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騙子,我沒有這么快原諒騙子——三千六百息,讓我考慮!” 利亞娜:“……” 炔鷹:“……” 他們只能回到了地縫中。在地縫中,他們再度休養。 而靠在石壁上,他們卻倏然開始討論起了之前因為時間與情況緊迫而被忽略掉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剛才究竟誰答錯了。 “我認為我沒錯。我由我親身經歷判斷?!崩麃喣日Z氣肯定,這話題是她提出來的。她本意是想敲打下炔鷹不要再犯這種低級錯誤。 她回頭看向他,說:“炔鷹,我剛才看你猶疑。是你錯了吧?下次一定想清楚點,別這樣了,不然會很麻煩?!?/br> 不想,炔鷹這次態度強硬的回答了她,與之前回答時的猶疑截然不同。 “我想,我也沒錯,那伽?!比产椪Z氣堅決,“我之前猶疑不過是在推算時間,看是否對得上。我現在可以肯定地說,不是我在說謊?!?/br> 兩個人陷入僵持。但不過少頃,他們同時陷入深思。 最后,卻是炔鷹優先開口打破這僵持的。 “我們都有可能對。但按索真的說法,至少有一個人是錯誤的。然而我想,剛才的情況我們也不會刻意答錯。所以我們至少有一個人在自己秘密上的主觀認知出了問題?!?/br> 炔鷹條條是道地說,“因此我以為,我們現在爭論也爭論不出什么,毫無意義。誰對誰錯,大概得等我們出去找機會各自詢問各自的情人或愛人才知道了?!?/br> 利亞娜對炔鷹的話不置可否。她覺得他的話部分說得有道理,他們現在的確各執己見,爭不出什么。 至于主觀認知出了問題……利亞娜閉上了雙眸,可能嗎? 她腦中突然浮現了許多張雷恩斯·德威爾的面孔,有前世離開她時的眸色冰冷的雷恩斯·德威爾,也有不久前,溫柔甚至帶著點討好意味地凝注著她的雷恩斯·德威爾。 利亞娜一時感到混亂。 但一道血紅的碎片緊接著擊碎了她腦海中所有雷恩斯的臉。 她想起來,在前世,她是曾經如何數次努力為他找借口開脫,卻在最后又是如何被他親自一一辯解了回來的。 我沒錯。利亞娜想。是炔鷹錯了。他自己不知道。 她不想再深想這個問題。她裹著斗篷,靠在石壁上,發現炔鷹也陷入了同等的沉默。她想他大概也在經歷她之前的心路歷程。 同病相憐啊……利亞娜突生悲涼的心態。她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轉回秘境,開始計算起時間和之后的路徑,不再想這種現在無法辯出是非的無謂之事。 而到上午十時,利亞娜與炔鷹再次到達了繭墻面前。 索真盯著他們,雙目噴著猩紅的光芒,隨后又轉為了螢螢綠光: “唔,我記得你們,兩位陌生人,其中有一個騙子……” “但我原諒你們了,我會再次向你們索要真言?!?/br> “如果你們再次用謊言來搪塞我,將會迎來毀滅,真正的毀滅!” 利亞娜長呼一口氣。她和炔鷹這次約定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判斷,如果判斷不了,寧愿不回答,打一個手勢。先讓炔鷹把她瞬發傳送到一個遙遠的地方,他自己再跟隨瞬發傳送。 但這次,卻不想索真眨了眨三對眼睛,以一種微妙的語氣說道: “我剛才想了想,一個人的錯誤,兩個人承受,不太公平——” “因此,這次我會單獨向你們二人索要秘密——” 單獨詢問?這不是我上次遇見的方式嗎?利亞娜立刻反應了過來。 這索真的規則還真是變幻無?!麃喣扔謱Υ烁械綉c幸。她更喜歡這種隱秘提問的方式,規避了她在炔鷹面前暴露的風險。 而她還未來得及與炔鷹對上一個眼色,繭墻上便突然伸出了兩只觸手,以壓制性的強大力量把利亞娜首先拉進了墻內。 她來到一個密閉的白色空間是繭墻的內部。