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利大廈位于b市商業輻射區，龐大的樓體結構涵蓋了商場、酒店、步行街、寫字樓等多項商業功能于一體。

    出租車在大廈前的廣場停下，坐在后座的多瑞透過車玻璃向外看了眼，又回過頭問司機，“叔叔，這里是金地大廈嗎？”

    嘴里叼著個棒棒糖，吐字有些不清楚。

    “是啊，這里是金利大廈啊?！?/br>
    司機師傅將“地”誤聽成“利”，十分肯定地點頭，回頭問她，“小朋友，你確定你爸爸在這里上班嗎？”

    “確定啦，是mama讓我來的哦?！?/br>
    多瑞嬌俏的小臉蛋兒滿是篤定，將身后背著的超級飛俠小書包拿到前面，從里面掏出個鼓鼓囊囊的紅包，抽出一張百元鈔票遞給司機，“謝謝叔叔?！?/br>
    司機接過錢，看了眼計價器，低頭一邊找零一邊說，“你乖乖坐著等一下，我給你解安全帶?！?/br>
    多瑞有些焦急地朝大樓張望一番，身子向下一滑，從安全帶底下鉆出來，開了門，跳下出租車，拽著小書包撒腿就向著大門處跑去。

    “哎，小姑娘，找你錢……”

    司機師傅開了車窗大喊，小小的身影卻早已跑遠。

    他收回舉著錢的手，無奈地搖搖頭。

    現在的家長啊，心怎么那么大？

    這么小的孩子自己打車，多虧碰上的是他！

    這要碰上個壞人，嘖……

    ***

    多瑞也不知道哪個入口對，只是悶頭隨便進了一扇門。

    最近過年她有些貪嘴吃胖，光可鑒人的地板又太光滑，慣性使得她一時沒有剎住車，一頭撲在地上，“哎呀”嚎了一嗓子，癱在地上好半天沒起來。

    眼前腳來腳往，似乎沒人注意到這里有個小姑娘摔倒了。

    多瑞趴在地上暗自嘆氣，出門在外，果然不能和在家比。

    動動手腳，剛準備起身，背后便有好心人伸手，雙手掐著她的胳膊下方將她拎起來。

    多瑞站好，抬起頭準備說話，好心人卻已經走開，遠遠的只能看見皮鞋锃亮的腳后跟。

    還準備順便問問路來著……

    她怏怏地收回目光，擰著張小臉站在人來人往的大廳，不知該往哪兒去。

    幼兒園的親子課堂上，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mama陪著，她卻每次都只有mama在。怕mama難過，在她面前還要裝作不在乎的模樣，其實誰都不知道她做夢都想要爸爸。

    昨天旁敲側擊從她那傻媽那兒打聽到爸爸的公司地址，她今天就拿著收到的壓歲錢，迫不及待地跑出來了。

    只是，她來之前一直以為爸爸的公司和舅舅的一樣，一整棟樓只有一家公司，并不知道金地大廈原來有這么大的呀……

    四周來來往往的叔叔阿姨行色匆匆，要么就是一邊走路一邊低頭看著文件，要么就是語速飛快地在打電話，似乎都很忙。

    她試了幾次，也沒能找到個問路的。

    多瑞有些懊惱地跺跺腳，轉頭四處觀察一番，再看見電梯時曜黑的眼珠頓時有了光彩，兩條小短腿交替著往電梯方向跑。

    反正來都來了，不行就一層一層找唄。

    她興奮地往前跑，卻在門禁處被人攔下。

    保安擋在她面前，板著個臉說道，“小朋友，這里不是游樂場，不能進?！?/br>
    多瑞仰頭看他，彎眼甜甜笑開，摘下口中的棒棒糖，解釋，“叔叔，我不是來玩的，我來找爸爸?！?/br>
    保安似乎并不吃她這一套，仍舊居高臨下地站著，“讓你爸爸下來接你?！?/br>
    多瑞，“……”

    眼珠轉了轉，伸手拽了下保安的手，小奶音有些嬌嗔，“叔叔，爸爸在開會，讓我上去等他?！?/br>
    “找別人替你爸爸下來接一下也行?！?/br>
    保安垂著眼瞼看她，鐵面無私既視感。

    小嘴扁了扁，多瑞“哇”地一聲哭出來，惹得周圍行色匆忙的人頓下步子，好奇地瞅過來。

    保安撇撇嘴角，看著一滴淚沒掉的小姑娘，心里直想翻白眼，卻礙于人多，只能耐心蹲下身安撫，“小姑娘，這里是上班的地方哦，你不能隨便上去，會耽誤叔叔阿姨的工作……”

    “我只是……想……想找爸爸，不會耽誤……別人工作?！?/br>
    多瑞抽抽噎噎地說著，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搞得保安束手無策，“這樣吧，你告訴我你爸爸在幾層，我送你上去?！?/br>
    多瑞一聽，哭得更兇了……

    拜托，她也不知道好嗎？

    明巖正和剛剛接到的戶一起，準備返回樓上，在門禁處聽見哭聲，余光掃過，是剛剛扶起的小姑娘，哭的正帶勁兒。

    出于好奇，他又認真看了眼，頓時有些吃驚。

    回頭和戶解釋了下，幾步跨到多瑞面前蹲著，放輕聲音問，“多瑞，你在這兒干什么？”

    多瑞停住哭聲，有些疑惑地撓撓頭，“叔叔，你認識我？”

