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兒(二)
午后, 一點三十分。 夏單來到第三實驗場的時候, 曲暮春跟傅光啟早已經待在了里面。 因為是這個“藍?!表椖孔畹图壍膶嶒炛? 他們幾個雖然也能出入這些實驗場,但是不論是手術還是每日的觀察記錄, 都不經過他們的手。 某種程度來說,他們這些最基本的實驗助手,更像是個打雜的,負責將上面吩咐下來的那些失去了生命體征的失敗品, 拉到焚燒處去銷毀。 這些實驗場,他最開始來的時候已經見過了,然而因為當時引起了他強烈的生理不適,后來他就申請在辦公室當助理了,偶爾也就看看走廊上的監-控, 再少來現場看過這些實驗體。 然而…… 即便過了那么長的時間, 重新見到的時候,夏單依然覺得自己的午飯估計是浪費了。 目之所及,無不是被保存在各個營養罐里的實驗體…… 然而它們身上的每一部分,看著都令人觸目驚心。 有的胸腔上開了洞,插了許多的管子, 不知往里輸送了什么液體;有的渾身青筋爆出, 面帶痛苦,想將自己蜷縮起來, 卻不得其法;還有的人, 身上原本的部位已經少了些許, 但卻似乎已經力竭,用帶著血的新縫合上去的部位,一下又一下,有氣無力地拍打著玻璃壁…… 除此之外,這些實驗體身上有著讓尋常人毛骨悚然的體征。 他看到有人的手臂被剪除,按上了鯊魚兩側的魚鰭,還有一些身上不知連接了什么觸手,整個人的皮膚都變成了深藍…… 乍看去,就像是被搬到人間的修羅地獄。 夏單聽見自己‘咕咚’一聲咽下口水的聲音,后背上的汗毛根根豎起,尤其是當他想起自己最近找到的一個關于實驗體選擇的資料來源時…… 一個可怕的猜測浮現在他的心頭。 他有些無法想象,自己有一天也要變成這樣的人形怪物,渾身赤-裸被裝進這些未知溶液的罐子里,任由旁人研究、觀賞的樣子。 后背上的汗毛仿佛感受到他的恐懼,如鳥獸遇見天敵那般,霎時間根根豎起。 就在這個時候—— “哎,你來了?!?/br> 一個聲音從他跟前的不遠處響起。 不久前剛見過的那個曲暮春正站在一個巨大的觀察缸前面,返身對他揮了揮手,好似全無察覺自己究竟站在一個什么樣的地方,神色里見不到半點不適。 至于她旁邊站著的那道頎長身影,傅光啟,則是真正的鎮定,板著一張誰也看不出的棺材臉,對周遭的一切展現出十足的漠然。 夏單一時間在心中對這兩人的定力表示了十足的欽佩,盡力讓自己少胡思亂想,快步往兩人的方向迎去,開口的時候語氣有些復雜: “你們,可真會挑地方,在這里看那種片兒,心挺大的?!?/br> 他也是剛被選進計劃不久的人,總覺得來到了“藍?!表椖康幕刂?,有些惶惶然的陌生,所以下意識地看到老鄉就覺得親切。 仿佛找到了歸屬。 然而讓夏單想了想自己在這個地方看18r片子,周圍還有一些或是沉睡、昏迷、或是狂燥、仇恨、虎視眈眈的目光注視—— 他想,自己多半是會出問題的。 說不定小兄弟要跟著從此一蹶不振。 聽到了夏單的話,花白禾看了看旁邊的傅光啟,他臉上無動于衷,不知是真沒聽懂這個新老鄉的話語暗-示,還是聽了也沒在意。 唯有花白禾無辜地眨吧了一下眼睛,攤手回道: “還好吧?我覺得這種讓世界充滿愛的片子,很值得拿出來和大家分享啊?!?/br> 這話說的…… 夏單差點為了她口中的愛開始鼓掌了。 他為這位小朋友博大精深的文化表述所折服,左右看了看,沒找到什么適合坐的椅子,干脆很不講究地盤腿一坐: “行吧,開始放吧?!?/br> 夏單想,反正自己只是想跟老鄉們湊在一塊兒,而且第三實驗場內的室溫偏低,哪怕他聽了聲音有再多的旖旎心思,只要往周遭看一眼,也就佛了。 花白禾看了看傅光啟,見他不置可否的樣子,也順勢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找到了視頻,點下了播放鍵。 …… 半分鐘后。 