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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有時缺錢, 會帶一些興趣愛好班, 來的都是些小孩兒,那他也一絲不茍的認真教,從基礎指導, 很多孩子都被他教的當場大哭,甚至很多家長投訴他, 后來也就干不成了,現在收入除了學校工資, 最大的額外來源可能就是暑假帶帶補習班,以及偶爾會賣出一兩張畫去,對方不管出多少錢,砍的再厲害, 只要不太離譜,張庭山都賣。但他一個單身漢其實需要用錢的地方并不多,最多就是腿腳常年的風濕需要花錢,他掙的錢一大部分都資助了各種各樣的貧困生, 以及自己貼錢帶學生出去比賽,請孩子們吃飯的時候大方的像是土大款。 張庭山常年被劉江波在院里的“黨.派”壓著,報銷比賽和活動的路費經常是報上去半年以后才姍姍來遲的報下來,一看結果往往只報銷了十幾二十塊錢;他帶出去的成績無論多輝煌,最終表彰的都只有劉江波的親支近派,張庭山只有拿“獎金”的份兒,名頭給的很足,但獎金發下來不會超過十塊錢,就是故意寒磣你。 學術派和管理層的爭端從有明江大學建立開始就已經存在了,劉江波坐了位子,手下的就全是他的人,從上至下,沒有他管不了的人,沒有他平不了的事。張庭山就只剩下堵著一口撒不出的氣,但他還得繼續工作,誰叫他愛學生,離不開他的孩子們,離不開這座象牙塔。 然而眼看暑期臨近結束,他最上心最疼的學生還給他惹了不小的麻煩——此時還在門口徘徊不敢進來。站門口那么久就不嫌沾一身廁所的臭味嗎。 張庭山在辦公室里繼續指導學生畫面。這個女生最近經常來找他,就是沈堯上次撞見的林媛,油畫系的小系花,可愛清秀,但畫畫的一般,最多只能算是中等水平,似乎也不算很努力的類型,理論課也時常在掛科邊緣徘徊,最近總往張庭山這兒跑,讓他指導自己的畫,張庭山雖然嘴上罵的毫不留情,但仍然很是欣慰,知道努力就是好孩子。 哪有人像門口那個臭小子一樣,胡亂抹畫面也還能莫名其妙的看著不錯。就這樣一個有靈氣難得一見的好苗子,平時嘴甜又乖巧,哄人的話一套一套的,但一惹事就是捅大婁子。 “……不是這么畫!你怎么又先描細節,不要在意細節!起來起來我再給你改一次!” 張庭山緊縮眉頭,橫看豎看都不滿意,自己又親自搶過畫筆坐下改。 女生在一旁拘謹的站著,兩只被顏料染臟的手交握在身前,緊張地動來動去。 “看見沒……多用顏料,膽子那么小干什么?繡花呢?就這么畫,直接往上刷!下次我再看見你在那兒沾一丁點顏料繡花就直接拿回去重畫!” “可是……這是劉老師給我改的……”女生聲音越來越小,很是委屈的樣子,聲線還有些顫抖。 “劉江波?他會畫個屁!聽他的做什么?不信我就別來找我指導?!睆埻ド铰犚妱⒔ň鸵荒X門子官司。 “劉老師他說……他說這么畫才有特點……” “特點?!”張庭山火一下就上來了,“他會教嗎?基礎不打好還想追求什么特點?說的都是什么屁話……拿走,要信我你就按我說的練,要不然你就找劉江波去。什么東西?!?/br> 女生像是被他的火氣嚇膽怯了,拿起畫戰戰兢兢地就往門口走,剛一推門就嚇得驚叫了一聲——沈堯正趴在門縫往里看。 “沈……同學,你好……”女生看見沈堯,呆呆地和他對視了兩秒,又趕緊低下頭,羞答答地別了別耳后的頭發。 “你好你好,那什么,林媛,是吧?我記得你,上次展示課那幅黑貓是你畫的吧?我有印象有印象?!鄙驁蛐Φ囊槐菊?,好像剛剛趴在門縫的人壓根兒不是他一樣。 “是……是我?!迸苁求@訝,又很羞怯地低頭,對沈堯“專門”記住了自己這個事實很受寵若驚。 其實只是沈堯對那幅畫的不怎么樣的畫兒印象很深而已。 “你臉色好像有點白,不舒服嗎?”沈堯注意到她神色好像不太自然,便小聲問她。 見他湊近女生嚇得往后退了半步,連連搖頭,捏住裙子的口袋就要往外走,她笑的勉強:“沒事,我先走了,改天再來找張老師……” 沈堯看著她一溜煙跑遠了,總覺得她好像不太對勁,但又看不出什么來,要說是因為他所以害羞,但又不該是這個反應,她那樣倒更像是在害怕自己發現什么一樣。 但他也來不及細想了,因為張庭山的眼刀已經射向了他,刮了他一層皮以后又收了回去,然后老頭自顧自地坐在那兒夾了一張白紙,隨手在紙上勾勒畫畫。 張庭山不說話,沈堯進也不是跑也不是,如芒在背,頭一次覺得抬不起頭。 “……杵著干什么?廁所的味兒好聞?”張庭山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讓他進來。 沈堯這才進來,頭一次知道乖乖回頭給張庭山關好辦公室的門——往常都是用腳往后一蹬,門關上的時候人就已經坐在椅子上樂了。 見他站在自己面前,也不說話,就低著頭看自己,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確實挺漂亮,就是太欠揍。 張庭山臉都不抬一下,也不看他,從旁邊順手抽了一根竹制的教鞭,把筆扔進涮筆筒里,拿著教鞭就站了起來—— 沈堯那還不明白嗎?他一個激靈就往后退了半步:“老師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