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別再讓我看見你
黎昕的口氣有些急切,聽得鄭明軒一愣,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當然不是,現在是籌備階段,所有角色還在接洽,況且就算定下來,也還要走財務,流程走下來也要幾天?!?/br> 他解釋的很詳盡,黎昕有些尷尬地笑笑,點頭,“我以為和我演過的那些小角色一樣,定下就直接給錢?!?/br> 嘴上說的輕巧,心里卻忍不住有些怏然,看來想拿到錢也不是件容易事。 她從桌子上拾起簽字筆,將名字簽上,又按了手印,將合同疊好后遞給鄭明軒,“謝謝了,鄭特助?!?/br> “這是我應該做的,”鄭明軒套了句,又遞了張名片給她,“今天開始,您的經紀人會換成厲經理,她會負責您的資源歸納和路線制定,盡快……” 他頓了下,抬頭看了眼窗邊挺拔的身影,改口,“等有時間,跟她聯系一下?!?/br> 黎昕有些窘迫,下意識拉緊浴袍領口,起身將他送出門,回過身剛剛將門闔上,就聽見屋里男人淡漠的聲線,“可以收拾滾了?!?/br> 迎著風,語氣聽起來有些飄渺。 想也知道,被人算計會有多窩火,但是到現在為止,溫世堯一直是不動聲色的模樣,黎昕不知道他這是教養好到如此地步,還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因此心里不免緊張。 踟躇了片刻,她走到他身邊站著,揚起臉看他,蒼白干燥的唇瓣抿了抿,直接說道:“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被人下了逐令還要這樣死皮賴臉,有些難堪,因此她的聲音很低,話也說得囫圇。 因為這種那種的原因,她很早就出來賺錢,一直標榜著自食其力,曾對那些靠手段上位的人滿滿的不屑,現在卻變得比他們更甚,和一個幫了自己一把的人伸手要好處,自己都覺得厚顏無恥。 可偏偏,她只能這樣站著。 即便恨死了蔡玉華,可她終究是自己的媽,脾氣發過了,狠話說完了,還是要不甘不愿地幫她。 果不其然,溫世堯揚了揚眉,回過身來,手中的煙蒂彈到她腳邊,濺起的火星有些落在她光裸的腳面上,黎昕條件反射地向后縮了縮腳,猝不及防間被他按著鎖骨抵到身后的玻璃門上。 力道很大,晃的沉重的鋼化玻璃輕微地震顫了下。 溫世堯削薄的唇翕動,清朗的嗓音壓得極低,溢著滿滿的嘲弄,“是不是我脾氣太好了,所以你才得寸進尺,要求提了一個又一個?” 雕琢復刻的面容靠近她的,深灰的眸中像是包羅萬象,也像是毫無內容,只是讓黎昕覺得膽顫了下,生怕他一個重手,掐死自己。 昨夜就穿著的襯衣上還沾染著她慣用的香水味,混著些男香,極淡,奇怪卻好聞。 鎖骨中央的柔軟部分被他的拇指關節抵著,她忍不住干嘔了幾下,小臉因此漲的通紅,清水般的眸被急遽用上的淚凝滿,她眨了下,竭力恢復鎮定,說出的話被他捏的稀碎,“我……預支,一些片酬……無可厚非吧?” 纖長卷翹的睫毛被淚水沾濕,溫世堯冷硬的面部表情并沒有一絲松緩,她的話音落下幾秒,頸間的力道才松開,空氣極速涌進呼吸道,黎昕順著玻璃門滑到地上蹲著,用力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回復過來。 她擦擦淚站起來,溫世堯已經走桌子邊,擰開抽屜,從里面拿出本轉賬支票。 這里是他的常駐套間,平時有生意往來時偶爾會在這邊休息,所以很多東西都備著。 他側頭看了眼黎昕,“多少?” “一百二十萬?!?/br> 黎昕倚著玻璃門,低聲報出數字,看著他在支票上寫寫畫畫,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不論過程如何,蔡玉華的腿總算是保住了。 溫世堯將支票填好,面無表情地對她揚了揚,“過來拿?!?/br> 黎昕不著痕跡地吸了口氣,直起身緩慢走到他面前,伸手欲取,溫世堯卻手掌一翻,將手中支票塞到她浴袍敞開的衣領間,動作帶著幾分蠻橫,溫熱的指腹以及支票銳利的邊角劃到皮膚上,又疼又癢。 黎昕退了步,伸手將衣領攥住,杏眸中明顯閃過一抹驚惶。 溫世堯抽回手,彎腰抽了張濕紙巾,細細擦著手,起身看了她一眼,音色沒有一絲溫度,“記住,別再讓我看見你?!?/br> 他的眸色蕭索,像冬日里深冷的夜空,寒星閃爍,遙遠不可欺。 這一系列的舉動怎樣也是帶著十足羞辱的,黎昕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慢條斯理地從衣領間掏出支票,輕垂著眼簾,視線模糊看不清上面的字跡,她用力扯出個嬉皮笑臉的模樣,“這話說的,一個公司總能遇見的?!?/br> “那就盡量滾遠點?!?/br> 他的話,字字都是落地有聲,卻都含著些不屑。 就像在說一條搖尾乞憐的狗。 隨后手工皮鞋無聲踩過厚重的地毯,從視線范圍內消失。 如同他這個人一樣,以攻城略地之姿入侵她的生命,席卷起一場風暴后,又悄無聲息離開。 門“嘭”地闔上,也順帶將她那少得可憐的自尊碾的粉碎。 偌大的套房,瞬間陷入沉寂。 黎昕挺直的脊背松懈下來,嘆了口氣,緩緩走到臥室的大床上坐下。 窗外低霾的天空不時滾過悶雷。 凌亂的床面仿佛還帶著相擁的溫度,他臨走時決絕的眼神卻清晰不已。 有些事,似乎還沒開始,便結束了。 *** 黎昕不知道的是,那一年末尾發生很多事,沈修風被徹底逐出家門,沈辛蔚也不堪折磨數次自殺。 昔日受過的恩,變成亟待回報的情。 記著沈運恒臨終前的叮囑,溫世堯接過沈辛蔚的手,聽著她歇斯底里地哭著喊“我這樣臟,沒人會要我,還不如死了算了”時,腦子里一閃而過的,是那張毫無血色的尖巧臉蛋。 人生是一場揮手無望的錯過。 那女人很守諾,有他在的地方,她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似乎真的越走越遠了。 似乎真的不會有交集了。 誰又能想到,八年后,他會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看著熟睡中的面孔,深邃的眉目中,滿是后知后覺的悔不當初。 如果當時不那么年輕氣盛,是不是,就不會在最好的年華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