第三實驗場內響起了一陣奇怪的歌聲: “當山峰沒有棱角的時候~當河水不再流~當天地萬物不再……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 夏單:“……” 傅光啟:“……” 夏單聽著這首童年的洗腦魔音,恍恍惚惚地開口道:“這、這部片子開頭很特別???” 但是,說好的刺激大片呢?! 這特么的刺激在哪兒了? 花白禾對他神神秘秘地一笑:“你等等就知道了?!?/br> 夏單:“……?” 莫非,另有乾坤? 他沒想到自己就沒回國這么一段時間,國內連成人影-片的內容都這么獵奇了,還敢堂而皇之地盜取著名影視劇的片頭曲? 夏單沉了沉氣,風雨不動安如山地坐著。 傅光啟則是單純地陪花白禾胡鬧,他知道這人起了惡作劇的心思之后,往往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左右不管她播放什么,都不能影響到他,所以傅光啟也很淡定。 于是,在接下來的四十五分鐘內,夏單和傅光啟,陪著花白禾看完了一整集的…… 容嬤嬤扎紫薇。 聽著劇情里紫薇喊出的無數個‘不要’,夏單的內心是這樣的:“……” 他褲子都快脫了,就特么看了個這個? 而傅光啟就淡定很多了,不論里面的人是被困、求救,還是后來的得救,他的表情都平靜如水。 至于花白禾…… 她吸了吸鼻子,從自己的衣服外套里拿出了紙巾包,從里面抽出了一張,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太虐了……” 瓊瑤阿姨的劇真的偉大,哪怕這么多年之后重溫,她依然要忍不住為里面的絕美愛情落淚。 傅光啟見她按了暫停,無動于衷地開口問了一句:“放完了?” 夏單以為他跟自己一樣內心中暗藏被欺騙的怒火,立刻就順著傅光啟的話跟著問道:“小曲,你是不是在戲弄哥哥?說好的刺激大片呢?” 花白禾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誠摯地望向他:“這劇情跌宕起伏,情節婉轉曲折,愛情感天動地,還不夠刺激嗎?” 夏單:“……” 神他媽《還x格格》也能叫刺激? 傅光啟則是很淡定地指了指門口的方向,對花白禾說道:“放完了就走吧,我還要觀察這些實驗體的體征,一會兒要上交今天的存活率報告?!?/br> 言外之意,他沒時間同花白禾胡鬧,要對她下逐客令了。 花白禾仔細看了看他冰冷的面龐,開口就是一聲“嚶”。 繼而道:“你好無情,好冷漠,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傅光啟:“……” …… 恰在此時,他們幾人后面的那塊巨大的透明玻璃后面,有道迅疾的黑影一閃而過,若不是水中被攪起的細密泡沫在往上升,看到的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場幻覺。 在場三人當中,唯有夏單一個是面對著那個透明玻璃所站,他下意識就后退了一步,心中一凜: “那……是什么?” 他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那深藍水中空空如也,是之前的實驗體被搬空了。 現在看來,里頭確實裝了東西,只不過之前并未露出行跡罷了。 可夏單也來到了基地多日,因為“藍?!表椖亢退幫韫镜难邪l方向都是主攻海洋,他已經對諸多的水生生物有了一定的了解,甚至還知道上古時期,從白堊紀開始到后期的海洋生物變化…… 在他的印象中,如今地球上現存的生物里,哪些種類的游動速度,能快到他的rou-眼捕捉不到,他心中已經有了數,但仍然有些疑惑不解…… 是鯨魚、鯊魚、旗魚,還是馬林魚、骨魚之類的? 夏單還在等待回答,傅光啟和花白禾已經同時回身去看。 花白禾不知道是不是擔心里面的未知生物出現速度比系統馬賽克的速度更快,她悄無聲息地往后蹭了蹭。 而傅光啟,則是抿了抿嘴唇,回了一句: “不知道?!?