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甘甜想了想,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才道:“死亡就是結束,非要糾纏不清算什么?對死去的人不好,對活著的人也不好…” 這個問題一旦討論起來,就不只是技術問題,更是一個倫理問題、一個社會問題了! “有什么不好的?誰不愿意活?再者說了,誰都有親朋好友,難道這些人不想讓已經死去的親朋活過來?”商家人以為甘甜是年紀小,不知道死亡意味著什么,看輕了生命,這才說出這樣的話。 就像少年人輕而易舉就可以把死亡掛在嘴邊一樣。 “不,不是這樣的?!备侍鹫f的有點兒慢:“我是說…結束了就是結束了,雖然痛苦,但一切就此停止。如果非要再繼續,那些因為‘停止’而戛然而止的問題,該怎么辦?” 死亡不只是痛苦,同時也意味著很多問題跟著人一起死去了。 先不說大量復活已死之人首先就會引發糧食危機——‘死而復生’難度高,始終局限在少數人的圈子里就不會有這樣的危機了。 就說一個修仙者被復活意味著什么…往大了說,意味著誰都想復活自家人,這樣那些傳承的久的家族將握有壓倒性的實力,現有仙界秩序會立刻崩潰!往小了說,一個人活過來,曾以為結束了的愛與恨都會重新開始清算。 本以為以死亡終結的愛情和痛恨該怎么辦?繼續去愛嗎?繼續去恨嗎?感覺怎樣做都不太對的樣子。 媯太陰忽然笑了,她一向高冷,很少有這樣的反應,以至于商家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媯太陰卻再懶得應付這幾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商家人,一改之前的委婉,非常直接地拒絕了商家人。 “此事不必再提了?!比缓笞屓怂涂?。 她只是忽然覺得他們這些人甚至沒有一個孩子想的清楚…這哪里是解決法術上面的問題就夠的!鉆研法術太多,她竟然忘了一件事還有更本質的部分需要考量。 第88章 “好舒服…好舒服~~”甘甜覺得整個人都快要飄起來了。 在她看不到的方向,媯太陰神色溫和的不可思議。放下手中的挖耳勺,換成微端綁著細戎的工具,在耳洞里輕輕一轉——手非常穩,絕對不會弄疼甘甜,同時又讓人覺得特別舒服。 采耳真的非常舒服。 這種事婢女也能做,但是甘甜就是喜歡家里大仙女做這件事。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賴在大仙女懷里…有淡淡的香氣,特別溫柔的感覺。 枕在大仙女懷里,享受獨一無二的采耳待遇,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爹爹怎么還沒回來呢?” “近日事多…這幾日你都在做什么?”媯太陰輕輕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感受到了發際線處許多細碎的絨毛挨著掌心,癢癢的、軟軟的。這個時候她才真正感受到這個孩子還沒長大,還可以留她在自己身邊。 要是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最多的還是修煉,看了不少書呢…對了,我用繩結創造了一個法術,可以令鮮花盛開。其實稍微改一改也有別的用處…繩結巫術比起九州的法術有自己的不同,真的很有意思呢…”甘甜的聲音越說越輕。 等到媯太陰停下手來,發現孩子已經在自己懷里睡著了。 甘澄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怔了怔,放輕了腳步走過來。剛要說什么,媯太陰就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甘澄輕輕點頭,抱起孩子放到了內室的軟床上。等到兩人再次走出內室才道:“今夜你同甜甜睡,我去隔壁書房休息…孩子還是長大了些,前幾年還能一家人一起睡…” 一家人一起睡,這種事本只發生在貧苦人家,房間有限,父母孩子只能睡一張床,也是不得已。江君之家有的是房間…但對于這一家三口來說,那是很美好的記憶,現在再也不能了,也是很懷念了。 甘甜第二日醒來的時候就感受到了身旁有人,呆呆地坐起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床。 “娘?” 媯太陰也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便跟著一起起身:“昨晚你睡著了…” 母女起床了,外面的婢女聽到動靜也連忙來掛起帳子,服侍洗漱。