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爍心下一凜，對著第一排正中間那個女生低聲耳語兩句，那女生臉紅著點點頭，收拾書包，朝后面不多的空位走去。

    洛陽詫異地看了一眼葉爍，有些好奇他跟那女生說了什么。

    察覺到洛陽探尋的目光，葉爍立馬抬頭對他眉開眼笑，大學的桌椅都是連在一起長長的那種，如果要進到中間就必須從兩頭的其中一頭往里走，而且所有的同學都得站起來讓椅子彈回去才有空隙可以供人通過。葉爍卻是簡單明了，直接按著桌子就竄了進去——身著西裝并未影響他帥氣動作的發揮。

    有幾個女生都因他利落?？岬膭幼黧@呼出聲，一副花癡的模樣。

    洛陽唇角微揚，略略搖頭，這些小孩子們啊，還真是陽光??！

    不過比他們大五六歲，竟然感覺到滄桑了很多，是老了么……

    “好了，同學們，我們開始講課——”洛陽的聲音溫潤動聽，如一股清泉沁入心脾，讓人舒爽無比。

    本來這些大段大段枯燥的文字介紹換做別人來講肯定會講睡著一大批人，但是洛陽來講解，卻總能吸引住學生們的注意力。

    怪不得這么年輕就榮升為教授了。

    葉爍沒有筆沒有本，卻是極為認真地坐在座位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洛陽看。

    混雜在這么多學生當中，他專注的目光并不能引起洛陽的注意，而葉爍，發現洛陽的視線幾次掠過自己都沒有停頓，便知道自己的目光還不夠灼熱，即便在怎么盯著他看，他也不會發現自己，所以盯得更加肆無忌憚。

    或許，也只有這時候，才能夠如此認真地大膽地毫不掩飾地看著你……

    之后洛陽的課程里，葉爍總是會出現在第一排正中間正對講臺的那個位置，有的時候帶筆和本，有的時候卻依舊什么都不帶。

    而洛陽也逐漸發現了葉爍那幾乎發光的眼神片刻不停地釘在自己身上，開始幾次，洛陽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可以肯定，葉爍，就是在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

    你若說他聽課認真吧，可也沒有他這種盯法啊，眼珠子一錯不錯地就那么直勾勾盯著你，起初沒發現的時候還可以受得了，現在洛陽都發現了，就總是刻意去看葉爍，每次看過去，葉爍都咧嘴一笑，但眼神始終不變。搞得洛陽渾身發毛，起雞皮疙瘩，講課有時候還會跑偏。

    可你若說他沒認真聽講吧，洛陽故意叫他起來回答問題的時候，他回答得那叫一個溜兒，根本都不帶思考的，張口就來。

    這種狀態竟然持續了一個學期！

    然后期末考試的時候，這個選修課算是最重要的一門選修課，雖然是選修的，但是加的學分有4分，也要考試，所以洛陽批閱卷子的時候也很認真，想看看葉爍這學期學的究竟怎么樣，私心里，洛陽其實是希望葉爍能考100分的。

    題目是他出的，難度不是太大，而且都是他上課講的內容，考試前也給同學們劃過重點。聽得認真的同學考個90分以上不成問題。

    而洛陽是見過葉爍寫字的，他的字說不上太好，但是最起碼剛勁有力，雖然封著名字，不過洛陽還是能夠認出來的。

    結果卷子都批閱完了，還是沒發現葉爍的卷子，洛陽一愣，重新翻了一遍，還是沒找到！

    難道他缺考了？不能吧？

    監考的老師并不是安排的洛陽，所以他不能確定葉爍是不是缺考了。

    拆開封著的卷子，洛陽將同學們的成績單錄入電腦，一張一張錄得非常仔細，等到錄完才確定，真的沒有葉爍的名字！

    這是怎么回事呢？

    真的缺考了？！

    費了那么大勁報了自己的課程，而且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自己一垂眸就能看到他，而他也時時刻刻都瞪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

    結果竟然缺考了？！

    洛陽突然覺得有些不甘心，至于為什么不甘心，他自己也不知道。

    從抽屜里翻出當時從課程報名單下載下來的名字——當初那上面是附帶了聯絡方式的——洛陽打開折了兩下的a四紙，開始翻找葉爍的名字。

    如果真的因為某些事而耽誤導致缺考了的話，補考也是可以的。

    他得通知他一聲，補考的時間安排的很緊湊，千萬不能再錯過補考了！

    洛陽江最后一頁至掀開，目光謹慎地流連，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檢查，結果挪到最后一個名字的時候，他詫然地瞪大了眼睛——沒有葉爍的名字？！