/br> 他說:“這是昨天才挪過來的容器,和第一、第二實驗場打通,我聽高主任說,是聞主任打算讓一、二、三實驗場聯合進行的一個項目?!?/br> 事實上,傅光啟也沒見過這里面的生物露出過相貌。 喂食、觀察都是在一二實驗場進行的,他只聽說是這東西的生活區域太大,所以占用了第三實驗場的一點空間,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夏單聽了他的回答,’哦‘了一聲,也沒繼續問,畢竟就他們仨的權限來看,有不知道的東西那可真是太正常了。 他正想跟花白禾提議一塊兒離開,扭過頭的時候,余光已經注意到那塊巨大的玻璃前,再次迅雷不及掩耳地劃過了一道水浪。 然而當他們凝神去看的時候,又什么都觀察不到。 正在這個時候,傅光啟不知是不是被那東西勾起了好奇心,雙手插-著白大褂的衣兜,竟然轉而往前走了幾步。 他這個動作完全是事出有因…… 因為就在夏單發現里面有動靜的時候,他就下意識地有些不舒服。 渾身發冷,像是…… 被里面的東西盯上了似的。 就在他往前走一步的同時,花白禾卻往后更退了一大步。 她同樣察覺到了那種危險的信息,但長期觀看恐怖片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時候好奇心旺盛地往前湊,容易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夏單看了看兩人這截然不同的反應,一時間有些踟躕,干脆在原地沒動。 室內的氣氛一時間安靜到了極點。 就連附近原本在溶液罐子里泡著的實驗體,不知什么時候也沒了動靜和生息,像是被那深藍水域中的怪物所攝。 …… 咕嚕。 咕嚕嚕。 是細小的水泡在水中產生之后,升騰起來的聲音。 然而如今第三實驗場里面的人類耳力都沒好到那個地步,除了自己耳畔緊張的心跳聲,什么都沒有。 極度的安靜之后,卻是忽然爆響的一聲撞擊聲! “碰!”一聲響! 傅光啟所面對的前方,雙層的有機玻璃,像是被人陡然拿起萬斤鐵錘,重重地拍了上去! 眾所周知,水族館、水下觀光通道等所用的材料,多是牢固的有機玻璃,為了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還特意覆蓋了雙層。 虎鯨、鯊魚等動物的一擊,并不會引起玻璃多大的變化。 可就在這一刻! 傅光啟所面對的地方,完好的里層玻璃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更恐怖的是,從頭到尾,他們三個都沒看清到底是什么生物造成了這樣的破壞。 三個人就像是傻帽一樣,愣愣地站在那里。 警報器作響的聲音在整個實驗場內部響徹: “警告!警告!實驗場遭到不明力量破壞!請各部門注意!” 傅光啟作為直面這個恐怖的人,展現出了他絕佳的心理素質,不僅沒有大叫一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反而是眉頭緊簇地又往上了一步,盯著里面玻璃的那處巨大的豁口,低聲說出一個英文單詞: “amazing(令人驚嘆)……” 就在這個時候,花白禾上前一步,將他往后拉了拉:“小心點,這里面的東西好像不太一樣,我有種被它盯住的感覺,而且我們應該躲遠點,警報器響了?!?/br> 雖然那玩意兒破壞玻璃跟他們都沒什么關系,但是花白禾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小心一點比較妥當。 畢竟,引起那些高級研究員的注意,對她來說并不是好事。 傅光啟盯著面前的那片深藍色水域,良久之后才回頭看了花白禾一眼,然后順著她的意思,從容地往后退了一步。 正在這時候—— 第三實驗場的門被打開,一堆武-裝人員進入其中,手頭拿著先進的設備,瞧見他們三個在那水域旁邊,頭盔里的識別系統依次通過他們的臉部識別,確定他們不是外來侵-入者之后,開口的人對他們道: “后退,這里沒你們的事了?!?