在一起,掛到樹上,拍手,“這樣,紀圓和許鏡清就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