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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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九笙負手站立:“倘若真死了,那也不難?!彼D過頭對秦舒道:“其實以陸賾小心謹慎的性子,肯帶著你上船,只怕是極信任你的?!?/br> 秦舒并不贊同:“他只是瞧不起我而已,一介婦孺,怎能壞他的事?” 賀九笙笑笑:“好了,人死了就不必再提了。你回府去,照舊籌備票號小額銀票發行的事情,現在一灘渾水,只需以靜制動?!?/br> 秦舒并不太懂這些朝政,只是陸賾為官快二十年了,自然有一派上上下下的勢力,即便是他死了,圍在他四周的人就肯這么善罷甘休嗎? 賀九笙道:“陸賾剛剛端了定武侯的老巢,回來的路上就出了海難。這種不清不楚影影綽綽的事情,最能叫陛下疑心了。這個時候反而什么都不能做?!?/br> 秦舒問:“倘若錦衣衛上門查探,我該怎么說?說到什么地步?” 賀九笙搖搖頭:“叫你來,就是為了囑咐你,什么都不必說。無論問你什么事情,你不要否認,也不要承認?!?/br> 秦舒默然,回小檀園的時候,珩哥兒正在燭下對著一幅海棠圖填色。他在里頭聽見外間秦嬤嬤給秦舒請安的聲音,立刻放了筆,跳下凳子往秦舒身上撲過來,像個小狗兒一樣趴在秦舒頸窩處亂蹭,小聲抱怨:“娘,你怎么才回來,說好了元宵節帶我出去看燈會的,你說話不算話?” 秦舒聞得他身上一股糖味兒,抱了他往里走,問秦嬤嬤:“又給他糖吃了?” 秦嬤嬤面露難色,她是一向溺愛珩哥兒,叫他說幾句好話哄一哄就什么都依他了,秦舒又問:“還照常喝牛乳沒有?” 自然也是不肯喝,秦舒皺眉,叫丫頭端了一碗上來,親自盯著他喝過了,又拿起他一旁寫的字、畫的畫來瞧,果然比走之前要長進許多。 兩個人用過飯,梳洗過了,秦舒一邊拿了帕子給珩哥兒擦頭發,一邊問他:“咱們去江南怎么樣?” 珩哥兒手上擺弄著一幅白玉九連環,頭也沒抬起來,問:“江南?” 秦舒嗯一聲,拿了牛角梳給他頭發梳順:“江南這時節,已經草長鶯飛,出門去踏青,一片片紅艷艷的桃花、滿城飄雪似的梨花。你不是學過晏殊的詞么,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你難道不想去看看嗎?” 珩哥兒手上停住,問:“那我們以后還回京城來嗎?” 秦舒道:“大抵是不會回來了?!?/br> 珩哥兒微微片頭,沉默了一會兒,這才問:“是因為陸……是因為他死了嗎?” 自陸賾出事,他船上留下的心腹便已經往京城飛鴿傳書,又在海上耽擱了十幾日,因此秦舒回來時,早已經傳得沸沸揚揚。秦舒把梳子放下,問:“是誰同你說這些的?” 珩哥兒轉過身子,見母親一臉嚴肅,老實道:“是先生說的,先生說他是朝廷柱石,卻被jian妃所害,葬身魚腹,死無全尸?!?/br> 秦舒沉臉:“他是什么樣的人,同咱們無關,從今以后,別再提這個無關緊要的人了。等去了江南,把這些事都忘了,大江大河、大好風光,娘帶你去看?!?/br> 珩哥兒看著秦舒的臉色,只覺得那個人死了,她母親說不上高興,也說不上難過,但與往日淡定從容的模樣也絕不相同,他低頭問:“那他的葬禮,咱們要去嗎?” 秦舒摸摸他的小腦袋,嘆氣:“如果你想去的話,就去上一柱清香,給他磕個頭吧!”一個孩子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怎么可能沒有孺慕之情呢? 倘若陸賾活著,秦舒自然不想叫他的那種封建士大夫做派影響珩兒,但是他死了,自覺死去萬事空空,叫孩子拜祭一番也無妨,也怕將來珩兒后悔。 