/br> 那聲音算不上客氣,但是想了想這藥丸公司的總部在米國,他們被這不客氣地冷言冷語喊開實屬正常。 一堆武-裝人員拿著武-器和護盾在那塊玻璃前站了許久,什么動靜都沒發現。 大約就這么單方面對峙了十多分鐘之后,領頭那個才拿起對講機,開口說了一句: “是第三實驗場的觀察玻璃被破壞了,為了避免讓獵物逃脫,建議盡快修復?!?/br> “收到?!睂χv機內傳出一聲冷淡的回答。 花白禾跟傅光啟、夏單三個人這會兒已經在實驗場門口待了有一會兒了,發覺看不見那莫名發難生物的蹤跡,眼見著這會兒那些特殊人員要收隊離開,幾人心中都有些遺憾。 傅光啟是真的好奇那生物的破壞力,而花白禾與夏單則完全是因為現在離得遠,就算里面裝的是史前大怪物,它也完全夠不著這里! 聽見“收隊”的指令響起之后,三人就跟著這些人員往外走,傅光啟也聽見了自己的小組長傳來的消息: “我剛才聽見第三實驗場的警報了,你今天的報告應該做不了了,來研究室給我們打個下手吧?!?/br> 傅光啟對花白禾點了點頭,權當是打招呼,而后干脆利落地離開了。 夏單則是想跟花白禾隨口聊幾句,如果她下午有時間,就約她去喝一杯咖啡。 他剛張開嘴,花白禾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輕的笑。 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 夏單只能閉上嘴,順著她的目光往回看去—— 那一瞬間,他的瞳孔驟然縮??! 只見原先一片深藍,只有海水的玻璃后,不知何時漂浮著一道淡淡的人影,常常的頭發像是一團浮動著靜止的海藻,在那人的周身環繞。 然而比那無聲寂靜的氣勢更令人矚目的…… 是那人下-身的銀色身軀。 淡銀色的柔軟魚軀彎出柔軟的弧度,但看一眼就明白那巨大的魚尾里蘊藏的神秘力量,明明水上沒有光照進去,偏偏那鱗片卻發著淡淡的白光,隱約能襯出那人尖尖的下巴。 夏單:=口=! 除了美麗之外,他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這到底是真的人魚,還是基地項目里新合成的實驗體??? 他站在原地,震驚許久,終于想起來拍一下花白禾的肩膀,聲音里帶著顫抖:“你……剛才有沒有看見?” 方才他的目光是追隨著花白禾轉過去的,按理說他們倆應該看到的是一樣的畫面才對。 結果花白禾臉上半點驚訝都沒有,只淡定地點了點頭。 原因很簡單,這驚鴻一瞥當中,系統證明了它完美的運行速度…… 就在那人魚出現的一剎那,它就已經整個被亮黃的小鸚鵡圖片給覆蓋了! 當花白禾跟一只鸚鵡圖片四目相對的時候,她心底實在很難升上來震驚的感覺。 她干巴巴地在腦海里喊了一聲:“統兒,剛才那是什么怪物?” 系統不知道為什么,沉默了好幾秒。 花白禾:“?” 系統聲音有些凝重地回了一句:“是傅光啟命定的另一半?!?/br> 花白禾‘啊’了一聲,問道:“她,長得很丑嗎?” 系統又沉默了。 但它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在里面:“不,很好看,我剛才純屬……一時手快?!?/br> 花白禾一時不知道跟命定女主初見時只看到一團玄鳳鸚鵡馬賽克,到底是她比較慘,還是根本沒機會露臉的女主比較慘。 于是,她安靜了幾秒鐘,由衷地又夸了系統一句: “這單身多年的手速,在下甘拜下風?!?/br> 系統:“……” 好想死。 …… “那可是人魚啊……不知道是新型的實驗體,還是海洋的原生生物,太不可思議了,我一直以為這是傳說中存在的生物……”一路上,夏單都在用他豐富的詞匯量,跟花白禾形容他心底的震驚。 花白禾倒是很淡定,甚至還抽空回了他一句:“原生的?!?/br> 夏單:“你怎么知道?” 花白禾:“你忘了嗎?