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敗名裂
舒沅立在廊下,思緒飄邈,飛到了很多年以前父母還在谷里面的時候,那天…… 荊逍玄站在她身后,幽幽的凝視著她,走到她跟前,打斷她的沉思,輕輕說道:“今日帶你出去?!?/br> 她突然想起她被他關在這個地方已經很久了,或許兩個月也或許三個月,她已經感受到秋意的微涼,蟬也不叫了。 這是個古樸別致的四合院,還有個漂亮的后花園,荊逍玄說這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宅子。 她猶豫半晌,說道:“好?!?/br> 她并不在意荊逍玄對他的折辱,她清楚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執冷酷,暴戾殘忍,她本來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她看來身體不過一具皮囊,最糟糕的事已經發生了,他想怎么玩都可以,她可以做到無動于衷的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卑微討好,最后在她淡漠的目光下逼得他發瘋發狂。 哥哥說,他們都是同類,有著腐朽敗壞的血統,有個情感炙熱瘋狂的母親,而他們卻冷到了骨子里,有時候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不會在意。 若是以前她會反駁,經歷了這些事兒,她非常同意哥哥的話,最近的她確有些累了,每日強逼著的歡好令她心力交瘁,活在這個沒有自由的院子,乏味無聊,她真想一死了之,荊逍玄喜歡她的樣子和身體,那就把尸體送給她,但她還沒有厭世到立即死去,或許出去呼吸下新鮮空氣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唯一令她惦念的就是遠處的親人和澹臺羽了,也不知道澹臺羽最近如何了……她有些想他,夢里面也會夢見他,本來如親人般存在的他,在真正離開自己以后,她才感到他跟哥哥是不同的,她可不會在離開哥哥之后做夢夢見他,是因為他對待她的方式態度跟荊逍玄不同吧,她喜歡澹臺羽的溫柔,善解人意,澹臺羽很尊重她,她想學什么都耐心的教她,甚至是了解她,正如她莫名的了解他一樣…… 可是似乎他對其他女子也是這般溫柔,心中仿佛憋了一口悶氣,令她皺了下眉頭。 “怎么了?你不舒服嗎?”荊逍玄見她蹙眉,關切的問道。 “沒事?!彼恼f道,語氣疏冷,仿佛他就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以前的荊逍玄欺辱她,為了回家她可以假意順從他,但是他要殺了澹臺羽,舒沅萬萬不能接受這一點,連假意順從都做不到,她會覺得自己徹頭徹尾的背叛了他,可笑的是她明面上還是荊逍玄的妻子。 不,她才不是他的妻子,她是被他擄來的,荊逍玄就是個魔鬼。 又是個熱鬧的小鎮,圍繞在小鎮四周的各個村落在這一天全部涌了進來趕集,街上行人摩肩接踵,人聲鼎沸,荊逍玄把她摟在懷里,小心翼翼避過擁擠的人潮。 舒沅在一家首飾店閑逛的時候,喜歡上了一支步搖,瑪瑙精制的蝴蝶,和翡翠打造的花葉,再綴上長長的珍珠流蘇,枝彎珠垂,栩栩如生。 舒沅愛不釋手,她以前就喜歡母親的首飾,可惜母親留下的首飾全跟著她葬身火海了,她問掌柜的:“這只步搖多少錢?” “姑娘好眼光,這可是前朝遺留下的寶物啊,不多不少,整整三千兩?!?/br> 舒沅不懂,但總覺得三千兩不是一筆小數目,以前聽魑魅說,老百姓一年十兩銀子都足夠三口人的生活了。 她買不起,只得又摸了幾把過癮,戀戀不舍的在手里把玩,最后長嘆一聲,遺憾的放下步搖。 荊逍玄什么話也沒說,目光幽深的看著她,她每一個舉動話語都會激起他心底的悸動起伏,她喜歡那支步搖,那他就送給她。 他牽著她來到一家當鋪里,將手中的赤飲放在柜臺上。 伙計將赤飲仔細端詳一番,這把劍乃是寒鐵鑄造而成,鋒利無比,伙計不敢妄言,又跑進去請出掌柜定奪,掌柜看了又看,立刻諂媚的說道:“閣下活當還是死當???” “死當?!