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哪有什么,比你重要
半個時辰前,岳將影與沈雖白分道揚鑣,眼看天色漸晚,路上行人也逐漸稀少,都快到濱州城了,還未遇上岳溪明或是顧如許,倒是讓他望見不遠處有一行人在休息,看穿著打扮,好像是武當和方圓山的人,領頭的是兩大門派的長老,這倒是讓他吃了一驚。 沈雖白給他看的那封信中,前去圍攻濱州的門派中的確提及了武當和方圓山,看來他們這是沖著顧如許去的。 他將馬拴在遠處,悄悄靠過去,躲在樹后。 只聽他們正談論著各大門派該在何處會合之事,原定是濱州城門下,但也有人覺得太過惹眼,容易引來官府的人,反倒容易壞事。 其中也不乏懷疑那封信是否是個圈套,但擒拿女魔頭的機會千載難逢,尤其是在紅影教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之后,他們為了尋找其余孽,可謂煞費苦心。顧如許一日不除,武林一日不寧,難保她之后會不會卷土重來。 他們的計劃是聯合五大門派之力,即便劍宗避嫌不愿插手,也要將紅影教斬草除根,也是為了替那些死在顧如許手中的同門和無辜之人討回公道。 岳將影在旁聽了許久,聽聞他們要從林間借道,盡快趕往濱州,與其他門派會合。 五大門派聯手對付顧如許,便是那死丫頭再能耐,怕是也攔不住吧?何況她此次是為了替門下弟子拖延時間,在濱州那邊傳來信號之前,她便是想逃也不能逃。 如此一來,拖得越久,豈不是越難對付? 他稍加細想,便能料到顧如許打算獨自應付五大門派的局面,那死丫頭打小就愛逞強,勸了還不聽,誠然她如今的武功的確不錯,可寡不敵眾,拖久了哪里吃得消? 不行,這要是打起來還得了,其他三個門派他沒瞧見,但這兩個,是萬萬不能放過去的。 他轉身摸進了林子。 武當和方圓山的弟子休憩之后,再度啟程,牽著馬匹走進了樹林,從這條路走,用不了多久便能抵達濱州城下。 日頭漸漸落下去了,林中也昏暗下來,鳥雀歸巢,蟲蠅出洞,盡管點了火折子,四周依舊一片混沌,只能憑著微弱的光繼續往前走。 習武之人倒是不怕黑,但誰也沒料到接下來發生的事。 伴隨著一聲慘叫,數名弟子突然中了陷阱,被藤蔓倒吊在了半空中,還沒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便接連感到腦后一陣鈍痛,下手之人輕功卓絕,他們幾乎是頃刻間失去了知覺!幾個武功不錯的雖僥幸避開,但太陽下山后,這林間便幽靜得很,幾乎看不清路,只能謹慎地留意著周圍。 四周傳來此起彼伏的古怪聲音,似鬼魅索魂般步步逼近,他們只能悄然后退,卻沒有留意到身后的陷阱,猝不及防地一同摔了進去,轉瞬間,上頭便落下一塊鐵柵欄,將洞口蓋住了。 這洞內還彌漫著一股子腥臭味和野獸身上的濁臭,十分難聞,再加上洞內狹小,擠在一處,連手腳都施展不開,該是附近的獵戶留下,用來抓捕豺狼虎豹的陷阱。 “是誰!放我們出去!” 他們憤懣地敲打著頭頂的鐵柵欄,然此物像是被什么踩住了,沒一會兒,上頭便出現了一人。 逆著光,全然看不清他的相貌,只知是個男子。 一根竹管伸了下來,吹出了絲絲縷縷的煙霧,稍聞一會兒,便令人昏昏欲睡。 “……卑鄙小人!居然用蒙汗藥這等下三濫的東西!有本事放我們出去堂堂正正打一場!咳咳咳……”他們試圖屏息掙扎,一坨枝葉卻嚴嚴實實地蓋在了鐵柵欄上,洞中煙霧越來越濃,他們總是要呼吸的,憋不住了,吸了兩口,便徹底昏睡過去。 洞中沒了動靜,岳將影便把竹管收了回來,起身拍了拍手,不以為然道:“本來就是偷襲,誰要堂堂正正跟你們打一場?” 他又去扯了些藤蔓,將被打昏的那些武當和方圓山的弟子一道兒困在了樹下,抬起頭看了看上頭還吊著的數人。 “你究竟是什么人,是魔教的同伙嗎!”被倒吊著的方圓山弟子咬牙切齒地瞪著他,不敢相信居然會遭人暗算。 岳將影笑了笑:“你說誰和那白眼狼是同伙???我不過是覺得以多欺少,也挺卑鄙的,要捉人家,就按著江湖的規矩來,你們這叫什么?市井無賴找茬嗎?” “你!……”他還未罵出聲來,便被岳將影一掌拍昏了,剩下的人趕忙閉口不言,裝作不省人事,不再招惹他,如此一來,這兩派弟子一時半會是不能趕過去了。 不知沈雖白可有遇上溪明和那死丫頭,還是快些趕過去吧。 他去林間取了馬,繼續往濱州趕。 …… 而此時,沈雖白正帶著身負重傷的岳溪明朝濱州城門趕去,岳溪明的傷勢須得盡快醫治,片刻都不能耽誤。 他快馬加鞭,卻在繞過一處山坡時,險些與從林間沖出的岳將影撞了個滿懷! “吁!——”二人匆忙勒馬。 “將影?”沈雖白看清來人,吃了一驚。 岳將影也不免錯愕:“你怎么在這?” 他剛一細看,便瞧見了靠在他懷中奄奄一息的岳溪明,登時臉色一變。 “溪明這是怎么回事?” “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既然你來了,便先帶著溪明去城中找大夫,她受了內傷,須得即刻醫治!”沈雖白立即將岳溪明交給她。 岳將影心驚膽戰地將人放在馬上,用袍子裹了。 “那你呢?”他見沈雖白神色焦急,似有要緊事。 “十一正與峨眉,華山,崆峒三大門派的掌門交手,我得回去尋她,溪明就交給你了?!鄙螂m白調轉馬頭,匆忙原路折返。 望著他仿佛不顧一切而去的背影,岳將影也不免有些擔憂。 三大門派都到了,那死丫頭擋得住嗎…… 他低頭看了看懷中的meimei,咬牙調轉馬頭,朝濱州城趕去。 …… 另一邊,顧如許獨自應對三大門派的圍攻,盡管不是千軍萬馬的陣勢,卻也頗難對付,各大門派的弟子蜂擁而上,被她擊退之后又緊接著涌上下一撥,更有于秋山等高手伺機出手,她著實有些應接不暇。 逃,于她輕而易舉,只要她想走,這兒沒有一人有能耐攔得下她。 但濱州那邊遲遲沒有發出信號,林煦和衛岑多半還在設法撤離,她除了將他們攔在這,別無他法。 阮方霆這一招的確陰毒,利用各大門派對紅影教的敵視,借刀殺人,要不是她從知煙口中套出了話,損兵折將也就罷了,還有暴露行蹤的風險! 阮方霆和司菀這是在逼他們現身,她又豈能讓他們如愿以償? 眼看著無論上去多少人,依舊屹立不倒的顧如許,三位掌門不由得滲出了冷汗。 這魔頭的武功果真深不可測,他們也漸漸有些力不從心了,武當和方圓山的人卻遲遲未至,不知是路上耽擱了還是已經遭逢意外,但眼下的局面,恐怕是指望不上他們了。 “好不容易抓住這個機會,絕不能讓這魔頭再跑了!”明心毅然道,“即便只有我們三大門派,也要在今日做個了結!” 而此時,顧如許已然殺紅了眼,一身紅衣上不知濺了多少血跡,也負了不少的傷,腿上還挨了于秋山一劍,卻是用顫抖的胳膊緊緊握著手中長劍,任憑自己的血順著指尖滑過凜凜劍鋒,如白雪紅梅,熠熠生輝。 “來啊……”她的眼神仿佛仿佛暗藏利刃,一刀一刀地剮在人心上,即便傷痕累累,也沒有任何人能壓彎她的脊梁,讓她低下頭服輸。 她的目光掃視著在場的每一人,僅僅如此,也令人心生畏懼,猶豫不前。 “不過是強弩之末,休要怕她!”于秋山厲聲喝道,命眾弟子與他一同上前,取女魔頭性命! 顧如許提劍來擋,駕住了迎面而來的數道長劍,千鈞之力,幾乎讓她要陷進泥濘中去,之前中劍的左腿支撐不住渾厚的內力,她不得不單膝跪下,奮力抵抗,即便如此,她的眼神也沒有一刻有所動搖。 眼前的利刃和仇視,于她而言,就像一文不值的糞土,從未被她放在眼里。 許是被這等決絕的眼神震住,于秋山有了一絲猶豫,就在這一瞬間,一道掌風從旁而直,將她面前的華山弟子盡數推開! 