項目的核心內容是將現有的生物特征,移到人類的身上,如果沒有完美的原生體,哪來的成功實驗品,何況——” “那種渾然天成的力量,你看目前的第三實驗場情況就能看出來,成功率百分之五,雖然第一實驗場的保密程度最高,實驗內容最復雜,但是融合成功率也只在百分之十上?!?/br> “也就是說,如果能夠將剛才我們所見的人魚模樣完全融合成功,‘藍海項目’早就突破了?!?/br> 也許是她在思考內容的原因,這會兒的曲暮春臉上沒有一點笑意,比起之前拿著童年影視劇坑傅光啟的模樣大有不同,竟隱約有種肅然感。 尤其是在發表專業看法的時候,語氣里的說服力十分強,幾乎讓夏單輕易為之折服。 “也對……”他低低地嘆道。 如果真有這樣一個成功的人魚實驗體產生,那么他們這些“志愿者預備役”也該早就解散了,哪里還需要被圈養著,等待屠刀放到自己脖子上的那天呢。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地開口提醒了一句: “對了,我覺得這個項目有些不太簡單……” 后面的話他沒說,提醒只到這里。 畢竟,夏單不是很敢說,自己之前違規看第一實驗場實驗記錄的事情,雖說曲暮春跟自己是老鄉,但是在這種涉及利益和生存的地方,他說更多就有可能害自己了。 如果自己被曲暮春舉-報,后果不堪設想。 夏單自以為這句話沒頭沒尾,只能引得對方的一笑,結果旁邊人卻看了看兩邊的走道,眼見著四面八方都沒人,忽然抬手去摘他的工牌。 夏單:“?” 花白禾只笑了笑,讓系統臨時屏-蔽了這個區域的信號,將自己的工牌也拿了下來,對夏單說道:“我知道,我也看過?!?/br> 夏單:“?。?!” 花白禾對他道:“很不巧,我在的辦公室,正好負責給這些身份識別卡充磁,設置權限?!?/br> “如果有人想走出大門,倒是正好過我這一關?!?/br> 說完,花白禾對他眨了眨自己的右眼,明明是無害的面容,卻偏偏有種狡黠的機靈感。 夏單還在怔愣中,聽見旁邊“滴”地一聲,花白禾刷了他的卡,對他道: “你的工作地點到了,哎,讓你小心一點,不要把工牌和無線充電器放在一塊兒,我這就幫你去重新錄入信息,下午六點見?!?/br> 說罷,花白禾對他揚了揚手,順手將他的工牌揣進了自己的兜里,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原地的夏單:“……” 他有些茫然,不明白形勢怎么轉眼就變成了這樣。 不好的猜測被證實,離開的計劃瞬間有了眉目…… 這些只發生在短短的幾分鐘內。 夏單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他在周圍同事的打趣聲里,佯裝鎮定地走到了自己的崗位上,順便在他們聊起第三實驗場的情況時插了幾乎話。 “聽說中午有實驗場出了問題?不會又是那些該死的記者混進來吧?我記得上次有個小蟲子偷溜進來之后,我們連普通的打報告外出都被戒嚴了?!?/br> “誰知道呢?我只知道最近第一實驗場那邊好像有個大事情,但我對象只告訴我這么多,別的什么都不說?!?/br> “嘿,麗莎,你該學會用一下女人的優勢,在床上好好‘拷-問’他一番!” “去你們的!我才不會問他的事情呢,這是我們倆的共識?!?/br> …… 另一邊。 花白禾揣著兩張工牌,走在回自己辦公室的路上,聽見系統在腦海里問了一句: “你想救他?” “但是他好像跟傅光啟的任務進度沒有關系,而且不久之后就是末世來臨,現在讓他離開了,說不定過段時間他就更慘地死掉了?!?/br> 不過是早晚的區別而已。 花白禾笑嘻嘻地回了兩個字:“順手?!?/br> 如果這個人并未對她一個萍水相逢的國人說句提醒,她也不會多此一舉。 如今只是投桃報李而已。 況且…… 花白禾想到自己剛走進第三實驗場之后,門內的那些數不盡的表情包,通過回憶“藍?!表椖康膬热?,她又怎么會不知道,系統給她擋住了什么樣瘆人的畫面。 她知道自己救不了那些在痛苦里掙扎的實驗體。 不過是,能救一個算一個罷了。 