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我希望你再也不要見他
日薄西山,沈雖白須得在當晚宵禁之前回到楚京,以免鄭承起疑,故而用完飯便趁早啟程了。 岳溪明的傷勢,須得靜養,打算明日一早,回將軍府去,瞞是瞞不住的,畢竟出來一天一夜,岳瑯怎么著也該發現了。岳將影已送了口信回去,待回到楚京,便有大夫前來診治。 御醫自然是不便驚動的,這傷,恐怕得瞞著宮里一段時日。 另一邊,顧如許的腿傷未愈,只得暫且讓鄭府中的暗閣弟子頂替她留在東院,而她,蘭舟飛鴿傳書,讓她到公主府養傷。 她坐著馬車回到楚京城郊時,林子里停著公主府的馬車,映歡打開后門,扶她上車,蘭舟亦在車中。 待她坐穩,映歡便下令入城,憑著公主府的令牌,城下守衛也不曾多看一眼,映歡掀起簾子一腳,對他點了點頭,便順利入城了。 一路上,蘭舟的臉色一直不大好看,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他也在楚京是不是?” 顧如許心中咯噔一下。 林煦和其他暗閣弟子,都是親眼瞧見沈雖白和她一同回來的,于情于理,都會稟報與他,這事兒必定是瞞不住的。 見她不語,蘭舟心里便有數了。 “多久了?” “……???” 他放下手中的書,看了她一眼:“沈雖白來楚京多久了?” “這……約莫快兩個月了吧?!彼卮鸬?。 “他也在鄭府是不是?”蘭舟顯然已經打探過了,卻還要來問她一遍。 她頓了頓:“……是,你之前在壽宴上見到的坐在鄭承下首的門客,便是他易容之后的模樣?!?/br> 聞言,蘭舟目光一沉:“這么說,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也沒有一直……只是鄭承擔憂鄭大公子惹事,將我賜到東院,本想命門客監視我,沒想到不巧……” “呵,不巧?”他冷笑一聲,“這可真是了不得的巧合啊,就連我都沒有察覺到近在眼前的人,會是他?!?/br> 看著他的眼神,顧如許莫名有些心虛:“我也不是有意想瞞著你,只是你二人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一見面就大動干戈,況且鄭承將我放在他身邊,總比放在別的人身邊來得好一些吧……” “我倒是不這么覺得?!碧m舟的目光染上一層怒氣,“我希望你離他遠遠的,最好不要再見他?!?/br> 顧如許怔了怔:“你倆到底背著我結了什么仇怨?” “沒什么?!彼帜闷鹆藭?,漫不經心似的答道,“不過是一些往事?!?/br> 馬車從后門駛入公主府,裴瑛聽聞她腿受傷,早早命人備了小轎,將她抬去廂房。 她坐在榻上,放平了左腿,蘭舟謹慎地拆了之前包扎的布帛,看了看傷勢。 傷口深可見骨,勉強止住了血,依舊觸目驚心,一旁的裴瑛光是看著就心疼。 “誰刺的?”蘭舟擰了擰眉。 她咬咬牙:“于秋山?!?/br> “那個老匹夫……”他的臉色頓時沉了下去。 “怎么傷得這么重?”裴瑛擔憂地看著她的腿,“阿彥,能治么?” 蘭舟仔細端詳著傷口,半響,點了點頭:“將我的銀針取來,再打些熱水,皇姐,府里可有麻沸散?” “有?!迸徵⒖堂巳ト?。 丫鬟們忙里忙外,替他取來了藥和熱水,裴瑛暫且在門外等著,屋中只留下蘭舟和顧如許二人。 蘭舟拿起銀針,刺入她腿上xue位,又讓她服下麻沸散,咬住帕子。 “不會留下什么病根吧?”在咬住帕子之前,她看著他略顯凝重的臉色,不由得有些發虛。 蘭舟眼皮都沒抬一下,又往她腿上扎了一針:“瘸了最好,省得你總背著我去找他?!?/br> 顧如許白了他一眼:“這話說得,好像我紅杏出墻了似的……” 他哼了一聲,拿起小刀子放在桌上一碗藥水中浸了浸,小心謹慎地刮去傷口上殘留的藥和滲出的膿水,重新清理。 盡管服了麻沸散,但刮rou剔骨的疼痛還是令她感到頭皮發麻,額上漸漸滲出了冷汗。 她忽然笑了一聲,蘭舟抬起了手,擦去刀上的污濁,看了她一眼:“笑什么?” 她取下嘴里的帕子,道:“只是想起當初我腿上中箭,思涼趕過來替我拔箭的時候了?!?/br> 那會兒她什么都不記得,還以為自己是倒了大霉才穿到這么個鬼地方,怕疼又怕苦,連自己會武功都想不起來,腿上的傷明明比這會兒輕多了,拔箭的時候,她卻叫成那副沒出息的樣子,回想起來,她自己都忍不住要笑。 “那會兒你還替我做了一把輪椅?!彼堄信d致地望著他,“總覺得你這太子,怎么什么都會?” 蘭舟拿起一瓶藥,抹在她傷口處,頓時又疼又麻,她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一時興起學了點機巧罷了?!彼?,從藥水中撈起一根絲線,拿起針來給她縫合傷口,而后,又在傷處鋪了一層藥,重新包上,“這幾日不要下榻走動,傷口也不能碰水,我每日會來給你換藥,你老老實實養幾日再說?!?/br> “得一直躺著啊……”她有些為難。 蘭舟瞥了她一眼,幽幽道:“你要是想變成瘸子,便胡來吧?!?/br> “……哦?!彼龑擂蔚貞寺?。 他又開了一帖內服的方子,給她調理內傷。 “鄭府那邊不會出什么事吧……”她看著自己的腿,皺起了眉。 “傷筋動骨一百天,即便我能將你盡快治好,至少半個月內,你不能再回到鄭府,那兒也不是久留之地?!碧m舟道,“頂替你的暗閣弟子無論身量還是舉止,都與你相似,容貌也喬裝過,一時半會兒不會引起懷疑,至于沈雖白,他留在鄭府也與我無關,你我回到楚京的目的,是為了翻案,別為了無關緊要之人分了心?!?