    明巖有些尷尬地笑笑，“算是……認識吧?！?/br>
    受了老板命令，暗中調查過的那種認識……

    ***

    纖長的睫毛輕微顫了下，黎昕緩緩睜眼，意識有些混沌。

    伸手撫了下額，眸光逐漸恢復清明，發現自己還坐在顧念塵的商務車內，車子似乎停在萬豪的停車場，車內暖氣很足，司機已經離開。

    之前與厲虹分開，她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近來奔波不斷，心情起落不定，三餐毫無規律，身體已然有些吃不住，犟著口氣走了一陣兒，便覺得渾身無力，再也走不動。

    伸手欲搭車，正好遇上回酒店的顧念塵。

    大概太累，上車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抬起手機看了眼，竟然睡了兩個多小時。

    顧念塵正在認真修改劇本，聽見動靜抬眸，“醒了？”

    黎昕動動酸痛的脖頸，嗓音渾然地“嗯”了聲，“怎么沒叫醒我？”

    “叫了，沒叫醒?！?/br>
    顧念塵目光帶笑地看她，“試了下抱不動你，想想算了，在車上等著吧，反正我也不急?！?/br>
    黎昕臉色變了變，手指窘迫地纏著散在胸前的長發，頓了頓，還是不甘心地回嘴，“我這么瘦都抱不動，你也太菜了?！?/br>
    顧念塵憋不住到底笑出聲，“騙你的，看你睡得沉就沒動?！?/br>
    黎昕隨著勾勾唇，想起之前的事又嘆了口氣，“今天的事抱歉了，因為我的沖動，可能會影響整個劇組?！?/br>
    不是可能，是必然。

    從她進劇組到現在，各種狀況輪番登場，豈是幾句抱歉就能說得清的。

    她現在的形象極為負面，必然會影響《薛濤傳》的收視率，進而將全劇組職員的辛苦付之一炬。

    “所以，為了不影響大家……”

    她踟躕了下，將心中所想道出，“我想了想，趁著現在進度還不算多，我還是退出吧，也省的被人戳著脊梁骨去罵了?！?/br>
    “黎昕，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顧念塵眸光縮了縮，看著她又清瘦不少的臉頰，語氣清肅，“瞻前顧后，猶猶豫豫，為了些莫須有的東西勞心傷神，這不該是你的性格?！?/br>
    黎昕點點頭，不知該說些什么。

    自己也知道自己變了，畏首畏尾的，不知道像誰。

    也或許她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只是沒有遇到足夠在乎的事。

    “一段感情失敗了，難道你的人生也跟著失敗了？”

    安靜的車廂里，只有顧念塵略微昂揚的男中音在回響，“你過往的那些勇氣自信，因為一個不愛你的男人，就這樣丟掉了？”

    黎昕別過頭，看向窗外，聲音晦澀，“你不懂?！?/br>
    多年的希冀一朝實現的那種喜悅，以及短暫喜悅之后的戛然而止，巨大的反差，就像一把又鈍又重的刀，時時刻刻剮著人心。

    沒經歷過，怎么會明白。

    “或許不是我不懂，而是你不懂?！?/br>
    顧念塵脫口而出，卻又快速轉了話鋒，“即便你失去了婚姻，但你還是一個母親，如果你還記得自己懷著孕，還記掛著那份責任，你知道應該怎么做?！?/br>
    “如果你說你的努力只能到此為止，那么我勸你，不如趁早去醫院，讓他解脫，也讓自己解脫?！?/br>
    “道理其實你都懂，我多說無益，自己回去想想，如果真的放棄了，我可以再陪你去一次醫院?！?/br>
    他說完，便從座位上抓過風衣，套在身上，徑自下車，關車門前又說道，“還有，我的作品，從來都不需要什么收視率，我找你也不是看中你的流量?！?/br>
    隨后，車門閉合，只留黎昕一個人坐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多瑞坐在寬大的辦公桌上，晃著兩條腿，鼓著腮幫子，認真地嚼著太妃糖。

    多虧在樓下遇到爸爸公司的員工，她才能順利找來辦公室。

    門口的秘書阿姨也好好，不但放自己進來，還熱情地塞了好多好吃的。

    就是對面的這個叔叔不怎樣，看起來冷冰冰的。

    邵士誠椅子滑到落地窗前，抱臂坐著，瞇眼看著自來熟的女娃兒，一向冷淡的眸中有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柔軟。

    感覺到他在盯著自己，多瑞剝糖都動作頓了下，咧嘴笑開，露出兩顆發黑的門牙，“叔叔，你是我爸爸的助理嗎？”

    邵士誠劍眉挑了挑，半晌，嗓子里才不情愿地囫圇個“嗯”字兒。

    看了眼她黢黑的牙縫，忍不住咋舌，滑動椅子向前進了一大步，一把奪過她手中剝開的一顆巧克力，“你媽就讓你自己過來找他？”

    巧克力被奪走，多瑞倒也不惱，低頭又在盒子里挑了個容易剝開的牛奶糖，“對啊，我媽她自己不敢來嘛?！?/br>
    邵士誠瞇眼，再次伸手奪過她的牛奶糖，順帶著將她身邊的糖果盒子也挪走，“誰家小孩子吃這么多糖？”

    多瑞看著被洗劫一空的桌面愣了下，不滿地拍拍桌子，“做助理的就不要管老板家的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