這樣又過了十余日,秦舒小額銀票發行的章程早就寫好了,只是陸賾是戶部尚書,此刻生死未知,陛下也沒有任命新人。此前那番條陳叫陸賾扣下了,此刻戶部無人做主,倒是也批不下來。 倒是派去天津的錦衣衛回來了,朝廷上上下下都吵成了一鍋粥,有人力主調了閩浙的軍艦來,擴大搜救范圍,話里話外都是北邊的水師不可信任的意思。有人說已經葬身大海了,現如今最要緊是叫衣冠入土為安,查清海難的真相。 雪片般的折子飛入了玉溪宮的御案,老態龍鐘的皇帝淵默不語,他雙腿盤坐在陰陽八卦陣中間,外頭傳來皇覺寺幽幽的鐘聲,聽得十八聲,這才睜開眼睛來,問左右:“昌元到皇覺寺祈福去了幾日了?” 旁邊站著一身道袍,頭頂還帶著香葉冠的馮大監:“陛下,公主正月初七就去了,已經快兩個月了?!?/br> 廣德帝老了,雖說他年輕時就不大看奏折,老了就越發不肯看了,只問問這掌印太監:“內閣怎么說?” 馮大監彎著腰站在那陰陽八卦陣外邊,不敢踏進去:“崔閣老說,陸大人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即便是找不到尸首,也要叫衣冠入土為安才好。已經找了一個月了,說有身還的可能,那只是狂生胡言?!?/br> 廣德帝站起來,雖然已經三月份了,他身上還穿著厚厚的棉袍,沉著臉道:“朕好好一個實心用事的學生,都叫這些人給禍害了?!?/br> 這些人是那些人?這樣的話,馮大監不敢答,只當做沒聽見,卷了袖子過去倒水磨墨,過一會兒便見廣德帝揮筆寫到兩個字——文襄。 經天緯地曰文,辟地有德、甲胄有勞曰襄。陸賾三元及第,奔波戰事,平定倭患,這謚號倒也算名副其實。 第98章 朝野上下人人噤若寒蟬 秦舒乘著馬車到尚書府的時候, 已經是深夜了,一路行過去,一整條胡同都掛滿了素白的挽聯和花圈。 珩哥兒撩開馬車簾子, 就這路旁的燈籠, 緩緩念道:“是名臣子,是真儒將, 當代郭汾陽,到此頓驚梁木壞;為天下悲, 為后學惜, 傷心宋公序, 從今誰頌落花詩——玉熙散人, 娘,旁人的挽聯都寫明了姓名, 怎么這個只寫別號?”1 秦舒把簾子放下,道:“玉熙散人是當今陛下的別號!” 馬車停住,車夫放下馬凳, 秦舒抱了珩兒下去,丁謂已經等在側門了, 一身素白的麻衣:“姑娘, 小公子, 這時節只有家里的下人, 吊唁的人都散了, 你們隨我進來吧!” 秦舒點了點頭, 進得門, 走過一條長長的甬道,這已經是三月快四月份了,天氣已經熱了起來, 只這甬道十分陰冷。 到了放棺木的正堂,守靈的人已經叫丁謂遣了下去,空蕩蕩的亂飄著白帆,珩兒緊緊跟著秦舒,他年紀小,無可避免地害怕起來。 旁邊丁謂用托盤承著一套斬衰孝服,滿目悲戚:“小公子這半年來,眉眼越發像爺了。爺從前在宣府的時候說過,那折子給了姑娘,用不用都在姑娘您自個兒。倘若您還是不愿意,也由得您?!?/br> 旁邊有個黑漆盒子,丁謂拿過來,打開來,一份兒一份兒的文書攤開來:“這是爺在日昌隆的份子,留著給姑娘和小公子體己。這一份兒是爺歷年來積攢的古籍書畫,以前說過是要留給小公子的?!?/br> 秦舒此時已不缺錢了,但是接過這文書瞧了瞧,卻也吃驚,竟然是日昌隆一層的干股,此刻拋手也不下百萬兩銀子。 秦舒卻覺得拿著燙手,陸賾的死雖然只是自己順水推舟,但是海船航行到何處,具體方位的確是自己傳的信息,她放了回去,道:“丁謂,這些錢,等老太太赴京奔喪,你交給她吧,我不便拿?!?/br> 她蹲下來,把那套斬衰孝服一層一層給珩兒穿上,見他小臉崩得緊緊的:“別怕,待會兒磕三個頭,敬一柱香,咱們就回家去?!?/br> 香案上掛著一幅陸賾身穿紅袍仙鶴官服的畫像,正襟危坐,威嚴赫赫,珩兒望了望,低頭道:“好像畫老了,是因為畫了胡子嗎?” 