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做個胸懷大志的武林梟雄
春去夏來,這一晃便是兩月過去,桃李謝去海棠盛,清風暖意山間來。 顧如許光著腳丫,倚在庭院中的美人靠上,愜意地喝著季望舒剛熬好的冰糖山楂水。她這月的小日子剛過去,肚子不疼了,吃嘛嘛香,通身舒暢。 近日江湖明面兒上至少頗為太平,此生閣給她送來的消息也多是各大門派的家長里短。 其中算是件大事的當屬華山與武當的兩位掌門搶地盤兒終于還是談崩了,在楓樺山下打了一架,兩敗俱傷,結果讓北拳門撿了個便宜,實在是江湖一大笑話。 再便是楚京的恭儀郡主在犀渠山莊眼皮子底下被紅影教綁走,雖說人平安回來了,這事兒可沒那么簡簡單單揭過去。 此事傳到了當今圣上耳朵里,惹得龍顏震怒,萬幸郡主出面回護,劍宗沈宗主與少莊主親自登門賠禮,給足了弘威將軍面子。 愛女遇險,岳將軍心里自然不大痛快,但此事也不能全怪在劍宗頭上,他自己派出去的親信也沒能護好郡主,傳出去頗為丟人。 聽聞恭儀郡主知書達禮,心善存仁,再三表示不愿鬧大此事,既然回來了,變和和氣氣地將不快揭過去罷了。 顧如許聽到這,手中的紅糖水險些沒端穩。 知書達禮? 心存仁善? 她看了看后腦勺還有些腫的林護法。 哦。 誠然有些小打小鬧,至少閻羅殿中還是該吃吃該喝喝,卯時起身亥時歇。 沈雖白送來的紅糖與阿膠還挺管用,她喝了倆月,手腳暖了不少。 只是這天兒漸漸熱了,就想喝點冷的…… 她環顧四周,確信沒人之后,小心翼翼地從桌底下摸出一只小錦盒,揭開蓋兒,盒中是幾塊冰。 這可是她凌晨起身,避開眾多下屬,從山中冰窖里鑿回來的,就指望擱進這碗山楂水中嘗一嘗…… “顧!如!許!”景門邊,少年一聲呵斥,嚇得她手一抖,筷子上的冰塊吧唧掉在了地上,滾了一層灰。 顧如許:“……” 她不動聲色地將那冰塊往草叢里踹了踹,燦燦地抬起頭,正迎上少年暗含怒意的雙眼。 蘭舟繃著臉,一眼瞅見她方才踹進草里的冰塊和錦盒,晶瑩剔透的冰塊骨碌碌地滾了一圈草泥,欲蓋彌彰可惜這冰摳得大了些,化得太慢,被他逮個正著。 “不是告訴過你體寒不許吃冰么?” 顧如許被他嚇了一跳,有些心虛:“……這不是天熱么?你看我如今哪都好,就吃一點兒,不礙事的?!?/br> 蘭舟擰眉剜了她一眼:“說了不行就是不行,我剛給你開了藥,你想吃冰,可要想清楚?!?/br> 他是半月前從束州回來的,聽聞顧如許招惹了弘威將軍府,還被人行刺,臉色頓時就沉了下去。 轉眼又見她屋里擺著上好的紅糖與阿膠塊,隨口一打聽曉得了是誰送的,氣得想當場丟了這些玩意兒,卻見顧如許腹痛難忍,臉色蒼白地窩在那,一時軟了心腸,又板著臉去給她熬紅糖姜湯。 東西是好東西,但一想起是沈雖白送的,他就想捏碎這些玩意兒。 然心里再隔應,他也得先顧著屋里還有個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喚的人。 顧如許比他想象中還要怕疼,何況底子本來就差,離了湯婆子和紅糖水,夜里能疼得冷汗涔涔,整個人瞧著跟重病似的,好不嚇人。有時候疼得狠了,還神志不清,縮在那委屈地直掉眼淚――他見慣了她這幾年似是無堅不摧的要強樣兒,便是挨了刀子,也沒見皺一下眉。 五年了,都沒見過她的眼淚。 如今突然看見她哭,他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這幾日,他同孟思涼商量著給她開了兩帖藥,一帖暖身,一帖止疼,好歹讓她好受了些。 沈雖白后來還托人送了些珍貴的藥草,他一并收了,卻是絕不會告訴顧如許的。 今日他剛巧路過,便來看看給她號一號脈,哪成想門還沒進呢,就見她鬼鬼祟祟地掏出一盒冰塊,試圖往手邊的山楂水里放,簡直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強烈的求生欲告訴顧如許,最好不要得罪大夫――誠然這個小大夫已經被她狠狠抽過屁股了。 她燦燦地收回手,底氣頓無地嘀咕:“不吃就不吃嘛,這么兇……” 見她還算識趣,蘭舟也就不同她計較了,暼了她一眼:“手給我?!?