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為什么幫我?
他的面容冷峻,倨傲地挺著背,周身像是覆著層寒霜,讓人望而卻步。 像是避之不及地抽開手,冷淡地看了路雪一眼,手抄進褲子口袋,抬步繼續走。 路雪眉尖擰了下,面色有些復雜地伸手,重新扯上他的袖口。 莫正謙眉間閃過一抹不耐,轉頭正欲發作,卻見她幾不可查地搖頭,凌亂的發絲掩映下,一張小臉表情雖虛浮,卻帶著幾分堅定。 蒼白的唇囁嚅著,用小到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輕輕緩緩吐出一句話。 “是你害死了向叔叔?!?/br> 極為篤定的語氣。 邁出的腳步收回,莫正謙目光一凜,抄在褲子口袋里的手指驀然收緊。 一瞬之間,起了各種心思。 轉頭對著身后的齊鵬使了個眼色,齊鵬知趣地向前兩步,拉開距離。 他回過身,自上而下俯視路雪,“抱歉,路小姐,聽不懂你說什么?!?/br> “你現在進去就是找死?!?/br> 路雪一側唇角淺淺勾了下,語氣深沉難測。 短暫的停頓過后,趁勢擠進他懷里,又恢復了泫然欲泣的模樣,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低聲喃喃道,“莫大哥,mama死了,向叔叔也死了,現在就剩下我一個人,我該怎么辦,我好怕……” 莫正謙一動不動地矗著。 多年顛沛,他一貫沒有任何情緒。 隔著不遠的距離,走廊來回巡查的警衛路過,好奇地看了眼這邊的情形,隨即不疑有他地離開。 路雪將頭埋在他右肩,余光觀察到人走遠后,才繼續開口。 “昨晚去覃西河邊的,除了向子陽和林山,還有一個人?!?/br> “是誰?” 他沉聲問道,骨節分明的手摸向后腰,戒備著她的一舉一動。 “爸爸的人?!?/br> “劉老的人?” “當然,他根本誰都不相信,所以那個人是他安插在向子陽身邊的眼線?!?/br> “人呢?” “被向子陽弄死了?!?/br> 路雪纖瘦的脊背抽泣似的輕微抖動,小心地挪動身子,一只手塞進他西裝內側,悄悄扯過他對開的領襟,往西裝內口袋里塞了些東西,隨后又環上他的腰,“爸爸早就知道你們互相內斗,也知道林山助向子陽拿到照片的事?!?/br> “這東西只能頂一陣子,希望你能在事情敗露之前成功?!?/br> 至此,她的聲音已經是冷淡至極,完全聽不出一絲情緒。 莫正謙蹙眉,“為什么幫我?” “以后再說?!?/br> 路雪將他的衣服放下,直起身,捂著臉進了電梯。 莫正謙眸色平靜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心里卻驚詫不已。 慣有的印象里,路雪是那種張揚嬌氣卻有幾分蠢笨的女生,而如今,短短兩個多月,她已經完全褪去了那層青澀,唯唯諾諾的外表下有著旁人看不透的縝密心思。 電梯門緩緩閉合,他回頭,從口袋里掏出濕紙巾,將她留在西裝上的淚跡抹去,目光不經意在走廊轉了一圈。 掃了眼四處裝置的攝像頭和不時走動的警衛,抬步向病房走去。 走到門口時停頓了下,低頭將衣服襟口整理好,推門而入。 劉長松剛剛用完早餐,正拿著毛巾擦拭嘴角。 保持著幾十年當兵的習慣,即便住著院,他也是極為自律。 衣著整潔,身體筆直,染黑的短發一絲不亂地梳向腦后,目光矍鑠地盯著莫正謙。 “正謙,你來了?!?/br> “是,劉老?!蹦t恭敬地傾身,接過他剛剛用完的毛巾,遞給護工,“您身體好些了嗎?” “本來也沒什么大事,老年病?!?/br> 劉長松語氣輕松,起身撈起床邊的拐杖,另一只手背著,一言不發地走到窗邊。 故作輕松的表態,實則身體早已透支。 他不說話,莫正謙便沉默地站著,待到護工收拾好離開時,才開口,“劉老,向先生的事,您知道了?” “聽說子陽……” 劉長松接下話,回過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是和林山一起被警察發現的?” 莫正謙回視,目光無謂,“是?!?/br> “你和子陽之間,究竟隱瞞了我什么事?” “沒有隱瞞?!?/br> “沒有隱瞞?子陽何等謹慎,沒有隱瞞他會和林山單獨去西城荒郊?” 