不一會兒,已經洗漱完畢的甘澄也過來了,看著一起坐在梳妝臺前的妻女笑了起來:“太陰用那硨磲的排簪更相宜!” 說著就要上手。 甘甜此時頭發已經梳好了,主要是她的頭發一向簡單。這個時候正伸手打開了媯太陰的胭脂盒,小拇指沾了一點點,好奇地往自己嘴唇上抹,順便還吮了吮小拇指尖。 媯太陰看過去:“怎么吃起胭脂了?哪里學來的毛???” “好奇嘛~”甘甜拉長了嗓音,又回味了一下:“比想象中的好,有點花瓣的味道,苦苦澀澀,但沒有怪味?!?/br> “什么東西就敢伸手去嘗?這是拿來吃的么?”甘澄伸出手輕輕彈了一下自家閨女的額頭。 甘甜朝著鏡子里親爹的臉露出一個奇怪的神情:“這…這本來就是拿來吃的吧?難不成爹沒吃過?” 反應了一會兒,甘澄和媯太陰這才知道被自家閨女給調戲了,一時不知道是氣是笑,簡直哭笑不得。 “真是渾話!”雖然是這么說,甘澄卻也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看著鏡子里小姑娘花朵一樣的臉,忽然升起了一種失落感:“真是長大了、開竅了,這樣的話也知道了…仙府之中有看中的青年才俊么?” 一般的小姑娘聽到這話,就算是裝模作樣也要害羞一下,甘甜卻是沒有。只是想了想,道:“對我有意的有許多,至于我喜歡的,現下還沒呢…仙府之中就在意起仙侶來,是不是太早了?有這些精力放在修煉上不更好?” 作為一個華夏出產的學霸,在早戀和學習之間做選擇,那肯定是學習??! 再者說了,仙府在甘甜眼里就和學校差不多…為什么非得在雪里就談戀愛?出了學校不是有更多選擇?現在就是一幫孩子而已呢。 “是這個道理!”甘澄對女兒的觀點大為贊賞:“修為精深了什么都好說,眼下正是修行的關鍵時期,不該將心思放到別處!” 不一會兒,一家人圍桌吃早飯,早飯之后有邸報傳來——類似于報紙,甘澄和媯太陰看的不同,甘澄看的是水神系統內部發行的,媯太陰則是昆侖內部發行。反而是甘甜,拿了仙界覆蓋面最廣的邸報。 甘澄不愛甘甜手里這份,因為這份邸報太站天仙的立場了,說的也大都是天仙的事。 甘甜隨便掃了幾眼,覺得沒有值得關注的事,就放到一邊去了,轉而拆起了信件。 她有幾封信…之所以像是約好了一樣寫信過來,這是因為最近大家一直在約時間一起出來見面,明天就是見面時間了,來信也是為了確認一下。 “甜甜有好幾封信呢?!备食蔚淖⒁饬σ呀洸辉谯笊狭?。 甘甜拆著信件,‘嗯’了一聲:“是祝八百他們的…約好明日碰面呢…明日晚間金華附近能見到帝流漿…特別稀奇,我還沒見過帝流漿呢!” “帝流漿也沒什么…”能說這種話的都是見過的,不過甘澄還是很體諒小女兒‘貪新鮮’的心態,道:“要去金華便去了,只是不能一個人獨自去,到時候問心跟著你去!” “不用問心叔叔呀!到時候也不是我一個,有好些人一起呢…對了,到時候祝八百要來接我的?!备侍饟P了揚手上的信紙,快樂的不行。 帝流漿也算是一個很重要的東西了,但對于甘甜來說也只是出去玩的借口!她現在就像是一個很久沒放風的狗子。 帝流漿其實就是庚申日夜里出現的月華,庚申日并不難遇到,這種天干地支組合排列的日期命名,六十天為一個周期。也就是說,六十天就有一個庚申日。相對而言,難的是‘月華’! 所謂月華,其實就是中秋前后可能出現的一種異象!和月暈有些相像,但并非同一種東西。月華出現的時候,月下云彩仿佛錦緞刺繡一樣,熒熒有光的同時又不甚明朗。 庚申日不見得有月亮,有月亮也不見得有月華,真出現帝流漿的次數是很少的。 就算哪一天出現了,也往往局限在有限的地區。比如說這次,就是金華一帶…這是姬家測算的結果。 甘甜出生以后,這肯定不是第一次帝流漿,但其他幾次發生時甘甜年紀小,且不一定在九州之地,所以她確實沒有見過帝流漿。 帝流漿被認為是月亮精華,取其利修行…這件事本身沒有問題,只是上古時巫師認為帝流漿是難得一遇的‘大補’,到了如今卻有一些不同——現在修仙者的修行法門已經進步很多了,帝流漿的效果也有一些仙藥、法器可以替代,不一定要追求這個‘純天然’。 所以帝流漿相比起實際功效,更像是修仙者們的節日。 預知到九州大地上將有帝流漿,帝流漿出現的地方很早就會開始準備起來。不只是修仙者們像趕集一樣聚過去,凡人們也會歡慶…這一天會有很多仙人出現在當地,多少有點兒沾仙氣的想法。 實際一點兒的還想趁這個機會做生意,無論是修仙者,還是參與進來的凡人…‘過節’嘛,怎么可能不消費呢! 第二日,剛剛午后,祝八百就如約而至。 “甜妹兒,走了!”祝八百撐著小船在仙女池中喊道。 甘甜匆匆忙忙跑出來。才發現這是一艘不大不小的畫舫,說大不大,肯定比不上甘甜那艘藍天白云船。但這個尺寸的畫舫也不是一個人cao的轉的,凡間這樣的船至少船頭船尾各一人,再加上累了時輪換的,得由三四個人負責cao船! 但現在祝八百一個人撐這船似乎也無礙,想到今天要去金華,水路的話就得走‘暗流’,那一般的船自然不行…這樣似乎也是正常表現? 