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萊拉·奧利維,北境柯塔林領主、 “逆屠者”、“刺殺者”……這是諾拉對這個名字的印象,也是其在明域廣為人知的頭銜。 諾拉對柯塔林的印象也并不好。她沒有忘記,不過半個月前,自己在荒墓山尋找贊恩時,與柯塔林的瑟古德發生了怎樣的沖突,對方又是如何撿漏。 萊拉·奧利維……諾拉凝視著這個名字,說:“薇達,幫我調出萊拉·奧利維的畫像或歷史幻術投影,我要知道她的外貌?!?/br> 薇達是她唯一允許留在房中的人。對方應是。 然而,出來的結果卻令諾拉失望。 幻幕上呈現近一兩年萊拉·奧利維的畫像和歷史投影,有她繼任柯塔林的加冕禮,也有她上內戰戰場的場景。然而,這畫面中,僅呈現了一個身披漆黑斗篷的女人。 她全身都滾著黑煙,從袖口、帽檐只能看到一片虛無。 唯一能對她進行標識的,和她胸口由金線繡成的“風中荊棘”勛章,和她手上的一柄蕩著寒光與燃著火星的巨刃。 “灰燼”,諾拉知道這柄武器。是奧利維家族的傳世武器,和贊恩的“制裁者”同級。 然而……這些廣為人知的細枝末節并不是諾拉現在關心的。 “我只想知道萊拉·奧利維的外貌……她一個北境的領主,竟然沒有被記錄外貌嗎?”諾拉蹙眉。 薇達卻疑惑地看向諾拉。明明半小時前,她還在問高登家族,她不知道諾拉為什么又關注萊拉·奧利維去了。 雖然疑惑,薇達卻說:“情況比較復雜……準確說,沒有她的外貌記錄,但是北境‘暗釘’有傳來她的訊息。據說,她在闇域中被毀了容,所以兩年前回到明域后,就都保持這個裝扮?!?/br> 緊接著,又一個畫面出現在了幻幕上。但諾拉定睛一看,卻吸了口氣,上面的場景簡直觸目驚心 只見畫面中只有一只手,從刺繡長袍中伸出來的手。 但是,手上的肌膚卻無一寸完整,上面布滿了猙獰的舊傷,如同扭曲的蟲斑一般擠在一塊兒,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血。 “據說,她流浪闇域時,曾落入了地底巖漿,雖死里逃生,卻全身肌膚都被燒毀?!?/br> 薇達一邊查看訊息,一邊告訴諾拉,“她回歸明域后,便藏在黑影中,不以真面目示人。這還是她登位時,留下的唯一影像?!?/br> 不以真面目示人……諾拉沉默地看著那驚人的畫面,卻半晌無言。 傷痕……在諾拉看來,這或許是最容易達成的偽裝。 若要遮掩自己本來的容貌,制造出夸張的傷痕直接遮掩,或許遠比生成另一個完美的模樣容易。 沉默在延續。 諾拉盯著那幻幕半晌,才輕聲說:“如果我記得沒錯,萊拉是深淵亡靈法師之首?!?/br> 薇達:“是的,我助教的神院北境形式課,講深淵流派都要首先講她和“血刀”摩根·古根海姆……怎么了?” 諾拉卻低頭,訥訥道:“亡靈法師除了使用法陣以弱勝強,最擅長偽裝?!?/br> “諾拉,你到底看到什么了?你不是在查高登家族的家譜嗎?……怎么查到萊拉·奧利維去了?”薇達追問。 諾拉卻搖了搖頭。 許多念頭在她腦中洶涌,她只覺自己陷入了一片虛無的恐慌中。 她沉默地看著幻幕,最后只說出一句話: “讓我靜靜?!?/br> …… 薇達被諾拉勒令離開了。 她死死地盯著幻幕。 一切都無法確定,一切都無法否定。 諾拉重新召出了標記著“利亞娜·高登”和“萊拉·奧利維”兩個名字的記錄,把它們并排陳列在一起。 她盯著它們,腦中卻又旋即生出了眩暈感。 準確說,自剛才排查族譜后,她查出了萊拉是利亞娜唯一的同輩表親后,她就產生了這種眩暈感。 因為,她產生了一個驚人的念頭。 而現在,諾拉盯著兩個人的檔案,卻感到這種眩暈感逐漸明晰。 仿若有一條線倏然竄進了她的大腦,把一切不可能的細枝末節都連在了一起。 …… “351年夏季,利亞娜·高登因為祖母艾莉洛過世,離開納爾山村,試圖投奔常青鎮。途經萊波峽谷時,卻不幸遇到深淵人的襲擊,身受重傷?!?/br> “351年夏季,深淵東西領地針對萊拉·奧利維和柯塔林發動了‘三域之亂’。這場內戰從邊境荒墓山打到了萊波峽谷,柯塔林雖然勝利,但萊拉身受重創,此后沉寂。 當前,柯塔林由小尊主梅芙·克蘭茲代理領地事宜?!?/br> 這兩段話出自兩人的檔案,諾拉對此事項也有印象。 她從前憎惡深淵把利亞娜牽扯進去。 但往下看,再聯系方才的圖譜,她卻發現,或許這件事,可以換個方向理解。 