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暗藏的線索
翌日。 天蒙蒙亮,鄭承照常去宮中上朝,秦氏讓婆子喚來了昨夜去瞧熱鬧的人,關上門仔細叮囑后,一人發了二兩銀錢,換下府中的衣裳,送出府去了。 府中暗哨則悄悄將柴房中的尸體裝進了箱子,裝上了后門早早候著的一輛馬車,駛向城門。 顧如許望著季望舒和闌珊闌意混在下人之間,順利離開了鄭府。 昨夜圍觀之人少說十余人,盡管有些只是路過,并未親眼瞧見尸體,但為防萬一,還是一并遣散。這么多下人,即便要滅口,也太惹人注目,鄭承如此打算倒是明智。 裝著尸體的木箱,與府中廢棄的衣物放在一處,運出城去清理,有鄭府的腰牌,城門下的守衛不會太過為難,粗略瞧上一眼便放出去了。 季望舒帶著闌珊闌意尾隨那輛馬車到了亂葬崗,待人走后,方才上前將尸體重新挖出來,如顧如許事先所言,林子里果真已經停著一輛馬車,車夫是暗閣弟子,接應闌珊闌意上車后,便就此分別。 收拾好一切,已近午時,鄭安因月兒的事,一宿都沒能安心合眼,暗哨和秦氏里里外外地將痕跡弄干凈,顧如許又暗中去了予蘭居一趟。 墻下的血跡已然被沖洗過了,就連沾了血的草泥都一并掘走,十分謹慎。 她在附近轉了一圈,正欲離開時,冷不丁瞧見草叢中有東西在發亮,走近一看,竟是一只白玉的耳墜子,上頭鑲著兩朵小金梅,瞧著精巧得很,卻不像是丫鬟戴的物什。 之前天暗,并未留意到,直到這會兒日頭冒出來,照著金梅熠熠生輝,想必是無人留意故而遺漏了。 她暗暗將耳墜子收好,離開了此處。 回到東院,沈雖白恰好從外頭回來,鄭承去上朝后,他趁著府中忙亂出去了一回,這會兒才回。 “你去哪兒了?”盡管他出去時她沒有多問,心里卻還是不免記掛。 “去見了一個故友?!鄙螂m白道。 “你在楚京還有故友?” 他笑了笑:“有一位,算是至交?!?/br> 說著,他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遞給他。 “他在楚京還有些門道,我曉得你想查鄭承,便托他幫了個忙。你看看,可有幫助?” 顧如許倒是沒想到他暗中還做了這些,接過那封信看了一遍。 信中詳記著鄭承出身貧寒,父母多年前已雙雙離世,他通過鄉試和縣試,入楚京成為秀才,因一篇文章被寧國公看中,收為門生,許其入聞賢書院求學。 聞賢書院當時已經招攬了不少有識之士,無論貧富,皆可通過聞賢書院一展抱負。 聞賢書院中的所有人,都是大周的謀士,卻并非寧國府的謀士。 當時的聞賢書院中,真正稱得上寧國公的門生的,卻只有兩位而已。 一位是后來官拜右丞的林之煥,另一位,便是鄭承。 鄭承的確是位有才之人,即便貧寒,也絲毫遮掩不住其才華橫溢,他和林之煥的文章,就連先帝都贊不絕口。 信中還記下了其外放江北三年期間發生的種種,這些倒是與長公主所言并無多大出入。 然信的最后一頁所提及之事,卻是連長公主都不知道的。 當年先帝擔憂相國一人權力過大,欲立左右相共謀朝事,左丞為許楨,右丞的人選則希望從聞賢書院中擇一人,便交由寧國公顧昀舉薦。 林之煥和鄭承都是顧昀的門生,除了出身,平日里顧昀皆是一視同仁,聞賢書院中的眾人猜測,若要舉薦,人選想必就在這二人之間了。 沒有人直到顧昀是如何想的,但有人私下權衡過,比起出身寒門的鄭承,林家乃是京中名望在外的書香世家,在朝中也有許多門路,若林家嫡子受顧昀舉薦入朝任右丞,于寧國府而言,等同于有多了一條臂膀。 此事沒有耽擱多久,顧昀便擇出了人選,上奏天聽。 