彼敛华q豫地選擇了死當,因為死當的價值更高,得到的錢越多。 “十萬兩?!闭乒裾f道。 “好?!?/br> 他為舒沅買下了那支步搖,舒沅捧著步搖的掌心卻燙的厲害,她問道:“你為什么要當了你心愛的刀?” “你喜歡這支步搖?!?/br> “我是喜歡,但也沒有一定要買下?!?/br> “你喜歡我就給你買?!?/br> “可你的刀對你很重要?!?/br> “是重要,但不及你重要,你很久沒有笑過了,你看著那支步搖的時候卻笑得很開心,只要你能開心,我失去一把刀又算什么?!彼偷托Φ?。 她定眸望著他,此刻他的眸色昭顯著他心緒實屬上佳之列,她垂下眸,沒有再理他,恢復到之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也沒有注意到他瞬間沉下來的眼眸。 回來的那晚舒沅大病了一場,險些命喪黃泉,舒氏一族擅長幻術,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前人寫下書本關于修習幻術的書籍,到了她哥哥這一代卻因此失傳,,因為舒家為了將幻術延續下去,逼迫族內中人luanlun繁衍生息,所以舒洺痛恨幻術,便將所有的秘笈通通毀去,舒洺擅長幻術,可他不知道的是,舒沅從未修習幻術,隨著年齡的增長,若是不修習幻術控制體內的力量,會遭到幻術的反噬,耗盡精血。 荊逍玄請遍了鎮上的大夫,他們都搖頭無力回天,讓他準備后事。 他顫抖的探了探她的鼻息,已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他撫著她蒼白的臉,眉心烏青,雙目渾沌無神,沒有以前的澄澈明亮,整個人像是沒有生氣的一具尸體,心中大慟,眼眶酸澀的發疼,眨了眨,似乎有什么東西流了出來,他沙啞的說道:“舒沅……” 舒沅眼前漆黑一片,腦子里昏昏沉沉,似是聽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強撐著精神說道:“荊逍玄你在叫我嗎?” “是……是我……”他握住她的手。 “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她低低哀求起來。 “別說這種話,你會好起來的?!彼а狼旋X道。 “若你以后遇見了澹臺羽……可不可以不要殺他……他……他很可憐……母親去的早,從小一個人……被人瞧不起……人人都欺負他……而且他沒有輕薄我……我和他什么也沒有……人之將死,我不會騙你的……”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想想我,我也是一個人……我也被人欺侮過……”荊逍玄心中劇痛,他想不到的是舒沅生命垂危之時,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澹臺羽,他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也難消他心頭只恨,饒他性命……談何容易。 “他對我很好……我覺得自己被尊重……被照顧…….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我就像回到了小時候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舒沅嘴角微揚,想笑卻咳了起來,蒼白的下顎上濺上幾滴嫣紅。 “跟我在一起,你從未快樂過嗎?”他低聲問道,抓著她的大掌卻在顫抖。 “跟你在一起我很痛苦?!彼f道,驀的覺得手背一涼,繼而有無數水滴落在了手背上。 她繼續哀求道:“求你……不要殺他……” 她即使雙目無光,卻仍是祈盼的的望著他,充滿了憂傷,她除了回家從未求過自己,他以為她臨死之際是想帶她回迷谷的,可她只是希望他放過澹臺羽,他該怨什么呢?只能怨他自己,怨他處處強迫于她,絲毫沒有顧及到她的心意,可直到她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心里面早就將她視為最重要的人,但自己卻從未發覺過她在心中的地位已是無人能及。 