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燃燒
雨停了。 趙津月繼續做題,和從前一樣,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似的。程見深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這些證據真的可以嗎?” 程見深打開她給的U盤看,里面只有幾張偷拍的聊天界面截圖和幾段通話錄音。如果不是耳聞目覽,他怎么也想不到梁景川竟然幫別人販毒,不過轉念想想,一個道德淪喪的人做出這樣的事也不稀奇。 只是單憑幾張聊天截圖和錄音就公之于眾,沒有實質性的證據指證,他心里不免打鼓。 “重要的不是證據,而是你的身份,你是梁景川的親侄子,更是他養育十幾年的兒子,你的話更有可信度和證明力?!壁w津月一邊解題一邊說,“況且,你的重點不在于揭發他販毒,而是拆穿他的虛偽面具,讓大眾去審判他的人品?!?/br> 程見深豁然:“那我接下來做什么?” 題解出來了,趙津月笑了下:“會有人教你的?!?/br> “???” 正當程見深懵住時,敲門聲響起。 這一夜,有人悲傷,有人歡喜,注定難眠。 翌日,碧空如洗,燦亮的陽光照進校園教室里。 “他這個人真的太壞了!冷漠自私,無情無義,不止把我趕出家門,還想殺人滅口!完全不顧親情!我必須要揭發這個惡魔的真實嘴臉?!?/br> 手機里正播放程見深接受記者訪問的視頻,他一邊咒罵一邊抹淚,看上去很痛苦,幾乎精神崩潰。 學生們興致勃勃地圍在一起看。 “怪不得沒見他上課,這也太勁爆了!” “他現在住的地方也太破了,之前可是住華金灣,這落差……太慘了!” “他爸販毒誒!他家的豪宅得是多少人命換來了!這得死刑吧!” “現在警方還沒動靜?!?/br> “估計快了吧,我之前見過他爸,看上去挺溫和善良的一個人,想不到??!” 上課鈴響,學生們不得不回到座位上,意猶未盡,思緒還飛著。 趙津月一邊享受陽光沐浴,一邊專注做題,仿佛與世界隔絕,一切都與她無關。 “已經是熱搜第一了!”程見深翻動手機,關于校園霸凌的話題也登上熱搜榜。 公開截圖和錄音的長微博被各大媒體轉發,評論私信無數,他的電話都被打爆了,許多人來他的住處找他,好在有宋慧蓮的幫助,他提前轉移陣地了。 “公安那邊已經開始抓人了?!彼位凵忂f給他一杯溫開水,信心滿滿地說:“這一戰一定會勝利的!” 如果沒有趙津月的指引,她不會想到和梁景川的兒子聯手。在上門找他之前,她一直以為他的兒子也是個壞人,和殺害她兒子的兇手一樣,都是仗勢欺人的紈绔子弟。 程見深一口干掉杯中的水。 杯子放到桌上,旁邊還有一瓶眼藥水。 十幾年的親情早就崩塌了,他沒有半點悲傷情緒,反而很開心、很激動,心潮澎湃地期待他被法律審判的那一刻。 “老梁死哪去了?” 趙濤按掉打不通的電話,慌促地掏保險柜里的珠寶金子,他顧不上輕拿輕放,一股腦塞進手提包里。 他看了眼表,電話撥給家里人,還是沒人接。 老婆兒子應該已經上飛機了吧?他滿頭大汗,忐忑不安,咬咬牙往門外沖。 管他們呢!大難臨頭各自飛,老婆可以再娶,兒子可以再生,活命要緊! 他卷錢跑路,一開門,警察正等著他。 “當地警方與境外執法部門合作,偵破一起特大走私毒品案,成功打掉一條海上毒品運輸通道……” 電視傳來新聞播報的聲音。 “都沒報全,他們官商勾結,不止涉毒,還勾結境外勢力,竊取國家機密,走私軍火?!?/br> 一桿進洞,蘇詩杭悠悠嘲諷:“梁景川的膽子真大,果然是富貴險中求??!” 趙津月慶幸。 