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昕開車很沖，即便地上積了層雪，也絲毫沒有減速的意識。從放下電話開始，到醫院樓下，也就半個小時。

    打電話讓蔣亦然下樓，只聽電話另一端的蔣亦然吼了一嗓子，“靠，你怎么這么快，老子還沒交接完！”

    無法，她只能將車從門廊前開下去，到車位上等著。

    前面的黑色商務車停在門廊正中間，門開著，似乎是在往車上裝行李。她按了下喇叭，示意前車讓路。

    下午兩三點的光景，大雪過后碧空如洗，陽光折射入卷云層的冰晶中，形成巨大而清晰的日暈。

    有男人從圓柱后走出，瘦削蒼白的臉頰，星目朗朗，劍眉入鬢，輕微的駝峰鼻，有風吹起他微卷的碎發。

    帶著歉意的微笑在見到她時，持續擴大，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

    時光仿佛一下子倒回十九歲的冬天，街上到處放著應景的圣誕歌曲，有攤販在吆喝著“平安果，5元錢1個。吃了平安果，考試不掛科?！?/br>
    他穿著厚厚的白色羽絨服，站在學校大門口，臉色也是這般蒼白，伸手攔住她的去路，略高昂的聲音干脆利落，“同學，我要放煙花，你可以幫我拍照嗎？”

    多年后的再遇，物是人非。

    年少輕狂已遠去，沉默里千言萬語。

    握著方向盤的纖細指骨攏緊，黎昕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別開頭。車內空氣有些稀薄，她伸手點開外循環。

    車前帶著笑的男人卻突然毫無征兆地倒下，五官聚在一起，一副痛苦的模樣，蜷著身子重重跌到地上。

    周圍人來人往，卻沒人發現車后的狀況。

    黎昕開門下車，快步走上前，穿著長筒靴很難蹲下，干脆跪在地上用力晃晃他，清亮的聲音帶著些焦灼，“顧念塵，顧念塵……”

    一臉痛苦的人卻緩緩坐起，拍了拍身上的土，只是臉色依然蒼白，瞥了她一眼，“我要是有心臟病，就讓你晃死了?！?/br>
    黎昕被墨鏡遮住的眸子瞪大，聲音有些被人耍了的氣急敗壞，“你……你裝的？”

    不等他回答，便氣憤地起身，長靴因為跪在地上而沾染了灰白的粉末，鞋頭也蹭出刮痕。

    她抿唇，仰頭朝天長呼了口氣，抑制著揍他一頓的沖動，打電話給蔣亦然，讓她帶雙鞋給自己。

    是啊，剛剛還在感嘆物是人非呢，這會兒就恨不得把他拍在地上。

    這大概就是“相見不如懷念”的原因吧。

    顧念塵緩慢起身，胸口仍一陣陣的抽痛，彎腰將衣服上的臟污一點一點拍掉。

    “哎呀，老顧！”

    剛下樓的蔣亦然伸開雙臂熱情地撲過來，撞得顧念塵無力招架連退幾步，手上拎著的短靴一甩一甩，尖細的鞋跟直往顧念塵一張俊臉上戳，語氣有些責怪，“真是的，上次說了聚聚，怎么就沒聲兒了呢！”

    “之前的電影后期制作一直忙到前兩天才結束，”顧念塵伸手拂開蹭在衣服上的高跟鞋，“相請不如偶遇，就現在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