    這怎么可能？！

    洛陽不甘心地從第一張開始，用簽字筆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重新戳了一次，依舊沒有找到葉爍的名字，連打錯的音同字不同或者差不多雷同的名字都沒有找到！

    ——沒有葉爍！

    ——他根本沒有報名！

    得出這個結論后，洛陽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竟然有這樣的學生，費了半天力氣去上一門課程，卻沒有報名？！

    費力不討好，還浪費了一學期的學分，他究竟想干什么？！

    洛陽眼前仿佛又閃過了葉爍那雙帶著專注的眼睛，以及看向他時，咧嘴一笑特別陽光而活潑的樣子。

    那張熟悉的臉，仍舊令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某個人……

    他們兩個，簡直太像了！

    只是葉爍太過年輕，年輕到可以用少年來形容的孩子，怎么可能會是那個人呢？

    該不會是……

    洛陽心中一跳，眸光驀地變冷——阿朗，你想找一個酷似你的人來試探我了嗎？

    只是，事到如今，試探，又有什么用呢？

    早在五年前，你就選擇放棄了我……

    桌子上的手機驟然響起，洛陽被驚醒，伸手拿過來，發現是個陌生的號碼，他想了想，學生那么多，自己當初又是在黑板留了手機號的，大概是打來問成績的吧？

    都怪自己，剛剛走神那么半天，成績還沒發布到校園內部網上去……

    “喂？哪位？”

    “洛教授！”清爽陽光的聲音響在耳畔，洛陽腦中第一時間蹦出葉爍那個開朗的少年，心中先是一松隨后一緊，接著聯想到剛剛所想，洛陽的語氣有點冷淡，“你是？”

    葉爍拿著手機愣了會兒，概嘆自己白費那么多功夫，每節課都賣力地討好，結果對方眼里根本就沒有他。

    不過難過歸難過，葉爍很快調整過來，最起碼聲音里是聽不出任何異樣的，他笑著回答：“是我??！洛教授！你真的聽不出來？我是葉爍！”

    洛陽心中冷哼一聲，心說，誰不知道你是葉爍？現在竟然還在自己面前裝，你就算裝得再無辜也騙不到我了！

    當然，不屑是不屑，拆穿是拆穿（某種意義上，洛陽所認為的拆穿是指葉爍是被某人派過來試探他的，這個被他看穿了。），洛陽還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哦，葉爍，你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事，這不是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嗎，我想問問洛教授又沒有什么安排?！比~爍目光閃啊閃的。

    ——甭管洛陽怎么安排，總之他都會插一杠子就是了。

    “這跟你沒關系吧？”洛陽心中更冷，這都刺探到自己寒假做什么了，阿朗，難道你還想來打擾我好不容易平靜的生活嗎？

    “嗯，是沒什么關系，我就隨口問問，呵呵……”葉爍的笑顯得有那么點言不由衷。

    “是么……對了，你怎么沒有考試？”洛陽反問，“既沒有考試，當初又沒報名，為什么騙我說選修了我的課程？浪費那么多時間在我身上，葉爍，你想做什么？”

    葉爍心中一滯，打個哈哈，笑答：“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很崇拜洛教授你啊，就是為了你才考這所大學的。洛教授你的生物科技論文十分有名呢！”

    “在我面前就不用再說這些鬼話了，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洛陽的逼問變得鋒銳。

    葉爍眼珠一轉，剛想著要不要趁機表白，結果聽到下一句，瞬間煞白了臉。

    “葉爍，你老實告訴我，你跟葉朗究竟什么關系？”

    老子不要你負責！ 正文 【079】猶記得那一年……

    在洛陽問出葉朗這個名字的時候，葉爍所有的躍躍欲試都被打消，剩下的只有緊張和害怕。

    畢竟是個剛考入大學的毛頭小子，就算再怎么拽，他也是個沒有接觸過人情世故的小孩子，更何況，一遇到洛陽的事，他就腦子發熱，方寸大亂。

    此刻，隔著話筒，葉爍都能感受到洛陽語氣里的冰寒，甚至還能想象出洛陽冷著臉的模樣。

    一聲心里七上八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他過去的五年里，從初二到高三，一直都是在埋頭苦讀，只為能夠以優異的成績考上洛陽所在的這所大學，高考時超常發揮，葉爍連保送名額都直接推掉了，只在第一志愿上寫了名揚大學。

    那時候名揚大學的分數線還沒出來，學生們都是估摸著自己填。葉爍沒敢對答案，直接報了志愿，便忐忑地等待結果。他已經決定了，如果沒考上名揚大學的話，那他就重修一年，直到考上名揚大學為止。