如果說……那時候到達常青鎮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利亞娜·高登”了呢? “350年7月,利亞娜·高登死里逃生到達了常青鎮。但由于靈體受到重創,她失去了過去的所有記憶。她是依靠著居民令和祖母的信,一人尋到了那里?!?/br> “宗師級以上的大法師遭遇血統剝離,其不僅會呈現實力的大倒退,甚至也會出現精神和記憶紊亂等狀況,包括失憶……” 而這兩段話,一段出自“利亞娜·高登”的記錄,另一段則出自“血統剝離”的卷宗。 諾拉面色慘白,但隨即,她腦中再度蕩過了她在爾塞群山上,閱讀《柏宜斯·高登手書》的畫面。 “隔脈二重身……她們本是冠有不同姓氏的表親,長得竟像一對雙子?!边@是書上的內容。 “諾拉,這本書看看就好,據我祖母說,這位先祖最愛鬼扯……”而利亞娜當時發現她在讀日記,卻對她說出這般論調。 那聲音在這個時候想來,記憶猶新。 諾拉以前喜歡聽利亞娜的聲音。她把她當成了朋友。但現在,這回憶卻令她頭昏腦脹。 諾拉的手開始發抖。 然而,她知道……她絕不該這么武斷。 利亞娜,她是我的朋友,我還把她當成未來的家人……我不該這么給她定罪。 諾拉感到惶恐。但是,她同時又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 因為以上的猜測,看上去雖然荒謬,其中邏輯卻都意外地自洽了。 諾拉胸口不斷地起伏。 最終,她卻做下了決定。 她脫下了“調劑者”。 現在,要最快地確定一切,只能…… “我要做萊拉·奧利維的‘真名預知’?!?/br> …… “我看見昨日之事可憶,我聽聞今日之言可追,我感知明日之夢可遇……” “昨日,今日,明日,萊拉·奧利維?!?/br> 光芒強盛的結界中,諾拉闔眼,讓來自星空的預知神力將自己包裹。 而也許是因為她升品宗師,她竟感覺現在的真言預知,為她傳達的畫面遠比先前清晰。 有一刻,她竟覺得身臨其境。她仿佛親自走入了她所問名者的時光。 “萊拉,我們明天就要從鬼稽城回柯塔林了,高興嗎?” 微風輕輕蕩漾,四周的建筑都是石堡。諾拉認出那是深淵。 一位英挺的男人坐在馬車上,他一雙綠眼睛,五官與利亞娜有幾分相似。他用高雅的語調說著深淵新語,諾拉大概能聽懂。 “高興,高興!”一道清亮的童聲響起。 諾拉側頭,這才發現馬車另一頭坐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兒。她黑發綠眼,眉眼凌厲。 但讓諾拉屏住呼吸的是……這個女孩兒長得竟與她曾在“昨日”里見過的幼年利亞娜幾乎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她似乎年長些,臉上、手部皆有淺淡的腐蝕之紋。 而她舉手投足間,哪怕在笑,都有股盛氣凌人的架勢。 “父親,我早就想走了?!迸合残︻侀_,似乎很高興離開鬼稽城。 而眼前的一切倏然變了。 一把燃著灰燼的利刃砍下,一個爬滿腐蝕之紋的頭顱落地。 諾拉吃驚地發現,她竟認得這個人是誰——深淵西部領地領主沙夫納。 “你是誰???!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萊拉·奧利維啊?!?/br> 一道陌生的女聲響起。說話者明顯來自成年女性,語調戲謔卻無情。 然而,其聲線卻沙啞無比,如同喉嚨被烈焰燎毀了一般。 隨即,諾拉看到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女人騎狼奔馳在雪原上。她全身藏在黑霧中,回眸一眼,諾拉雖然看不清她的容貌,卻能發現她身上似乎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她童年的凌厲已去,氣質陰冷得如蝰蛇,令人背脊發寒。 “奧利維領主?!?/br> 諾拉看到,上次和她在荒墓山交鋒過的柯塔林首騎狼騎瑟古德在與女人致禮后,便帶著其他狼騎緊隨女人身后,一行人朝北部山巔石堡奔襲。 …… “今日?!?/br> 畫面卻像是水池突然被一塊突兀的石塊破開,陣陣漣漪后,一切都被撕碎了。 諾拉感到了一股來自未知的能量。 也許又是因為成為了宗師,她第一次如此明晰地感受到了“昨日”與“今日”的界限。 那是不同的能量。 而“今日”,則預示著萊拉·奧利維現在的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