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山有木兮
山路蜿蜒曲折,沒多久,楊柳吃不消了。心口砰砰砰亂跳,臉色發白,虛汗一陣陣往外冒。 “白大哥,我走不動了,我們坐下來歇會兒吧---” 就連說話也吃力,她頓時有些心慌。 “你臉色不好---生病了?” 白執扶她坐下,輕將手放在她額頭上,她感到一股清涼的氣流注入腦門,整個人慢慢地放松了、舒服了。她不自覺地抬起頭,卻見他的神情有變,好像在詫異什么。 “白大哥,你怎么了?” 方才他試圖用靈氣試探她的內心,竟開了兩道心門! “沒什么---” 他收回手,又是暖暖一笑。 “我覺得好多了,我們繼續走吧?!?/br> “嗯---” 山路蜿蜒,一左一右,一高一矮,各懷心思。 —— “拐過這個彎,就是我家了---” 拐過彎,便是青竹搭建的清幽雅居,門口有個木牌,刻著標致的字——無相齋。 大門開,藥香撲面而來。 有個紅衣郎君杵在大門口,望著佛初。他便是無相齋的主人,楊柳的師父無相禪師。溫文如玉,翩翩公子,不慍不喜,天上修煉幾萬年的神君,才有他這等姿容啊。 “師父,我帶了個朋友,來借宿的---” “嗯---” 聲音清澈,倒是意外地好聽。 —— 佛堂前,青煙裊裊。 無相禪師將苦藥遞到她跟前,說: “來,把藥喝了---” “待會兒再喝---” 她本能地往后縮。 “你要是不喝,我就把那人趕出去---” “別---我喝---” 佛堂前,他看佛初捏著鼻子喝下那碗苦藥,那不見歲月的臉上多了幾分無力的倦意。 —— 晚飯時候,楊柳一直往白執碗里夾菜。 “白大哥,你肯定餓了,多吃點---” “好---” 白執低頭端碗,青色的發絲微微傾瀉下垂。楊柳頓時看傻眼了,不自覺地隔著帽子揉了揉自己光禿禿的頭頂。她也想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只可惜自己的頭不爭氣,都十六年了,半根毛都沒長出來。 晚飯后,無相禪師又忙活了大半天,給佛初準備熱水,泡藥澡。那草藥味道特別濃,楊柳從小就特別嫌棄,無相禪師為此也想盡辦法,比如加香料等等,但效果并不理想。 水汽氤氳,無相禪師灑下草藥,轉身出去尋楊柳。 楊柳在院子里撥弄那些收苞的花,一個人玩得起勁,嗅到那股草藥味,臉色瞬間變了,拔腿就跑。 “你往哪里跑---”無相禪師如一堵墻堵住她的退路,道,“前天推昨天,昨天推今天,你還想跑---” “---師父啊---我真的不想泡,一點用處都沒有---” “休要胡說。要是沒有它,你哪能活到今天---進去!” —— 夜已深,白執靠著窗戶,仰望天上明月,最后嘆息一聲,關掉窗戶,轉身走到床前,吹滅蠟燭,偷偷溜出房門,竄到房頂,掀開一片瓦,偷窺屋內的情景。楊柳躺在木桶里,木桶上邊飄著一層草藥渣。一道黑氣從楊柳的眉心鉆了出來,化作一白衣女子。 女子長得小巧,只是眼神冰冷而霸道。 “怎么,你還不死心?”白衣女子道。 “嫂子?!睙o相禪師低頭作揖,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柳兒是無辜的---” “閉嘴!”女子冷喝道,“柳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也是怨你。要不是你當初拼死護著那妖女,害死你大哥,我也不至于借柳兒的身還魂?!?/br> 無相禪師緊抿雙唇,許久方道: “為何嫂子還是放不下?” “你教我如何放下!” 女子說完,旋身化作黑煙,鉆回楊柳眉心。 在房頂偷窺的白執也乘機潛回屋中裝睡,結果剛躺下,就聽見無相禪師一聲厲喝: “誰----” —— 白執連忙拉開門,卻見九殊躺在院子青石板上,身上壓了好多片綠葉。而無相禪師就站在九殊頭前俯視九殊,聽見開門聲,抬頭看了一眼白執,繼續盯著九殊,問道: “你是誰?偷偷潛入我無相齋意欲何為?” “我---我夢游---”九殊結結巴巴地說道,“不小心闖了進來,我不是故意的---” “是嗎?” 一道血光涌出掌心,流進九殊腦門。 “九殊---” 白執以為無相禪師要加害九殊,顯露神兵無痕,一個箭步撲向無相禪師。誰曾想禪師神功深不可測,輕輕一側便避開了,與此同時還出腳踢飛了白執。 —— 血光所至之處,前世今生,無所藏匿。 九殊所見的,所想的,全部隨著血光涌進無相禪師腦海。 “你---” 無相禪師震驚,慌忙收手,連連后退。 這時白執攻來,無相禪師才回神以血光為結界,困住白執,本想回去繼續挖掘九殊的記憶。不巧的是,九殊掙脫了那些施了法的落葉,還化作巨龍沖他噴火。 火光起,九佛廟的同伴紛紛乘云而來。 —— “我不想傷你們?!睙o相禪師環視眾人,最后將視線定格在九殊身上,道,“今生樂不記前世苦。告訴我,在你的記憶里,那位穿嫁衣的姑娘,現在在哪里?” “嗯?” 九殊被他問懵了,他從未結過親,更未參加過婚宴,記憶里怎會有個嫁衣姑娘? “那個穿七彩流云衣裳的女子,在哪里?”無相禪師又問。 眾人面面相覷,普天之下,會把七彩流云穿在身上的,似乎只有九命真主。 “你是誰?”九殊反問,“那女子與你有何干系?” “與你無關,告訴我!” “你不說,我便也不說!” “你---” 血光起,風云變,地上的塵土落葉紛紛離地。 滄雪見情況不對,忙道: “穿七彩衣的,是九命真主---或許在人間,或許在天上,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 無相禪師不知是喜是憂,沉默許久,才喃喃道: “難怪---聽不見刀劍聲,也見不著她人---”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不該打斷他。 過了一會兒,無相禪師看向眾小神,道: “自從我駐守九丈山,往來之客皆不得好死。我不殺你們,我放你們走,但你們得幫我捎句話給九命真主?!?/br> “什么話?”滄雪問。 “就說,柳靈鈞還活著---” 柳靈鈞是他的名字。 —— 此劫的生門,亦是楊柳的死門。其實楊柳不叫楊柳,叫柳央,柳靈鈞有心隱瞞往事,刻意給她改了名。柳央是柳靈鈞的侄女,他如果不殺過往來客,柳央就會死。 也許是天意,柳央的大限將至,其母想借她的身子復活。 而生門,正是柳央的心門。 —— 夜盡天明,氣息奄奄的柳央躺在師父懷里,長不出頭發的光頭冒出密密麻麻的青絲。 “師父,給我梳個好看的辮子吧---” “好---” “我還要珠花簪子---” “好---” “我---唔---” 青絲捂住她的臉,未完的話只有待來世了。 “對不起,不能護你到最后---” 他不忍的眸光化作血光,血光化作一團火,被青絲團團包裹的柳央在火海里靜靜地燃燒,很安靜地解脫了。 倒是她的娘親,一直罵罵咧咧: “柳靈鈞,我恨你---我恨你---” 柳央之母,正是劍尊鶴戾的相好發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