秦舒拍拍他的肩,見他邁著小步過去,跪在蒲團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又接過丁謂手里的香,穩穩插在香爐里。 他仰著頭,瞧了那寬軸畫像好一會兒,小聲感嘆:“原來長這個樣子啊,我都沒仔細看過呢!” 秦舒并不催他,只等他自己瞧夠了,過來拉自己的手:“娘親,咱們回家吧!” 秦舒從前只覺得他頑皮,可是在這件事上卻是懂事得叫人心疼。等上了馬車,外人瞧不見了,他這才神色怏怏地趴在秦舒膝頭:“娘,從前他為什么不要我們?為什么從前都不來看我們,現在死了卻又給那么多東西?” 在他所能理解的范圍,倘若夫妻不在一起,那必定是那做丈夫的離棄妻子。 秦舒沉默,一時聽見外頭沙沙的春雨聲,忽然無比的愧疚起來,良久這才摸摸珩哥兒的發頂:“他沒有不要我們,只是娘親覺得我們并不合適,故而分開罷了。我們脾氣都不好,誰也不肯讓著誰……” 她話未說完,手背上滴下一滴淚,聽見珩兒帶著哭腔嗯了一聲:“娘親,你不用告訴我,水袖jiejie說這是你的傷心事,叫我別問的?!?/br> 從前的事,即便是告訴他,秦舒也不知道該怎么說,說他母親是一介婢女,被他父親強擄而去,然后便有了他嗎?這樣的事實,也太不堪了一些。便是后來陸賾對她說娶之為妻,聘以宗婦,難道就可以抵過從前的羞辱、輕慢了嗎? 秦舒心里始終對往事耿耿于懷,可是此刻見珩哥兒這般模樣,不由得茫然起來,其實今時今日的陸賾比往日已好了許多,倘若肯下功夫,倒也不是不能把他變成能夠相處的男人。 秦舒帶著這種茫然無所適從的心情,惴惴不安地度過了半個月,應付了錦衣衛三番五次的上門查問。也不知這些錦衣衛看了誰的面子,倒也并不刁難,只不過例行詢問。 朝廷上倒還風平浪靜、無事發生,雖然暫時無人因陸賾之事被牽連,只后宮的蘇貴妃因言行無狀,被皇帝下旨申斥。一時之間,朝野上下人人噤若寒蟬,連秦舒這種人,都知此刻風平浪靜,滔天巨浪卻即將來臨。 這日,秦舒不知怎的,一覺醒來已經是已經是午后,身上出了薄汗,腦子也昏昏沉沉的。 她披了衣裳,往桌上倒茶吃,便聽得外頭管事的婆子同秦嬤嬤小聲地回話:“內院里平日里倒茶的鴛兒昨日不知怎么的渾身起紅疹子,我怕這病過人便請了大夫來,誰知道竟有了三個月的身孕了?!?/br> “沒出門子的丫頭有了身子,這可像什么話?趕忙拷問了一遍,才知道是票號那邊時常來回話的伙計的?!?/br> 秦嬤嬤皺眉:“先生寬仁,這樣的事情一向由得他們自己做主,只來回一聲便成,做什么這樣不顧名聲?” 那婆子聲音嘆了一聲:“難就難在這兒,那伙計本是有老婆的,連孩子都有了,哪里肯娶那丫頭?我還說這丫頭最近怎么整日想著睡覺,原是有了?!?/br> 秦舒聽了,心里咋然一驚,自回京城來自己似乎已經個兩個月沒來月事了。雖說生珩兒的時候,月子里沒養好,這五年里月事就沒有規律過。但聽那婆子講話,忽然發覺,自己最近的確也是嗜睡起來。 她一時心里怦怦跳,開口喚了一聲:“秦嬤嬤,去請了劉太醫過來,我不太舒服?!?/br> 秦嬤嬤趕忙進來,問:“可是還盜汗做夢?”她也不知道為什么,這兩個月做夢總能夢見陸賾,夜半驚醒。 秦舒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感,揮手:“你去吧!” 劉太醫是婦科圣手,即便是下職在家也難尋到人,秦嬤嬤備了厚禮,這才在晚上把人請到小檀園。 寒暄了幾句,便立刻把脈,望聞問切,劉太醫這種大夫見慣了這些達官貴人的內帷齷齪,寡婦有孕實在算不得什么,臉色如常,伸出兩根手指來:“秦夫人,按照日子來算,已經有兩個月了?!?/br> 秦舒站起來,來回踱步,站定:“劉太醫,你是婦科圣手,還煩請您開一副滑胎藥來?!?/br> 劉太醫點點頭,提了筆墨寫了一副方子,囑咐:“這藥要看著吃,有人一副藥就能落胎,也有吃三副藥也落不下來的。