還好當初提醒宋慧蓮不要追查太深,不然真是蚍蜉撼樹,后果不堪設想。只要把輿論掀起來,自然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幫助她們。 “他不是膽子大,而是太自信了?!?/br> 蘇詩杭一挑眉:“這不是男人的特點嗎?” 兩人都笑了。 梁景川一開始還想動用關系壓下來,輿論壓力太大,即使背后有人,也很難控制。 蘇詩杭嘖嘖稱贊:“這次政府和公安的內鬼都抓到了,你功勞不小?!?/br> 趙津月搖搖頭,感慨一笑:“世上有很多默默奉獻的人,光照不到她們,不代表她們不存在,比如緝毒警,比如潛伏在黑暗勢力里的眼線臥底,很多很多,還有……你姑姑?!?/br> 提到嚴晚溪,蘇詩杭無奈嘆息:“我還想約她今天來我家打臺球,介紹你倆認識,可她沒時間,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會有機會的?!壁w津月拿出最后一個U盤給她。 蘇詩杭詫異,嘴角止不住地揚:“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就是轉校,如果不能和你做朋友,那簡直太遺憾了!” 她身上有太多的謎,也有太多的驚喜與意外。 趙津月笑了笑:“我也是?!?/br> 臺面只剩下白球和黑球,她俯身出擊,黑球掉下去了。 梁景川從未想過他會以犯人的身份出現在法庭上,西裝被扒掉,眼鏡不知去向,渾渾噩噩,聽不見任何聲音。 藥救不了他,再多的瓶瓶罐罐也無濟于事。身下的血都流光了,空蕩蕩的,只剩下干涸的印記。 他想,他應該死了。 結束庭審,忙完工作,謝序淮回到家里,清甜的芳香撲面而來。 種在陽臺的梔子花開了,在月光下搖曳生姿。 還是白色的花好看,趙津月從花瓶里抽出玫瑰花,腐爛的根莖散發臭味。 該扔掉了。 她解出一道至關重要的難題,沒有半點困意,她很開心,很想奔跑,即使已經后半夜了。 一輪皎月高懸夜空,泛著花香的風吹著他,謝序淮望向手里的指南針,令他難忘的記憶浮現在腦海里。 “你和梁景川認識那么久,很清楚他的為人吧?!?/br> 她的話讓他感到詫異:“你怎么會認識他?” 趙津月沒有回答,“當年我和你困在山里,雖然制作出指南針指引方向,但還是沒走出去,你還記得我們遇到什么了嗎?” 陰森森的荒村,如同妖魔鬼怪般的毒販,他還不小心吸到毒品,好在劑量很輕,沒有產生危害。 她繼續說:“如果當時還是沒找到信號,沒有報警,你說我們是會像那兩個登山客一樣被他們殺害,還是會被他們抓起來囚禁,淪為制毒販毒的工具?” 閑聊的語氣很輕松,謝序淮的神色卻變得凝重。 她說:“救己,也是救人?!?/br> 她在利用自己,謝序淮很清楚,也很開心,至少還能為她做點什么。 “你和他……”謝序淮欲言又止。 趙津月猜到他想問什么,沒有回答。 她想到在牢獄中猝死的男人,秦秋白曾架不住疑惑問她:“他是你的什么人?” 她想了想:“死了的人,有什么身份?” 這個回答也適用于謝序淮的疑問。 那個男人叫什么名字?她想不起來了。 那些微不足道的人和事都會被時間長河淹沒,徹底遺忘。 微光乍現天際,如同點燃的火苗。 趙津月把玫瑰扔進火堆,枯敗的花瞬間被高高竄起的焰火吞噬,她又丟進去一張電話卡,消匿湮滅,了無痕跡。 曠野的風清新涼爽,載著自由的灰燼,吹散晨霧,飛向遠方。 天空燒得熾烈,如火燎原,金色光芒照亮她的臉。 她想到《瓦爾登湖》里的一句話: 唯有我們覺醒之際,天才會破曉。破曉的,不止是黎明,太陽只不過是一顆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