甘甜上船的時候船艙里已經有人了,周森森、周林林都在,甘甜拍手道:“還有無涯師兄、九歌師兄——我還約了初平,但初平說他難得出門…州牧家的公子,家教很嚴呢?!?/br> 其實他們圈子里還有別的朋友,但因為不在清虛天,總不如他們幾個親近。這次約著出來玩,自然是想到了最要好的幾個。 祝八百輕輕一點長篙,畫舫就晃晃悠悠往水深處去,不知道祝八百是怎么做的,不一會兒畫舫就開始往水下沉。 甘甜看的艷羨:“我還不會cao這種船呢?!?/br> 甘甜當然會劃船,她從小和水啊、船啊這些東西打交道,早就熟悉的和自己的手腳一樣了。但是這種能夠穿越水下暗流的船就涉及到她的知識盲區了,這不僅需要特殊的船,還需要用到相應法術…十二歲之前不可能接觸。 十二歲之后也沒什么時間接觸…再者說了,家里親爹和大仙女也有意限制她學這些。 主要是現在已經夠喜歡往外跑了,入果掌握更多離家出走的相關技能,那還了得! 祝八百也不多說什么,畫舫再次出水的時候是在一山頂天池之中,上船的是姬無涯。甘甜歡快地招呼了一聲,又看向四周:“這里是西城洞天嗎?” 姬無涯跳上畫舫,一身白衣,風姿特秀。輕快地點了點頭:“甘師妹說的沒錯?!?/br> 說話的時候甘甜還看到天池周遭還有別人,姬無涯解釋道:“有些事姬氏族人,也有些不是,不少人都想去金華看帝流漿?!?/br> 要走水路過去的都等在了這里…甘甜覺得自己是來到了公交車站,這樣一想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最后一個就是嬴九歌了,他在交州安山,離這里遠著呢!好在有暗流…只要找對了暗流,天涯也在咫尺! 接到嬴九歌時已經快到傍晚了,等到畫舫出水,甘甜站在船頭朝湖邊一個人影打招呼:“九歌師兄,快過來??!要來不及了!” 嬴九歌輕輕在水面一點,便向畫舫而來,落在了甘甜身前,然后遞給她一把傘。 “這是什么?”甘甜好奇地撐開了傘。 “是月華傘?!辟鸥椟c了點長篙,覺得有點兒累了:“今日有帝流漿,撐著這傘去迎帝流漿,效驗要好些?!?/br> 類似一個聚光鏡一樣。 不過大家都沒帶這個玩意兒,主要是大家都知道今次金華帝流漿重點不是借帝流漿修煉,而是玩耍。 但甘甜還是很喜歡這把‘月華傘’的,應該說以甘甜的性格,任何新鮮玩意兒她都喜歡。 此時周林林也走了出來,看嬴九歌哪里都不順眼,哼了一聲道:“原來只有甜甜有,我們這些人全是擺設?!?/br> 一般來說,這種場合講究一個一碗水端平,即時只是表面功夫,那也是要做的。大家關系有遠近,但你準備一個禮物,沒有特殊原因的話就應該是人人都有,不然也太失禮了——怎么的,難道誰還備不起一份禮不成? 周林林也不是非要在一把月華傘上挑刺,只不過看嬴九歌這做派不順眼而已…誰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思! 甘甜擺弄著月華傘,撐開來發現傘面邊緣還掛了一個小小風鈴,風鈴當心是一個十分漂亮的貝殼。貝殼熒熒發光的里側正變幻五彩光澤,仿佛月華! “有什么關系,到時候林林jiejie和我一起用傘??!”甘甜完全弄錯了重點,還興沖沖地邀請周林林,這種態度弄的周林林都無法板著臉了。 嬴九歌也是夠直白的,對著周林林點了點頭:“…忘記你們了?!?/br> 說的太實在了…但就是這種實在,在甘甜看來是正常的。嬴九歌雖然和大家熟悉了起來,但真要說和誰最要好,當然還是自己啦!這一點只看當初元辰宴之事他別人不找,只找到她就知道了! 即使都是朋友,還分個遠近呢!只不過有的人分了遠近之后還能做到面面俱到,不會失禮,而有的人則因為不通社交規則,表面功夫都差一些——嬴九歌不會做人、脾氣壞這些特質是很早就知道的,她現在表現如此有什么問題呢? 這就是一開始給人印象不好的好處了,因為一開始期待值就不高,這樣做的不好的時候也不會為這個不滿。 祝八百還在晃晃悠悠撐船,畫舫走暗流而去,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抵達金華。 水下光線是很暗的,只有隱隱約約的光射入。雖然暗流本身會有淺淺的光帶,但這光帶真的太淺了,只能標識暗流的存在,而不能起到照明的作用。所以船頭上點了琉璃燈,看著小小的,卻是柔和地灑下了一片光,比想象中亮多了。 甘甜本來還在擺弄月華傘來著,這個時候卻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怎么了?”周林林注意到她神色有異。 “沒什么…”甘甜輕輕搖了搖頭:“就是方才好像聽到了水聲?!?/br> “水聲有什么奇怪的?”祝八百大笑起來:“咱們這可是在水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