劉長松動氣,重重咳嗽了聲,喉間像是破敗漏風的窗戶,呼呼作響,“正謙,這些年我雖然一直將你安置在香港,沒留在身邊,但你我認識不是一兩天,你該知道我的脾氣?!?/br> “是向先生威脅林山讓他作假,企圖將自己私下向南非販賣勞工的事栽贓給我,但林山也發現了向先生的秘密,借此反抗,所以他想殺林山滅口?!?/br> 預先演練好的話脫口而出,莫正謙從西裝口袋里掏出張對折的紙,打開后遞了過去。 紙中間夾著張照片,是向子陽與路雪母女的合照,有些年頭,三人姿態親密仿佛一家三口。 劉長松目光震動,一把奪過,快速掃了眼照片之后,又從口袋里掏出花鏡,仔細端視那份親子鑒定。 隨即怒火攻心,拎起手里的拐杖四處打砸,電視、窗戶水杯等輕便物體應聲碎落,連帶著莫正謙也未能幸免。 劉長松一向高高在上,自認可以掌握他人生死,驀然發現自己被自己的心腹與女人玩弄二十多年,怒氣自然難以消化。 門外的警衛聽見動靜,迅速聚集在病房門口,透過狹窄的觀察窗看到里面的情形,又都縮了回去。 站在風暴中心的莫正謙垂著頭,身子依然挺立,面對不時掄在身上的棍棒,面色平常,眼神一瞬不瞬。 只是思路卻越發阻滯起來。 如果路雪是向子陽的女兒,她能知道這么多事,雖難以理解,但也說得通。 但,既然是林山殺了向子陽,她為何會幫自己? *** 黎昕洗過澡,套上衣服回到臥室。 臥室窗簾已經拉開,天氣很好,日光傾瀉。 溫世堯正站在窗邊打電話,已經換好襯衣西褲,眉目清疏。 見她出來,唇角的笑意自己都未有所發覺。 草草交代幾句便掛斷,長腿邁著,不疾不徐地靠近,湊手將人抓到懷里。 黎昕轉身,見他一身正裝,下巴戳著他胸口,問道,“要出去?” 溫世堯點頭,見她長發未擦干,只用毛巾墊著隨意搭在身前,眉心蹙了蹙,將毛巾抽出,細細幫她擦著,“一會兒夏白送婚紗樣板過來,你順便把我的也看了?!?/br> 掌心的溫度傳遞,她舌尖舔了下唇角,“我今天想和亦然出去,去找方瓊聚聚?!?/br> “那就讓她把樣板留下,晚上回來我們一起挑,挑好了再通知她?!?/br> 黎昕微微側目,“夏白那么聽你折騰?” 夏白是時下炙手可熱的百萬設計師,自創品牌“星”,多年前在巴黎時裝周一戰成名。 據說每天慕名到店里買婚紗的人絡繹不絕,她一個月卻只接一單。 一個是講究品質,每道工序從選料到工藝,她全程參與,手工制作極費心神,加上婚紗制作繁瑣,自然耗時。 再一個,好的東西總是供不應求,這是市場規律。 也因此,夏白高冷異常,她的工作室之前和她有過接觸,即便是厲虹那開掛的人脈和資源,也沒能借到該品牌禮服。 之前聽說設計師是夏白,黎昕已經很驚訝,現在,聽他將話說得如此輕巧,更是不解,“怎么,資本的力量那么強大?還是溫先生皮相好,女人都吃那一套?” “想到哪兒去了,夏白是我表姐?!?/br> 溫世堯手指輕點了下她的眉心,音色朗朗。 黎昕伸手捂著額頭,聲音怏怏,“誰知道你表姐姓夏?” “我小姨的女兒,外姓,懂嗎?” “不懂?!?/br> 自覺話酸,黎昕有些局促,在床尾凳上坐下,故意繃著臉,“我餓了,你背我去吃飯?!?/br> “你這么胖,我能背的動?” 溫世堯調笑了句,眸底是萬分的縱容,伸手提了下褲管,背過身在她面前蹲下。 黎昕毫不氣地爬上去,扯扯他的耳朵,“這是不是豬八戒背媳婦?” “你再說話我把你丟了?!?/br> 溫世堯黑臉,甕聲甕氣地警告,開門出了臥室。 給他幾分薄面,黎昕不再玩笑,將下巴搭在他肩頭,胳膊纏上他的脖頸,“我以后如果變得又胖又膩,你還愿意背我嗎?” “也別太胖,我畢竟力氣有限,三五百斤的話,就不是愿不愿意的事了,而是背不背的動的事?!?/br> 他答得一本正經,似乎確實在思考這個問題。黎昕小巧的鼻子皺了皺,想笑。 這世界呀,待她不薄。 一無所有,走到今天,還想要怎樣呢? 柔軟的唇碰到他耳廓邊,剛一轉過內廊,就看到了廳里的不速之。 黎昕夾著溫世堯腰際的腿收緊,看著沈辛蔚躲閃的眼神和尹雪嫌惡的目光,頓覺索然。 見他們出來,阿姨迎上來對溫世堯說,“這兩位說是來找太太有什么事,我看你們……在忙,就想說讓她們在這兒等一下吧?!?/br> 溫世堯點頭,聲色皆淡,“你去把飯菜準備一下,太太餓了?!?/br> 阿姨應了聲,轉身去廚房收拾。 黎昕伸手拍了下他的肩,“放我下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