/br> 她乖乖地伸出手,讓他把脈。 略一沉吟,他道:“好些了,每日午后按時服藥?!?/br> 她一連喝了七日的藥,如今聽見“藥”,胃里就陣陣泛酸。 “苦死了,不喝行不行?” 他看著她,沉默了片刻,在她燃起希望之前堅決地答復了她。 “不行?!?/br> “……” 顧如許繃著臉老大不高興,看著他轉身離開,又低頭看看已經化成水的冰塊,撇撇嘴。 “小氣鬼……”她的目光移到桌邊,舒了口氣,“還好東西沒被發現?!?/br> 確信蘭舟已經走遠后,她才從桌子下摸出一包捆扎嚴實的布袋,擱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拆開。 布袋中放著一摞書,用厚紙謹慎地包著,拆了這層紙方才看到書。 清一色的藍封底,黛色小字,翻開書封,舊紙手描圖,行楷小書,俱是手寫的孤本。 稍稍翻了翻,便見里頭有《胭脂醉》,《夢艷曲》,《林間游》,《慧語野史》…… 乍一看倒是沒什么,可但凡生在大周已然入世之人,必然對這幾本書有所耳聞。 坊中巷間,最是有名香艷話本。 她捏著書頁翻了翻,嘖嘖稱奇。 這些書是閻羅殿守山門的兩個弟子悄瞇瞇地從山下給她帶回來的。昨夜她睡不著覺,便披了見衣裳四處散心,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天上明月光……一不小心就看見山門下坐著兩個教中弟子,并坐一處,似乎在看書。 她發誓她只是一時好奇,并非有意戳穿正值青春的兩個少年郎夜讀小黃書的! 她蹲在他倆后面看了好一會兒才出聲。 “你們不覺得書上畫的這個妹子有點丑嗎?” 此話一出,四下頓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這尷尬的氣氛等到兩個弟子一齊回過頭來,呆呆地盯著她的時候,顯得更尷尬了。 那二人回過神來,趕緊丟了手里的小黃書,戰戰兢兢地跪在她腳下。 “教主恕罪!弟子知錯!” 顧如許這會還蹲著呢,他倆這冷不丁一跪,倒是把她嚇了一跳。 “別磕了,別磕了……”她擺擺手,一臉意味深長,“夜半三更時,寂寞空虛冷嘛,本座懂的,懂的,沒什么大不了?!?/br> 二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的意思,更是無措了,看看夜色下的山門,心中有了猜測,當即請罪。 “我等守衛山門疏忽,請教主責罰!” 說著說著,又朝她磕起頭來。 顧如許有些頭大,沉吟片刻,道:“既然你們請罰,本座不應也不像話,不如這樣――方才的書本座才看了一半,覺得挺有意思的,你倆明日下山一趟,去給我買幾本回來?!?/br> “……???”二人一臉茫然。 “嘖,難道本座說話這么難懂?” “……屬下斗膽一問,教主您是想讓弟子下山給您帶幾冊……艷本?” 她想了想:“嗯,是這個意思?!?/br> “……” “不樂意?” 二人惶恐,齊齊搖頭。 “弟子明日就去辦!” 魍魎使大人和衛護法時常叮囑,身為弟子,不要隨意揣測教主的用意,猜錯了,沒什么好下場。 因此,雖不知教主為何突然要看小黃書,但是教主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他們照辦就成。 于是,翌日黃昏,他們兜著一包“艷本”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其他人,將這要命的東西送到了顧如許手里。 說起來顧如許想看“艷本”的確是一時起意,那晚她在后頭偷看,起初只是感嘆大周民風彪悍,你寫小黃書就寫唄,還給配個插圖。 然而看了幾頁,突然覺得這故事有點意思,書看了一半,憋得慌。 講道理她真的只是懷著一顆求知若渴的赤誠之心在看書,讓他倆去買書的時候,也沒想到他們會買這么多! 既然買回來了,不看顯得她多慫。 如此一想,她覺得自己分析得合情合理,遂打開了第一本。 山間精怪誘書生,這故事背景倒是多見,她翻了幾頁,依舊沒瞧出什么特別的。 再翻了十頁,整個故事突然急轉直下,竟然變成書生反攻略精怪了!