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晚間的霧從林里蒸騰起來,潮濕土被的味道沉重著鋪陳開來,散了一整個林。 之所以知道這是個林,是鳥叫在作祟。搖晃的車身、偶爾穿過水坑的粘膩感,所有一切都在告訴她她人在一巨大的林子里。 黑暗中所有的恐懼都被無限的放大,沉扶星手指扣住車窗扶手,耳根子都在發難,甚至一瞬間的耳鳴。她本以為這事兒要吹了,結果早上一覺起來,蘇容靳的人給她打來電話,說收拾下東西,進實驗室。 然后她帶著疑惑上了車,過了沒多久人就沒知覺了。再醒過來就是現在這樣兒。 腦袋套著黑色頭套,人不知道在哪個rou地兒。 知道蘇容靳這人多猖狂嗎? 知道她醒了,沒有押解,沒有捆綁。他只是點了支煙,隨后咬著字正腔圓的中文提醒她。 “怎么來的結束之后會怎么把你送走,摘下去就不會是這么回事兒了?!?/br> 沉扶星看不到他表情姿態,但也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其實也很明顯告訴她了,摘下頭套你就出不來了,自己掂量掂量。 人都怕死的不是嗎?饒是沉扶星這樣的女人也一樣,她缺錢缺的要死,為了錢現在什么都能做。一點一點降低的底線,逐漸變的不擇手段...但其實也怕死。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火柴燒,留著一條狗命到底是有點用的。 沒有人知道她缺錢,也沒人看得到她差點彎下去的腰。她一身反骨,不愿認輸。所幸一身妖艷皮囊,迫不得已時還能拿出來頂頂用。 不作了,腦袋落地不值當。 沉扶星手離了頭套。 沒過多久,到地兒了。腦袋上頭套被人扯下,一陣刺眼,她瞇了好一會兒才真正睜得開。 跟前是一巨大的化工廠,也像標準的軍營。頂上飄著旗,不屬于哪個國家,像是這個集團的標志。 自成一國。 這是蘇容靳的王國。 門口站著威猛的老外,面目稚嫩,看起來沒多少歲,個個兇神惡煞的,偶爾路過一些結伴走的男人,也是冷漠著投來殺氣。 沉扶星被帶到了一個巨大的實驗室。老白跟她介紹,說吃喝在另一棟樓里,你平時就在這里做實驗,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說,直到試驗成功。 她冷哼一聲,撐著門框看老白?!案闱艚??” 老白沒成想她會來這么一出,一時不知如何解釋, “不是?!?/br> 門口又進來一個,穿著正裝,一副只是路過,順便來看看的樣子。 沉扶星認得這黑人,就跟著蘇容靳身邊的其中一個。 他接過話茬,實話實說?!斑@里你隨便進出,但凡你能安全走出這片林子,算你有本事?!?/br> 沉扶星才不信,“你就不怕我哪天搞個炸彈給你們這小破地兒一鍋端了?” “你可以試試?!?/br> 蘇亞丁這么說。 “。。?!辈痪褪莻€藥販子嗎?可真他媽的膨脹。 正式開始實驗工作后,沉扶星沒留下老白和Resent。 “不用?!彼龁问謯A煙,另一只手去擺弄實驗儀器,“我自己就成?!?/br> 老白聳聳肩,一副‘那好吧’的無奈狀,隨后人默默退場。 實驗整整進行了兩個星期,這兩個星期沉扶星的作息都特別規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實在來之前她就已經做了好久準備,可真正實踐起來到底還是沒那么簡單。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她抽煙的次數越來越多。因為習慣,空煙盒被積攢了整整兩層柜。 遇到瓶頸的時候她就坐在窗戶邊發呆,窗外偶爾飛過不知名的鳥類,或者傳來打槍的聲音。她盤腿坐在試驗臺上,仰著腦袋發呆,煙掐在指尖,熏著往頭頂冒。 終于,第十五天的凌晨,實驗成功了。 老白做了首測,笑了,“你確定沒有用到麻黃素?” 沉扶星順著試驗臺走,指尖劃過桌面,黑色的甲油輕磕。她夾了根煙,坐上試驗臺,俯身撐在桌面,毫不遮掩的得意?!翱纯淳??!?/br> “好!” 老白取來部分,用顯微鏡看了又看,最后用一種‘你肚子里還有點兒東西’的眼神看她。 同一領域的人似乎總會惺惺相惜,老白從業這么多年,這是第一次對一個小自己二十多歲的女人發自內心的稱贊。 事兒辦成了,沉扶星半天不想在這兒多呆。就想著拿錢走人。 其實錢不多,但是這營生不好做,能成功也是難得。 沉扶星氣兒順下來,第一件事兒就是收拾行李。 蘇容靳這人也有意思,她剛來那天見他一次,此后再沒見過。偶爾會見到他身后那兩黑白雙煞,但是也沒見過他。就跟人間蒸發似的,這工廠里頭本就陽盛陰衰,這半個月她又不怎么出門,更是沒見過女的。 拿到錢之后人就被放生了。 工廠大門口,老白同她告別,最后看她上車,給撂了句,‘We will meet again some day.’ 她沒理,戴上墨鏡,很自覺地套上頭套。比了個中指,她笑瞇瞇的,嘴里卻講著這幾個人聽不懂的中文,“見個屁,蠢貨!” 特別是蘇容靳這個死變態,她以后都不想再見到了。 老白沒聽懂:“What?” “Nothing.” 回去時,沉扶星還是坐著那輛車,車身在泥濘的路上晃啊晃的。開車的男人跟個啞巴似的,不管她問什么那人都不開口。熱臉貼人冷屁股貼多了就來了脾氣。 她給煙夾穩,一腳踹駕駛座靠背。 “給老子開穩點兒,他媽的晃個屁晃!” 其實不怪開車的,路就這樣兒,任誰開只要輪挨地,就不可能穩。但她氣這人讓自己唱獨角戲,想著也就是個司機,找借口給人罵一頓而已。 誰知道那司機冷颼颼拋過來一個眼神,手在她踹上的一瞬間摸上腰部。 那兒掛了個東西,冷硬,帶板機的那種。 沉扶星掛著頭套,自然不知情,還悠哉游哉靠在窗戶抽了根煙。抽煙的這一段時間,腦子里輾轉反側想老白說的那句話,想明白了一件事兒。 瞬間,沉扶星唉一聲,舒舒服服靠在椅背上,笑了。 車子停到她來時住的那家酒店,司機還挺文雅,沒把她行李一股腦丟下來,倒是一件一件給她抬下來。這點沉扶星還覺著挺感謝。 后備箱‘咣’一聲被合上。 “欸!”她喊住那司機,示意他搖下車窗,她手臂掛上頭,笑,“We will meet again some day.” 那男的覺著這人可真莫名其妙,窗戶一升,走了。 沉扶星站在原地,右手比打槍的手勢,她微瞇著眼,懟著那輛車。 “Bang!” 然后把那句話原原本本用中文又念了一邊。 “后會有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