    試想，存了這樣強烈心思的人，努力學習已經是他的全部，他又怎么會懂得去研究如何戀愛如何討好心上人呢？

    尤其，是在心上人震怒的情況下，葉爍竟然連撒謊都不會了。

    只要他說一句，我跟他沒關系，或許還能扳回一局呢？

    可惜，在葉爍單純的內心，仿佛只要考上大學，跟自己心愛的人在同一個學校就很知足了。

    事實上，他也的確很知足。

    每次坐在第一排認真凝視洛陽的面容，他都覺得過去那五年的埋頭苦讀太值了！

    他可以在大學的四年里、甚至算上研究生的兩年——一共六年——他可以用六年的時間來跟洛陽相處，然后慢慢撫平洛陽心里的傷口。

    雖然，他跟他，已經隔了五年。而這五年里，或許洛陽的傷口早已經痊愈……

    只是，真的痊愈了嗎？那為什么僅憑自己的長相便能輕易地想起葉朗？最初見面的時候，洛陽竟然還走神了，而且不止一次魂游天外。

    他一定忘不掉葉朗吧？

    大概是沉默的時間有點長，洛陽便沒再追問，直接警告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了，你跟葉朗肯定是有關系的，不過我并不好奇你們到底什么關系。我只想麻煩你轉告他，不要以為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就能來試探我，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早就忘記他了，他在怎樣白費心機也沒有用！另外，請你也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內，我不希望自己的平靜生活被打擾?！?/br>
    一聲張了張嘴，剛剛想到的理由哽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很想繼續天真無邪地用那種無賴的口氣回答：“我們什么關系？除了都姓葉，其他沒什么關系??！”

    只是都已經沉默了這么久，如今再說這理由，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更何況，電話里傳來的忙音讓葉爍心底一片冰涼。

    “說什么已經忘記了……明明記得那么清楚……”葉爍眸光閃爍，委屈地喃喃，他仰頭，將幾乎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逼回，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猶記得那一年，他十四歲。

    學校剛好放假三天，葉爍興沖沖地回家，卻在離家不遠的小樹林，看到大哥在跟一個年輕的男人拉扯。

    開始，葉爍還以為兩人是要打架，結果仔細一看，發現，那個斯斯文文的男生竟然是在摟著大哥親吻！

    葉爍邁出去的步子收回，躲在角落沒有出去，而是靜靜觀察那邊。

    顯然拉扯親吻的兩人并未發現這個小少年在不遠處的大樹后偷看。

    “阿朗，再給我點時間好嗎？我一定會找機會告訴我媽我們的事，她現在正病著，我怕刺激到她……求你，求求你不要說分手好不好？”

    “洛陽，我也是身不由己，這不是你家長同意不同意的問題，就連我爸媽也不會同意的。我要出國了，而且我爸媽已經幫我跟歐洲投資商的女兒訂婚了。我們不可能這樣一輩子的?！?/br>
    洛陽眼底的淚水滑落，他死死地扣著葉朗的肩膀，目光帶了憤恨：“你當初不是這樣說的！你當初根本就不是這樣說的！你說我們可以共同面對，即便家長不同意，只要我們兩個撐下去，就一定能夠在一起的！為什么你現在反而退縮了？！”

    “你也說了是當初，那時候我們都還太小，根本不知道社會的復雜和險惡。出了校園，我們能做什么？我們又拿什么來跟輿論做抵抗呢？更何況，我是葉家大少爺，爸媽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不想讓他們失望?！比~朗艱難地將視線定格到洛陽身上，無奈道，“陽陽，別這樣好嗎？我們好聚好散，就算分手了，我也會記你一輩子的，我這輩子最愛的人，只有你一個?！?/br>
    “既然你愛我，那你別跟那個女人訂婚！阿朗，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你給我兩年時間好不好？我不會耽誤你做孝子，也不會妨礙你繼承家業，你爸媽哪里不喜歡我，我都改，好不好？我會努力成為能跟你并肩的人，就算你出國，我也等你回來。只要你別說分手……”

    “太晚了……”葉朗推開洛陽，狠心道，“太晚了，陽陽。為什么你不早一點答應我的請求呢？如果你能早一點告訴你mama這件事，只要她同意，我可以跟著你去你們家，葉家的一切我都可以不要！哪怕她不同意，我也有勇氣舍下一切跟你在一起?？墒悄阕霾坏?！你舍不得你媽！你不能跟我一樣設下一切來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