且一攻還是倆! 嘖嘖嘖,刺激刺激! 她越是看下去,越深陷其中,遇到晦澀難懂之處,還認真揣摩一下。 不知不覺,二腿子翹起來了,瓜子也磕起來了。 衛岑走進院子時,一眼便瞧見自家教主正捧著坊間赫赫有名的一冊“艷本”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 他僵住了。 他覺得眼前的教主跟他心中英明神武的教主似乎不太一樣了。 顧如許抬起頭,二人陷入了冗長而尷尬的沉默。 許久之后,衛岑先開了口。 “教主?!彼D了頓,似乎在試著找個恰當的措辭,“屬下一直以為您是一個胸懷大志的武林梟雄,您怎么……” 顧如許讀懂了他眼中的欲言又止,差點把手里的書扔出去。 然就眼下來說,無論她怎么解釋,似乎都是越描越黑。 所以她瞪大了眼,理直氣壯地反問:“胸,胸懷大志的武林梟雄就不能看小黃書嗎?……” 衛岑:“……” 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可他竟然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顧如許氣定神閑地將書收拾好,一本正經地問他:“有何事?” 衛岑一個激靈,總算想起自己是來稟報正事的。 “教主,季壇主已經回來了?!?/br> 聞言,顧如許眼底一亮:“事辦得如何?” 衛岑答道:“沈新桐綁回來了,在正廳捆著?!?/br> 她嚯地站了起來:“這回沒綁錯吧?” “季壇主照著畫像綁的,定不會錯?!?/br> 她面露喜色,興沖沖地套上鞋襪,拉上他就往外走:“本座去看看!” 此前綁架沈新桐的任務雖說因為孟思涼臨門掉鏈子,痛失兩個月,雖說好歹綁了個岳溪明,但身為男主的親meimei,在這個山路十八彎的故事里,總歸得倒一回霉,遭一次殃。 這不,系統給她新開的任務,就是綁架沈新桐,逼劍宗放棄追查此生閣。 前些日子,她到底是在青州和束州鬧得過了,她搶回來的令牌本是劍宗之物。 季望舒告訴她,劍宗宗主沈遇已經留意到此生閣,遣少莊主沈雖白前去青州探查究竟。 沈雖白但是有些本事,不過半月,便查到紅影教頭上來了。 此生閣是可她的小金庫,還掌握著不少江湖秘辛,要是讓沈雖白這小子一鍋端了,那還得了??? 遂,她正好趁著這次綁走沈新桐,將此事也處理一番。 她與衛岑走進正殿時,孟思涼與季望舒正說著什么,見她來了,便迎了上去。 “教主?!?/br> 她點點頭:“沈新桐呢?” “在那躺著?!泵纤紱鰮P手一指,就見那頭八仙椅上躺著一個妙齡少女,白衣玄袍,珠玉雙釵,閉著眼的時候,眉宇間與沈雖白有幾分相似之處,“阿舒迷藥下狠了,顛簸一路都沒顛醒?!?/br> 顧如許走上前仔細看了看,嗯,這回的的確確是沈新桐了。 她忽然湊近,察覺到沈新桐的呼吸亂了一瞬,當即了然,伸手捏了捏那張水嫩嫩的臉蛋兒。 “唉呀,犀渠山莊真會養孩子,瞧瞧這水靈靈的小姑娘,跟嫩豆腐似的,送去黑市找個門路,能賣多少銀子???” 話音未落,便瞥見沈新桐的睫毛抖了抖。 她沖孟思涼和季望舒使了個眼色,二人看了看“昏迷不醒”沈新桐,心領神會。 季望舒道:“江湖黑市屬下還算熟悉,犀渠山莊的大小姐,少說也值千兩?!?/br> “誒?我記得黑市有個齊三娘,一家包子鋪專賣人rou包子,若是個細皮嫩rou的小姑娘,三娘定然高興壞了!”孟思涼絲毫不嫌事兒大,說得煞有其事。 嚇得沈新桐立馬睜開眼:“別別別!別把我賣去做人rou包子!” 她想坐起來,然季望舒捆她的時候手法頗為穩當,掙了半天都沒能脫身,倒是險些從椅子上滾下來。 顧如許會心一笑:“看,這不是醒了?” 沈新桐悻悻地瞪著她:“你們這是什么意思?” 這一問都把顧如許問樂了,她清了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更為兇神惡煞些,繃著臉道。 “沈姑娘,長話短說,你現在是個階下囚了?!?/br> 沈新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