至于夏單日后的命運,起碼也算是掌控在他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躺在實驗臺上任人宰割。 系統聽了她那漫不經心的回答,也沒再辨別真假,只是安靜了下來。 它看著花白禾相當淡定地給夏單和自己更改工牌權限—— 因為過幾日就是末世來臨,而權限更改記錄卻要一周以后才進行下一次檢查,現在做點手腳實在是太簡單了。 花白禾決定今晚暗示一下夏單明天記得早點走。 她也沒打算在這個奇怪的公司久留。 在更改完權限之后,她拿出了手機,然后…… 第一步,坐在辦公室里跨國打開了晉江網站。 第二步,在小說的標簽那一行,開始搜索: “末世?!?/br> 完美兩部曲,幫助所有預知末日到來的人類提前獲得最佳生存指引! 末日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之cao作! 系統:“……你在干嘛?” 花白禾很淡定地回道:“在找末世生存手冊之類的小說啊,里面肯定把末世要準備的東西寫的清清楚楚?!?/br> 系統:”……“ 它被她的sao-腦洞所折服。 去末世類小說里找生存守則,聽起來沒毛??! “囤不易變質的食物……泡面,壓縮餅干,大米……準備干凈的水源……趁手的武器……能夠行駛的吉普車……充足的汽-油……” 花白禾堂而皇之地在上班時間摸魚,拿了好幾頁草稿紙開始記錄末日必備的物資。 第一頁記錄的普通物資她都能理解。 但是從第二頁開始,有些小說里就出現了什么無土栽培法、水源凈化器之類的東西,讓花白禾嘆為觀止的同時,對系統捶胸頓足: “統兒,我怎么就當了個這么無聊的研究員呢!我應該當農民??!” 系統:“……” 系統:“你……能不能不看種田流標簽的?” 這條路顯然一點都不適合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花白禾! 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 還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了! 花白禾:“哦,好吧?!?/br> 然后到了第三頁,她就搜到了更奇怪的東西—— 因為不同的小說當中,喪-尸,活死人,異變植物等等,異變的方向都很不一樣,尤其是喪-尸。 有的時候它們有視力,有聽力,有嗅覺,有的時候他們什么都沒有,只憑借本能的細胞對人類的存在進行鎖定和捕捉。 而在五感仍存的喪尸當中,小說中為了迷惑喪尸,主角們通常會用一樣物體來遮掩自己身上的氣味。 它有個十分洋氣的名兒!six god! 中文名六神花露水! 進可驅蚊,退可熏喪尸,堪稱末世前老百姓生活中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花白禾倒吸了一口涼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深沉地問了系統一句: “統兒,我現在買不到這個,你說我去買一瓶香奈兒5號能湊合不?” 系統:“……” 它很疲憊地說了一句:“你想買什么我都沒意見,我只有一個要求,你看看你腰包里的錢夠嗎?” 花白禾:“???” 五分鐘之后,她看了看自己短信查詢的余額: 56.6 折合人民幣也就幾百塊錢吧。 花白禾看了看自己三大頁的筆記,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這日子沒法過了。 她安靜了十多秒,毅然握拳宣布道: “我要去找傅光啟借錢!” …… 當晚。 花白禾在晚飯點的時候,于食堂門口蹲守了整整兩個小時,根本沒看到傅光啟的身影。 十點三十分,食堂關門。 花白禾站起身伸展手腳,落寞地往回走:“失策,我忘了研究狗們向來連濃密的發量都能犧牲,就為了研究成果,一頓不吃算什么……” 她真的太天真了。 