/br> 說罷,他便出去給她煎藥了。 顧如許坐在榻上,無奈地嘆著氣,片刻之后,裴瑛便進來了。 “聽阿彥說,你的傷勢須得靜養些時日,眼下感覺如何?”她坐在榻邊關切地詢問。 顧如許笑了笑:“不妨事,阿彥過于緊張了,只是些皮外傷,不過傷在腿上,故而暫且不宜走動而已?!?/br> 裴瑛心疼地握著她的手:“這些年你和阿彥流落江湖,成天打打殺殺,不知受了多少傷……” “江湖嘛,初出茅廬之人總是會吃一點苦頭的,能有今日,那五年便不算枉費?!?/br> “你這段時日便留在公主府里吧,出入這座院落的下人,都是映歡姑姑擇選的心腹,你可以放心養傷,若有什么需要,便同我說?!迸徵?。 她笑了笑:“多謝殿下?!?/br> 裴瑛走后,映歡領著幾個丫鬟過來給她擦身梳洗,伺候她歇下,果真都是些頗有眼力之人,即便她什么都不說,她們也能領會她的意思。 外頭天色已晚,城門也早已關了,她躺下后,屋中只留了一盞燈,以便起夜。她躺在榻上,心緒不寧。 沈雖白應當先她一步,已經回到楚京了,不知鄭承可有起疑,他身上的傷又如何了,那名暗閣弟子會照顧他么? 嘖,應當不會吧。 暗閣都是效忠于蘭舟之人,能替他傳個口信都是頗為難得了。 還有岳溪明那邊,受了那樣的傷,岳瑯不可能不過問,岳將影會如實交代么,還是糊弄過去?岳瑯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敷衍的…… 如此一來,是否要探一探岳瑯的想法,畢竟弘威將軍府在朝中的分量不容小覷,若是他站在裴君懷那一邊,于他們而言,可就糟了。 她思慮許久,腿傷隱隱作痛,睡得很不安穩,天明之后,曲州那邊傳來了衛岑的消息,所有兵馬都已安置妥當,青青也安然無恙,林煦今日便會易容入京,前往公主府。 各大門派沒了紅影教的消息,自然不知從何下手,只能暫歇罷休,但江湖各處已然流傳著紅影教尚在暗處伺機而動,女魔頭暴虐成性,人人得而誅之的言論,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之前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瓊山寨的傳聞,也再度被人揪了出來,民間的罵聲此起彼伏,就連尋常的百姓如今都對紅影教嗤之以鼻,一提起顧如許這個名字,都恨不得從哪兒冒出個蓋世英雄,為世間除害。 蘭舟沒有再提起沈雖白,親自照料顧如許的起居,就連送飯這點小事也不假手于人,看著她吃完,才能放心。 顧如許總覺得他近來對她過于緊張了,那些流言她倒是并不在意,也曉得是誰放出的消息。 她眼下沒有心思去管世人如何看她,亦或是有多少人真的信她沒有做過那些莫須有之事,瓊山寨是如何沒的,她清楚,蘭舟清楚,真正的兇手也清楚,她不是什么善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罷了,解釋又有什么用呢? …… 與此同時,回到鄭府的沈雖白也似是順利地瞞過了鄭承,前去萍心齋時,鄭承也只是問了幾句他在法源寺中參拜之時的瑣事,他早已準備好了說辭,無論是禮佛誦經還是添香供燈,都一一答復了。 “寒門子弟入仕不易,你留在楚京,還有很長的路要走?!编嵆兴剖怯行└锌?,“看見你,有時便讓老夫想起自己初來楚京之時,空有一腔抱負,卻不懂得圓滑處世之道,總是處處碰壁,吃了不少教訓?!?/br> 沈雖白莞爾一笑:“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大人乃是有真才實學之人,即便路途中有些坎坷,也必有人慧眼識英,大人有今日之成,乃是憑著腳踏實地的努力,著實令吾等欽佩?!?/br> 聞言,鄭承露出了一絲笑意:“寒門出身,的確命途多舛,在這座楚京城中,家世顯赫且學識淵博的也不乏人在,要想在這些人中嶄露頭角,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僅憑學問和抱負,或許這輩子都熬不出頭,老夫不愿埋沒賢才,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是個聰明人,該曉得天上掉餡餅之事實在難得?!?/br> “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在下無論身在何處,也要謹記知遇之恩,一直為您所用吧?”沈雖白自然能聽出他話中深意。 鄭承欣然:“白先生果真是懂老夫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略一沉吟,旋即釋然一笑:“在下孤身一人來到這楚京,能得大人賞識,實乃大幸,大人有意助我平步青云,在下自然心懷感激,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大人有什么吩咐,在下豈有推拒之理?” 聞言,鄭承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如此,老夫就放心了,還望先生莫要忘了今日的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