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亦然側頭看了眼奮筆疾書的黎昕，身子向她的方向挪了挪，討好的問，“親愛的，你腦子里這么有東西，要不都幫我寫了？”

    黎昕頭也不抬，字正腔圓地賜她一個字，“滾?！?/br>
    她的話并沒有打擊到蔣亦然的自尊心，蔣亦然反而輕輕晃動她的胳膊，細著嗓子，嬌滴滴地哀求，“小昕昕，我知道你最漂亮最善良了，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

    蔣亦然是那種風風火火的爆竹性格，寫不下檢討直接撕了才是她應該有的反應，此刻猛然撒嬌，辦公室里的幾個醫生都不由地跟著打了個寒顫。

    黎昕停筆，迎著她期待的目光笑了笑，聲線溫軟地說，“亦然，我突然想起個人?！?/br>
    蔣亦然疑惑地眨眨眼，“誰？”

    “東施?！?/br>
    “哈哈哈哈……”

    坐在對面的楊醫生帶頭笑出聲，蔣亦然繃著笑，從桌子上拾起個趁手的東西扔過去，粗聲粗氣地喊，“老楊，再笑給你門牙掰掉！”

    楊醫生躲過襲擊，擺擺手，笑的下氣不接下氣，“不是……不是，蔣大夫，你聽我解釋，其實一點也不好笑……”

    蔣亦然乜了他一眼，“我不管，你待會幫我寫一千字?！?/br>
    “小馬也笑了，讓他寫?！?/br>
    “楊老師你別坑我，我自己還得寫三千字呢……”

    “行了，蔣大夫你知足吧，巨星幫你寫檢討，你還這么大火氣！”

    “那是我老鐵，她寫是應該的，不服??？”

    ……

    眾人調侃的起勁，正在整理發票的李主任嘆了口氣，笑著搖搖頭。

    他懲罰這些下屬，也是無奈之舉，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不論對錯，當地政府只會偏向自己的國人，事情一旦鬧起來，對他們沒好處不說，興許還會給祖國添麻煩。

    出門在外，總是要收斂些。

    辦公室正鬧騰著，有人推開門，對著里面喊了一嗓子，“蔣大夫，門衛處有人找?！?/br>
    “誰??？這么會挑時候？”

    蔣亦然不爽地嘀咕了句，扔下筆向外走。

    室外陽光明晃晃，晃得人睜不開眼。蔣亦然走過院子里凹凸不平的土路，看見日思夜想的人出現在門衛處的臺階上。

    還是往常那樣帶著幾分痞氣，笑嘻嘻地仰頭看她。

    沒有任何征兆的，淚就落下來。

    ***

    碧云居

    “在巴馬科，不但我老婆在，你老婆也在，還有上次讓查的那個人……是叫楚煜吧？他不知怎么也跑這兒來了?！?/br>
    方孟醒遲疑的聲音從聽筒對面傳來，溫世堯淡淡“嗯”了聲，捏著電話的手指緩緩收攏，“是叫楚煜?！?/br>
    “哦，那你過不過來，聽說黎昕要跟他們回去，好像是三天后出發，不知道還能不能趕得上？”

    “去，我這就讓明軒申請航線?！?/br>
    溫世堯切斷通話，將手機放在身側，看著對面坐著的宋清容，“還有其他事嗎？”

    宋清容不急不緩地押了口茶，母子倆如出一轍的灰眸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再問一遍，溫月去哪兒了？為什么多瑞會在你這兒？”

    “說了不知道?！?/br>
    溫世堯氣定神閑地回，話語簡潔，不想多說一句廢話。

    “那她和沈修風到底是……”

    “我也不知道?！?/br>
    像是問答游戲，宋清容問一句他答一句，態度冷淡，語氣像是沒有情感的機器，宋清容眸底閃過一抹挫敗，卻不顯山不露水地挺了挺脊背，“你做哥哥的，meimei的事一點兒都不知道？”

    溫世堯無謂地點頭，從嗓子眼兒里“嗯”了聲。

    他這油鹽不進的模樣，饒是定力再好的人也難壓得住脾氣，宋清容火氣上來，手中茶杯重重磕在面前的木幾上，聲色俱厲，“我在問你話，你這是個什么態度？”

    溫世堯沒回答，只是淡淡地睇了她一眼，目光又轉向別處。

    這反應與往日并無區別，只是宋清容反倒沒了脾氣，話說出口又暗自生了悔意，他這種性格，說了不知道又怎么會輕易改口呢？

    知道問不出結果，原本還想問他準備拿沈辛蔚和李澳怎么辦，現下也問不出口了，宋清容紅唇抿了抿，沉沉看了他一眼，拎起包起身離開。

    院子里沒開燈，夜色有如濃的難化開的硯墨，天際不見一絲星光。

    宋清容一出門，霧藍色的身影便隱進黑暗中，在明亮的室內全然不見。

    溫世堯無波無瀾地看了一眼，隨即低下頭翻找手機通訊錄，打電話給鄭明軒，讓他盡快向航管局申請航線。

    隔壁，溫月躲在窗簾后，看著車子紅色的尾燈沿著蜿蜒的山路一路向下，這才放心地走到床邊坐下，撫著女兒還帶著濕意的小臉，緩慢而綿長地舒了口氣。

    昨天晚餐時，多瑞對著沈修風猝不及防的一聲“爸爸”，將她遮遮掩掩了這么多年的事徹底搬上臺面。

    那頓晚餐的氣氛，史無前例的壓抑。

    溫月當時腦子完全混了，不知道怎么反應，很多事也記不清了，只是隱約記得，溫封裕極力想壓抑自己的脾氣，最終還是拂袖離開，宋清容也追隨丈夫而去，不知是生氣還是去商量對策。

    沈修風只是面無表情地坐著，對多瑞的呼喚，只回以淺淡的笑意。

    那是很窘迫的場面，孩子扭動著小小的身體，像個不受待見的小丑，極力討好著一個對她毫無感情的人。

    溫月看的心疼，當即抱著她跑出門。

    在外躲了一天，晚上沒敢回家，直接跑到溫世堯這里來避難，畢竟依著宋清容和溫世堯的關系，就算知道她在這里，宋清容也不愿意找上門。

    多瑞在外鬧了一天，很早就睡了，溫月也準備睡下時，宋清容竟真的尋上門來。

    她慌亂中只能躲進柜子里，一直到現在才敢出來。

    溫月將多瑞混亂的發絲撥到臉頰兩側，隨后出了房間，在溫世堯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溫世堯還在打電話，她無所事事地擺弄著宋清容喝過茶的杯子，拿紙巾蹭掉杯沿梅子色的口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