花白禾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宿舍,倒頭就睡,立志明早接著去借錢買末日生存裝備。 然而她并不知道…… 自己已經等不到借錢成功的那一天了。 原因出在后半夜。 當時花白禾正在床上睡的好好的,忽然被系統在腦海里大聲叫醒: “醒醒!” 花白禾無動于衷。 系統一咬牙:“傅光啟給你送錢來了!” “哪呢哪呢!” 花白禾一個驚醒! 隨即渾身都是汗。 原因無他,這會兒她竟然站在白天來過的那個第三實驗場里。 面前正對著那面寬闊的玻璃。 里面依然裝著深藍色的海水,一眼看過去看不到盡頭。 白天見過的那個內部被破壞的洞口消失不見,不知是被人修好了,還是這會兒其實是她的一場夢。 花白禾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周圍,還是熟悉的鸚鵡馬賽克,但她卻身不由己地打了個寒戰。 就連腳底都是一片冰涼。 她低頭一看,原來自己連鞋都沒穿,正穿著睡前那套粉紅兔子的睡衣,光著腳站在這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花白禾抬起左腳,用腳心搓了搓右腳的腳踝,雙手環緊自己,問系統: “統統統兒,你沒告訴我,我這身體還有夢游設定???” 相比于她的茫然,系統卻有些凝重。 原因是那面玻璃后傳來的窺伺感…… 太奇怪了,這只是中級場,怎么會有讓它都感到威脅的存在? “別亂看,看前面!有東西要來了!”系統預警道。 花白禾:“???” 但是不等她反應,那面玻璃上忽然出現了一個手掌。 與人的五指相同,卻更為骨節分明,像是挺拔的竹節,關節處的骨頭更加突出。 指甲是從未修建過的尖利。 花白禾順著那手掌,看到了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個身影。 銀色的魚尾,纖瘦的上身,長發落在胸前,恰好擋住了胸前的部位。 這人魚有著一張近似于妖異的臉龐。 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毫無血色的臉龐,高挺的鼻梁,嫣紅的唇像是匯集了她身上所有的熱血,還有那一雙深邃的眸子。 花白禾甚至連那雙眼的顏色都看不清,腦海里模糊地閃過關于顏色的形容詞: 深藍、墨藍、海藍…… 什么都是,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然而望著那眼睛的時候,就好像被吸進去了一樣。 花白禾怔怔地看著那雙眼眸,自己都沒意識到,正在身不由己地伸出手,試圖跟里面那只攤開在玻璃面上的掌心相合。 若是有外人在第三者的角度來看,一定能從她那癡-迷的神色中,判斷出她被蠱-惑了。 傳說…… 海-妖的歌聲,能夠讓航行的水手在旅行中迷失方向。 但這人魚的蠱-惑力量,卻比那一切更盛,讓人只是跟她對視,就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就在花白禾的手掌即將如她所愿那般,與她五指相合的時候。 她卻忽然驟退一步! 隨后,花白禾保持著清醒的姿態,對她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大退一步,戒備地問道: “這位,呃,人魚朋友,問個問題——請問你的食譜上,是吃魚比較多,還是吃人比較多???” ※※※※※※※※※※※※※※※※※※※※ 誠懇的人魚:其實我都吃。 * 說一下,那個講six god妙用的文章,我在《喪病大學》當中看過,這本書超爆笑了嘻嘻嘻! * 又,月末了。 花樣跪地求營養液灌溉啦?。?!這章請你們猜一下,出來的是不是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