無數的蛛絲纏繞在她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三對眼珠突然出現在了空中,索真的聲音傳來: “陌生人,告訴我你的秘密,到我滿意為止——” 第36章 河灣 詛咒之骰 三對眼珠迫近利亞娜, 目光如刀刃,自帶威壓,似乎想要看透她的內心。 被纏裹在蛛絲內, 利亞娜卻感到異常冷靜。她前世來到這里時, 便面對了這樣的場景。 “我是一個重生者?!?/br> 望著三對眼睛中最渾濁的那對,利亞娜說出了自己準備好的第一個秘密。 緊接著, 一道老人的聲音傳來:“有趣,有趣!” 三對眼珠同時開始顫抖。但利亞娜卻又聽到了青年和稚童的聲音:“不夠, 不夠!” 不夠……利亞娜抿唇, 前世她的確說了不止一條。 而與索真對視, 利亞娜說出了自己的第二個秘密:“我是一位復仇者?!?/br> “復仇、復仇、復仇……” 這道秘密卻像是突然撞入了深淵, 繭墻內竟傳來了回音。 這次,青年與老人的聲音共同響起:“我滿意了?!?/br> 稚童的聲音卻說:“不夠!” 利亞娜蹙起眉頭, 她望向那雙被她忽略的如同烏黑棋子稚童的雙眼。沉吟了一秒,她說出了自己的第三個秘密。 “我是一位偽裝者?!?/br> “偽裝、偽裝……” 回音再度響起。索真的三對眼睛在停滯了一秒后,卻像是聽到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再次開始了劇烈的顫抖。伴隨而來的,是它猙獰的笑聲, 聲聲充斥著利亞娜的耳朵, 讓她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次夠了嗎……利亞娜想。 “夠了, 夠了?!彼髡媛曇艉吞@地說, “你可以進去了, 陌生人?!?/br> 一道破響聲, 利亞娜看到她所在的密不透風的繭墻內部的左側突然出現了一道缺口, 蛛絲緩緩向外延伸,化作了一道扶梯,把利亞娜送了下去。 血腥味的風傳來, 利亞娜發現自己已經站到了一片灌木叢中。她回頭,看見背后是密不透風的繭墻,她意識到自己被送進了繭墻內部。 這,才算真正地進入裂縫秘境了……高大灌木叢隨風飄蕩,遠高過利亞娜的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看不到前方,只能望向天空,看到其色彩的變幻比外部更加詭異,時藍,時紅,時青,那是末日的色彩。 利亞娜緊接著打開地圖,判定這里是安全點后,她決定就地等待炔鷹。不一會兒,她身后傳來一聲破響,她看到炔鷹也如她之前那樣被送了出來。 看到她,炔鷹便立刻朝她走來,隨后笑道:“哈,太好了,那伽。我們這次都順利?!?/br> 利亞娜輕呼了一口氣,道:“是的,炔鷹。希望之后,我們可以更順利。來,時間上已經耽誤了一會兒了,我們最好現在出發前往幻蛛洞窟。我現在為你引路?!?/br> 經過先前的休養和所下的重藥,她身上大部分傷口已經結出健康的傷疤,在有序地相繼愈合,包括腿部。 有些疼痛,但尚在忍耐范圍之內,沒有猶豫,利亞娜再次使用鋼制法杖點亮前端的光芒,她指引炔鷹走出了灌木叢。 灌木叢盡頭,是一處懸崖峭壁。而立于峭壁上,他們才真正看到了如今裂縫秘境內部的全貌。 這是一塊血紅碗狀盆地,土地像是由鮮血凝成。見到這土地,竟讓人瞬間聯想到冷颼颼風中的濃重血腥味,這令人同時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而其中,有數道渾濁的河流與溪流穿透,其色如黑漆,在土地上像蛛網般交錯纏布,匯聚于遙遠的中心。 “我們接下來要做的,是度過西部的河道,去往西南部的巢xue?!?/br> 利亞娜一邊用幻術投影出地圖,一邊對炔鷹解釋說,“看到每條河流或溪流兩側都血紅的線了嗎?