從他還是毒奴的時候開始,他就一直在默默關注著她了啊,他渴望擁有她,跟她白頭偕老,他完成了第一步,卻再也沒有機會實現第二步。 從前的毒奴,事事順著她,即使她從未求著他什么,他也毫不猶豫主動為她攬下一切,那個時候兩人相處的那般融洽,若他還是毒奴,是否就不會把她的心推離了自己,偏偏讓澹臺羽鉆了空子。 疼痛蔓延至了心扉深處,心仿佛沒有了心跳一般,玉竹離開他時候,他也未曾這般絕望,她死了他一個人活在這世上也了無牽掛,不如跟著她一起去,即使經過黃泉的路上她不愿看到他,他也會偷偷跟在她的后面,下輩子也要抓著她。 他會尊重她的遺愿,放過他就放過吧。 “好,我答應你?!彼c頭說道。 舒沅開心的笑了起來,這是她被他關起來后笑得最明亮的一次,渙散的目光也煥發出了神采。 他默默的走出房門,神色凄惶的慘淡一笑,忽然之間,一個黑影落在他的身側,從頭到腳被漆黑的斗篷罩的嚴嚴實實,只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我有法子可以救里面的小姑娘一命?!?/br> 他一怔,壓抑住心中的狂喜,說道:“你有什么條件?” “既然你不愿留在我魔教,我也強求也無用,只需要你陪我去偷嶺南王的虎符,那里高手如云,我老了不中用了,如今魔教氣數已盡,也不可能再派無用的魔教弟子前去?!?/br> “好,等你救了她,我自會陪你前去?!鼻G逍玄不愿探究他偷虎符意義何在,只要能救舒沅,就算是當他最厭惡的魔教教主,他也在所不惜。 ————————————————分割線—————————————— 舒沅轉醒之時,腦袋仍是疼的厲害,但精神卻比從前好了很多,原來她還沒死……有一絲慶幸,更多的是無望,這意味著她又要對著荊逍玄這張死人臉郁郁寡歡,抱憾終身。 好在屋內并沒有荊逍玄的影子,她口渴的很,披上一件外衣想為自己倒杯水喝,不料卻在桌子上發現一枚手掌大小印璽,底下刻著繁復的篆文。 舒沅不太清楚這是什么東西,代表著什么,只是覺得太過貴重,這么直白的看著都能感受到迎面的威壓,荊逍玄為什么會把這么貴重的東西放在毫無遮掩的桌上,她把那枚印璽放進懷里的內袋里藏好,等看見荊逍玄再給他。 這時候荊逍玄端著一碗雞湯進來,他看見舒沅醒來,不由面露喜色,他放下瓷碗,嘴唇蠕動幾下,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仍是愛意橫溢的望著她。 舒沅還未開口,門外就傳來急促激烈的拍打聲,荊逍玄面色一冷,對她安撫道:“你呆著別動,我出去一下?!?/br> 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頭說道:“記得趁熱把雞湯喝了?!?/br> 她點不語,漠然的看著他疾步走向門外,似乎與一群陌生人爭執起來,聲音嘈雜不堪,還有門外看熱鬧的百姓落井下石的聲音。 心中升起的擔憂,決定讓她去門外瞧個明白,剛走到門外就看見荊逍玄被幾個捕快打扮的人帶走,還有兩個捕快守在院子的門口,兇神惡煞似是不許任何人進出,那一群圍觀者之后,舒沅發現了澹臺羽,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對她展顏一笑,心跳陡然加快。 她垂眸掩飾異樣的情緒,漸漸安下心來,仿佛明白了什么,走上前,問那兩個捕快:“他犯了何罪,為何要帶走他?” 其中一個留著絡腮胡的捕快粗聲說道:“你是他妻子吧,有人舉報他偷了安南王的虎符,被帶進衙門問審了,這件事你知道嗎?” 舒沅茫然的搖搖頭,懷里的那枚璽印更燙了。 “你若是想到什么可疑之處,就告訴我們?!辈犊煺f道。 “好的,大人?!?/br> 她轉身時又望了澹臺羽一眼,他仍是掛著淡淡的淺笑,下顎輕輕晃動,對她安撫的點點頭。 她關上門,把自己鎖在了屋子里。 是澹臺羽的栽贓陷害?還是荊逍玄真偷了虎符? 她想了整整一個晚上也沒睡著,不管是誰,這都是她離開荊逍玄唯一的方法。 她換了一件衣裳,簡單的打理了下自己憔悴的面容,又在蒼白的唇上抹上一點胭脂,打開門,對門外的兩個捕快說道:“可否帶我去見知縣大人,我知道是誰偷了虎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