數日后,宮中下旨,任林之煥為右丞,即日入朝。 而鄭承也在不久之后,被外放到江北為官。 這個結果,幾乎是在意料之中的,無人作疑。 后來,發生了那件案子,寧國府和林家敗落,先帝亡故,荷華宮大火,一連串的混亂過后,楚京終于平息下來。 從江北回來,一直在戶部任職的鄭承,于此案一年后,官升右丞,深得新帝信任,被朝野上下譽為“賢臣”。 “在查鄭承的時候,偶然間還發現了一件關于聞賢書院的一個傳言,因難以證實,故而只是同我提了一嘴?!鄙螂m白道,“在鄭承入聞賢書院之前,曾有一位學子不知因為什么,被逐出了聞賢書院。聞賢書院素來禮賢八方有識之士,這似乎是唯一一位被趕出書院的學子,名諱不詳,出身不詳,似乎并未在書院待多久,故而如今也沒什么人記得他了?!?/br> 顧如許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信你都看過了?” 他點了點頭。 聞言,她便將信揉作一團,丟進了爐子里燒干凈了。 “另外,將影那邊似乎也查到了一些事,晚些時候,我們與他在慧明齋見上一面?!彼?。 “好?!?/br> “自你昨夜看過寧國公的親筆信之后,便一直心事重重?!彼浦拿碱^,不在人前時,總是擰在一處。 顧如許嘆了口氣:“我只是沒想到先帝和我爹,還留了那種東西?!?/br> 她昨日已經看過那封信中的內容,她爹寫這封信的時候,想來已經料到了自己無力回天,便將之后的事都托付給了她,在天牢中,安排劍宗的人帶她離開,看來也都是一早就想好的。 那日在天牢中,師父帶人前來,說只能帶一人離開,爹娘和兄長便決定讓她隨師父走。她自然是不肯獨自偷生的,爹娘便騙她說待她安然回到云禾山,他們自會想辦法查明真相,揪出真兇,待一切平息,再去接她回家。 她依舊為難,兄長在牢中撿了四根稻草,告訴她其中一根做了記號,她若是抽中了,便要乖乖跟師父離開這。 她抽了——可是她直到后來才曉得,那四根稻草,其實每一根都做了記號,無論她抽哪一根,都要離開那里。 信中提到了兩枚護國令和另一道遺旨的線索,其中一枚護國令交給了劍宗,另一枚則給了她兄長,如今兄長已死,那枚護國令也跟著下落不明,她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而需要兩枚護國令才能得見的另一道遺旨,在她外公司筠手里,以外公的性子,不見護國令,是不可能交出遺旨的。 司筠的下落她已經查出來了,這些年他一直被軟禁在儒林閣中,長公主應是已經與他見過面了,眼下尚無性命之虞。 她不知另一道遺旨上寫了什么,不過司菀和裴君懷既然那么想要,想必提到了要緊的事,或許對于她和蘭舟而言,能幫上忙。 不過她也不會將希望寄于一道從未見過的遺旨上,畢竟她和蘭舟的計劃里,并無這件東西,若于他們有利,順勢去尋一尋也無妨,不過并不急于一時。 只是爹既然在信中提及,總是要想法子找出來的。 此事最好還是和蘭舟長公主他們想必還不曉得,須得找個機會商議一下。 午后,趁著鄭承尚未回府,顧如許喬裝之后,與沈雖白分頭從正門和偏門離開了鄭府,在慧明齋二樓雅間碰面,沒多久,岳將影也如期而至。 他似乎剛從軍營中回來,還沒坐下就先灌了三杯茶。 “那怒圖皇子可真能折騰人!一會兒要聽中原的戲,一會兒又要看市井的雜耍,本世子跑得腿都要斷了!好不容易才把人勸回了驛館……” 聞言,沈雖白笑道:“你眼下可是擔負重任,若是招待不周,日后怒圖和大周的關系,可就難說了?!?/br> “一個關外部族也敢擺譜?