那是水岸,我們走在那個上面過去。但那里并不容易度過?!?/br> 早從利亞娜那里看過攻略的炔鷹反問:“如果我沒記錯,‘幻象河灣’,對嗎?” 利亞娜點了點頭。 幻象河灣,是進入二十七號裂縫秘境內的繭墻后,要真正到達蜘蛛洞窟,必須要經過的一個地方。 這里并不難度過,但一旦稍微掉以輕心,便同樣容易萬劫不復。 因為這個詭異的地方,會利用人的心魔來進行蠱惑與攻擊。 “路過時,你可能會看到許多記憶中的親人、朋友甚至戀人路過,但無論你看到誰,無論他們對你說什么,不用多想,也千萬別多想,直接殺掉?!?/br> 不確定炔鷹了解多少這里的訊息,利亞娜再次巨細無遺地為他講解,“殺掉他們后,你會看到一地幻象之蟻的尸體——它們是生活在這里同樣聽從于蛛后的低級族類,這些人都是由它們變的。然而,如果不及時殺的話,留下的估計就是我們的尸體了,成為喂養它們的養分?!?/br> 炔鷹在聽時,卻也想到了新的問題。他蹙眉提問:“那伽,我在想個問題。既然這么麻煩,為什么不直接傳送過去?之前我也看了其他冒險者來這里的記錄,似乎很少有人使用傳送。這是因為有什么特定機制嗎?” 像是一位老師面對一個優秀的學生對自己提出恰到好處的詢問,利亞娜滿意地點了點頭: “炔鷹,你說得不錯。這里的確有古怪的機制。當天第一次進入繭墻,想要到達幻蛛洞窟,必須親自走過幻象河灣。如果試圖直接傳送至洞窟,將會引起幻蛛群的注意,遭受其攻擊,以及難以抵擋的精神紊亂。闇域的冒險錄中有相關記載?!?/br> 她又頓了頓,“唔,然而我也不知道其中具體運作的原理,但可以猜測度過‘幻象河灣’可能存在類似‘過關加保護層’的作用吧。度過那里,可以更好的抵御后期幻蛛的幻術攻擊。所以我們必須親自度過那里?!?/br> 在陸續討論了一些細節后,炔鷹不再有疑問。 在利亞娜的指引下,他們來到了她之前便擇定好的一條向西南延伸的狹小溪流。按利亞娜的話說,溪流越狹窄,遇到的“幻象之蟻”越少,風險越小。 再往前走幾步,便可以走到血紅色砂礫填滿的水岸。 利亞娜卻停下來,念了一道默咒,隨即一道烏黑的鎖鏈出現,把她的右手腕和炔鷹的左手腕同時纏住。 炔鷹明顯一愣,回頭看她。 利亞娜則嚴肅地解釋道:“一會兒可能會出現幻象之蟻變成同行者來蠱惑的狀況。按以前的記錄,不是沒有出現過由這樣的情況引起同行者間的自相殘殺。而這是條秘制下了術法印記、無法由幻象復制的鎖鏈。我們這么連在一起,可以規避那種被蠱惑或者被沖散的情況出現?!?/br> “……明白了?!?/br> 炔鷹卻似乎明顯不喜歡這種形式,他盯了會兒手腕上的鎖鏈,又用一種嫌棄的語氣道,“唔,但那伽,你知道這讓我想到什么嗎?這讓我覺得我像是你的囚徒。沒有其他方式了嗎?” 囚徒……這個老男人,又在說“狼人之詞”(注)……利亞娜差點被炔鷹的用詞噎到。 “炔鷹,我想這是當前我能用出的最恰當和保險的方式了?!崩麃喣热鐚嵒卮?。 炔鷹“唔”了一聲,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冒險者,他自然也想明白了這些事。也不會在這些細小偏好上糾結。他低頭一聲奧語,把鎖鏈上的印記都復刻在了腦里,來確認一切無誤。 臨出發前,利亞娜再度叮囑: “一會兒我帶路,你負責殺幻象之蟻。無論看到什么,一定要保持清醒啊?!?/br> 炔鷹又點了點頭。 他們隨后共同踩入了血紅砂礫鑄成的河堤。與此同時,許多事物像是發生了潛在的變化。 帶著腐朽味和血腥味的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許多細小、縹緲卻溫柔的沙沙聲,如同有人悄悄在耳邊低語,是來自意識深處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