眾人難以置信地望著這個去而復返的劍宗大弟子,他明明白白地站在了女魔頭面前,手中劍鋒所指,卻是他們。 “諸位前輩,請退后?!彼圆蝗葜梅竦目谖歉嬲]他們。 “沈雖白……”顧如許的雙手被方才的劍震得發麻,以劍拄地,還是難以站起,沈雖白走到她面前,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扶了起來。 “還撐得住嗎是?” 她咬牙看向他:“你回來做什么,本座讓你滾你沒有聽見嗎!……” “我怎么放心留下你一人應戰?”他毅然將她護在身后,代她面對這四面八方的質疑和憤怒。 “沈少俠!你這是作甚!”崆峒掌門怒問。 沈雖白上前,先客客氣氣地抱拳行了一禮:“此乃劍宗家事,就不勞煩諸位前輩過問了,晚輩要帶著師妹離開這,還望諸位行個方便?!?/br> “這女魔頭早已被逐出師門,如何還算是劍宗家事!沈少俠,我等念在沈宗主的面子上,不與你計較,速速離去!” “此事恕晚輩做不到?!彼麛嗳换亟^,“今日晚輩就是為了將人帶走而來,若是諸位前輩執意阻撓,晚輩只有得罪了?!?/br> “你!……你這黃口小兒,如此不識抬舉!”于秋山怒道,“你一次次救下這女魔頭,莫不是被她迷惑,連正邪之道都不曉得了!” “于掌門?!彼哪樕蝗怀亮讼聛?,“十一是晚輩的師妹,請前輩莫要再一口一句‘女魔頭’這般稱呼她。前輩所言之事,晚輩不否認,晚輩今日就是要偏袒自己的小師妹,但并非不顧正邪之道,只是站在師兄的立場上,斷然不能袖手旁觀!” 他回過頭,緊緊握住了顧如許的手,與她站在了一處。 顧如許詫異地望著他,旋即就怒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為什么不走……為什么還不走!你滾!……滾遠點……本座不需要你在這!”…… 她幾乎是竭嘶底里地想把他推走。 他知不知道今日這些話,足以讓他和她一樣,成為這些人嗤之以鼻的對象!難道他也想落得個萬人唾罵的下場嗎! 這樣他之后還怎么做武林盟主!怎么變成那個令人心生向往的沈雖白! “傻瓜?!彼皇悄站o了手,將她緊緊拉住,“劍宗弟子,習的是劍,修的是心……心在這,你要我去哪呢?” 哪有什么,比你重要。 只不過是這么一句話,卻讓顧如許不知說什么才好。 他手握照霜劍,面對著三大門派的豪杰,道:“今日諸位以多欺少,非俠義之舉,也有違江湖規矩,若執意要動手,在下也絕不退讓?!?/br> 顧如許怔忡地望著他,恍惚間又想起了第六世時,那個為了她扛下所有責罵的沈雖白,她趕到時,望見他跪在前來尋仇的各大門派面前,廢去了自己一身武功,險些再也沒有站起來…… 今日,他還是這樣,義無反顧甚至有些蠻不講理地抓住了她的手,告訴這些人,她并非孤身。 這要她如何是好呢?她哪里還有勇氣把他推開,牽著她的那只手,太溫暖了呀…… 就像獨自一人在寒冷和黑暗中走了太久太久之后,穿透冰冷的霧靄,忽然間照在她身上的晨曦,溫暖到她幾乎都要哭出來了。 她曾經告訴過他,只有他一人相信又有何用。 而今她倒是忽然覺得,即便這世上只有他一人愿意站在她這一邊,她也能一路披荊斬棘,無所不能。 握著灼華的手不知何時停止了顫抖,她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他的手。 她的心上人啊,她倒是希望他不那么好,他可以壞一點,利用她,記恨她什么的都沒有關系,至少讓她失望一回,這樣她就能說服自己狠下心來放下他了。 可他,從來只會讓她越陷越深,越來越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