倘若下紅太多,還要再換一個方子?!?/br> 末了又寫了一副避子湯的方子來,勸:“秦夫人,你這時月份雖小,但滑胎也是極傷身子的,我開一副藥你吃著,比落胎強些?!?/br> 秦舒知他誤會,卻也沒什么可解釋的,謝過了,叫秦嬤嬤奉上一份兒豐厚的診金,送了他出去。 秦嬤嬤回來,拿著那方子無所適從,問:“姑娘,這……”她不敢對秦舒說什么重話,只轉頭去擰水袖:“你這丫頭,平日里看著機靈,姑娘出了這么大的事,也不告訴我一聲?” 水袖只直愣愣受著,道:“下船的時候是喝了避子湯的,不想并沒有用?!?/br> 秦嬤嬤望著秦舒嘆氣:“姑娘,我親自熬藥去,您以后可不要這樣作踐自己身子了?!?/br> 秦舒勉強笑笑:“不會了!” 不過一個時辰,藥便被端了上來,秦舒剛喝了一口,燙得厲害,預備晾涼一會兒,就見二門外守著的婆子著急忙慌的跑進來:“先生,先生,錦衣衛來了?!?/br> 這兩個月,錦衣衛上門查問是常有的事,秦舒皺眉:“請進來便是,何必慌張?!?/br> 她話音剛落,便見一列鵝帽錦衣的緹騎打著火把從月洞門而入,頭前的一個身著麒麟服,他倒是還認得秦舒:“秦掌柜,杭州一別,算來已經五年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在下?” 杭州?秦舒想起來了,這是陸賾帶自己去見米壁鶴的時,那位杭州的李十三,她臉色大變,聽李十三笑:“看來,秦掌柜已經想起來了?” 李十三道:“我同陸大人是經年的交情,現如今他死得不明不白,旁人糊弄,我既回得京城來,那就得查得清清楚楚?!?/br> 從前來問話的錦衣衛并不是他,秦舒皺眉,并不打算承認:“李大人,你說這話我聽不太懂,陸大人是朝廷命官,我不過是一商賈婦人,從沒有什么交情,他的死又跟我有什么關系呢?” 李十三笑笑:“秦掌柜,這不對吧,據本官所知,從宣府一直到天津的海船上,秦掌柜一直隨侍陸大人,深受其寵愛?” 秦舒冷冷道:“無稽之談,我在船上,不過是陸大人召我詢問大通票號拆借戶部款子?!?/br> 李十三搖搖頭問:“果真如此?”他是自問自答,當下揮手:“還請秦掌柜跟我回一趟北鎮撫司,分說明白吧!” 水袖擋在前面:“敢問這位大人,深夜拿人,可有緝拿文書……”她一句話沒說完,叫李十三踢出三步遠,吐出大口鮮血。 秦舒趕忙把她扶起來,按住她的手:“別問了,既然他敢來,有沒有緝拿文書又有什么干系?” 李十三微笑著點頭:“還是秦掌柜識時務,請吧,免得我們這些粗人臟了秦掌柜的身子?!?/br> 秦舒站起來,轉頭囑咐秦嬤嬤:“照顧好珩兒!” 第99章 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北鎮撫司的詔獄, 所謂奉詔治獄是也,牢房陰冷潮濕,終年不見天日, 只有左右石壁上點著微弱的油燈。甫一進去便聞見臭濕氣、血腥氣、尿sao味兒。 這里關押的大多都是朝廷命官, 見著錦衣衛緹騎押了犯人下來,有大聲斥罵者, 有諂媚搭話求饒者,也有默不作聲奉書而讀者, 所謂一種官百種人也。 秦舒被押送到甬道最末尾的一間, 進得門去, 見四周都是高高的石壁, 只有北面有一個一尺來寬的小窗戶,飄落些外頭的春雨。 這個牢房潮濕得厲害, 秦舒坐在一堆散亂的竹篾席子上,鼻尖聞得一股腐rou的味道,過得一會兒便聽見不知道從哪里傳來老鼠吱吱亂叫的聲音。 秦舒閉著眼睛, 勉強忍耐,天亮十分這才來了個小卒子, 隔著門搖了搖鎖鏈, 遞進來一副斗篷:“秦掌柜, 這是外頭人給您送進來的, 我們這兒不比外頭, 還是冷的, 要是待得久了, 免不得要得風濕痹癥的?!?/br> 秦舒從袖子里拿出一張一百兩銀票遞過去,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