要本世子說,交好是大周給的臉面,膽敢造次,打回去便是!” 顧如許嗤笑一聲:“如此氣勢,看來往后大周邊境,就要靠岳世子鎮守了?!?/br> “那是自然,本世子日后是要做將軍的!” “先說正事吧,你打聽到什么了?”沈雖白問。 岳將影坐下來,謹慎地從懷里摸出一張紙:“聽子清說,鄭丞相的事你們已經查得差不多了,當年那份證詞我前幾日溜進刑部翻了翻,拿是拿不出來了,不過我悄悄給你們謄抄了一份?!?/br> 顧如許接過那張紙瞧了瞧,不由皺眉:“你這字幾時丑成這樣的?” 岳將影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站著說話不腰疼,本世子冒著多大的險,著急忙慌地抄完這份證詞,你就湊合一下吧,能看清字不就完了,總比被發現來得好吧?!?/br> 她將證詞細細看了一遍,證詞所寫,措辭委婉,但字字暗藏珠璣,皆是要將她爹和皇姨母往推入萬劫不復之地,還未看完,她已是氣得渾身發抖。 “荒謬之辭!” “你先別激動,證詞是怎么來的,恐怕只有鄭丞相才曉得,但本世子查了一下當初作證的幾個宮人,發現無論是宮女還是太監,皆在一年之內,先后過世,或是患病或是失足發生意外,總而言之,沒有留下活口。此事要想繼續查下去,恐怕艱難?!痹缹⒂暗?。 “這是殺人滅口?!鳖櫲缭S面色愈發凝重,“當年種種,蹊蹺諸多,卻無人敢質疑此案真相,當今世上,能讓人如此忌憚的,除了至高無上的皇權,別無他想?!?/br> “噓……”岳將影趕緊拉上窗子,“姑奶奶你可輕點兒,這話傳出去,是要殺頭的!” 她冷笑一聲:“我五年前已經被‘殺’了一回,還有什么可怕的?” 岳將影不解其意,只隱隱感到她話里有話。 顧如許拿出之前在予蘭居撿到的那枚耳墜子,看向沈雖白:“你對此物可有印象?” 沈雖白端詳了一番,卻是并不曾留意過哪個姑娘耳朵上戴著的小首飾。 倒是岳將影吃了一驚:“拿來給本世子瞧一眼!” 她遞過去,讓他看了看。 他頓時皺起了眉:“若是沒有記錯,這是云間閣不久前新做的一款墜子,整個楚京只有一對,被盛安侯千金買下,贈予玲瓏坊知煙姑娘?!?/br> 聞言,二人俱是一驚。 “你說知煙姑娘?” “是,是啊,這墜子應當是知煙姑娘的,你是從何處撿得?”岳將影疑惑地望著他們。 二人卻陷入了沉默。 昨夜在鄭府發生的事,并未外傳,岳將影的確不知,但他們卻心知肚明。 早該離開的知煙,卻落了一只耳墜子在與東院相距甚遠的予蘭居,看來此事另有一番隱情了。 “你們打算一直留在鄭府嗎?”岳將影問。 沈雖白頓了頓,道:“至少眼下走不得,鄭承身上的線索,可能比我們之前料想的更多?!?/br> 岳將影撓了撓頭:“別嫌本世子多嘴,鄭承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可不是好對付的人,若是有機會,還是盡早抽身為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么大的案子,別急于一時?!?/br> 顧如許莞爾:“多謝掛心?!?/br> “誰掛心你啊……”岳將影沒好氣地嘀咕了一句。 他們并未在慧明齋久待,回到鄭府后,她將這幾日查到的事一一記下,按蘭舟所說,放在了樹下石縫中,而后回到了東院。 “你今后可有打算?”沈雖白問。 她嘆了口氣:“眼下的線索的確混亂,不過將影那小子說得對,是該謹慎地謀劃一番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