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桓廷見著只能嘆氣,他料想仲卿也是無奈的,誰讓他表哥是男人呢?世俗偏見,終究是不能成立家室長相廝守的,遲早他還是要娶個女子入門。 越想越悵惘,他自己也忍不住灌了一盞酒。 年輕子弟們仗著幼年情分都口無遮攔,喝多了就忘了眼前的人是誰了,勸了酒還不滿意,又慫恿衛屹之舞劍,口口聲聲提醒他要時刻記得習武,別到時候被秦國公主的枕邊風給吹軟了骨頭,再也拿不動劍了。 衛屹之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并沒有理睬他們的意思,像是坐在另一個世界里,根本與在場的人毫無關系。 桓廷向來被認為不會說話,但此時聽了這群人的胡言亂語也忍不住怒了:“你們都少說幾句!居然說武陵王拿不動劍?那你們誰能拿得動?” 大家一聽到武陵王的名號頓時噤聲,船艙中立時安靜下來。 衛屹之像是根本沒聽見大家在說什么,仍舊自顧自地喝著酒,雙頰微紅,眼神迷離,竟然第一次在眾人面前露出了醉態。 楊鋸連忙起身近前去勸他:“武陵王快別喝了,你要醉了?!?/br> 衛屹之瞥他一眼,霍然起身,踉踉蹌蹌走到艙門邊,吩咐下人道:“靠岸,本王要回府?!?/br> 艙內的人都以為之前的話惹惱了他,愈發不敢作聲了。下人手腳麻利地吩咐下去,大船很快就靠了岸。 衛屹之走上岸去,也不要苻玄扶,就這樣信步朝青溪方向走去,廣袖在夜風里鼓舞張揚,木屐在青石路上嗒嗒作響,像是要乘風離去,又像是要遁入那nongnong夜色里,背影瞧著已不太真切。 相府車輿駛過朱雀航,正要往烏衣巷內而去,忽然馬狂嘶一聲停了下來,連累車中的謝殊身子一歪,險些摔著。 車外的沐白驚呼了一聲“武陵王”,車簾已被掀開,沖天酒氣撲面而來。衛屹之跌坐在車內,落拓散漫,讓謝殊分外錯愕。 沐白一手揭著簾子,一手舉著燈火,目瞪口呆地看著車內情形。苻玄站在他旁邊,欲言又止,神情尷尬。 謝殊收起情緒,微微頷首:“沒事,隨他去吧?!?/br> 沐白只好放下簾子,和苻玄遠遠退去一邊。 謝殊低頭去看衛屹之,他正睜著迷蒙的雙眼看著她,朦朧夜色里,臉上忽而露出笑容來:“如意,我知道你的責任,此生……我只問你這一次,你可愿嫁與我為妻?” 他的語氣飄忽如同夢囈,即使明知是醉話,謝殊還是不禁怔了怔。 未等她開口,衛屹之一手扶住額頭,似已疲憊至極,漸漸歪頭睡去,口中低聲呢喃:“就算你對我只是感恩,我也不愿負你,不負……” 謝殊百感交集,摟著他靠在自己膝頭,手指輕輕拂過他的眉眼,低頭抵著他的額頭澀澀地笑了笑:“愿意?!?/br> 衛屹之已在她懷中沉沉睡去,一手還牽著她的衣袖,向來滴水不漏的武陵王此時卻像是個毫無防備的孩童。 謝殊摟著他坐了許久,直到沐白在外低聲催促,才松開了他。 酒醒后頭疼欲裂。 衛屹之揉著額角在床頭坐了許久,披衣下床,看看窗戶,外面已經日頭高照,立即將苻玄叫了進來。 “本王要對巴東郡的軍營做些部署,你派人將本王的親筆信送過去?!彼L發未束也顧不上,坐去案后,提筆便在紙上書寫起來。 寫完一封信遞給苻玄,他又緊接著寫了一封,封好口后,對苻玄道:“這封信要派專人帶本王信物送去秦國,不惜代價打點好門路,一定要避開安珩直接送去秦帝手上?!?/br> 苻玄怔?。骸敖o秦帝?” “沒錯,你放心去辦,我自有安排?!?/br> 衛屹之起身喚來婢女伺候更衣,順口問了一下她們衛適之的情形,得知兄長傷勢好了許多,一直緊繃著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苻玄看他專心忙碌一無所知的模樣,也不好意思告訴他昨晚的失態之舉了。 ☆、七三章 晉元和二十九年夏,秦國忽然出兵殺入巴東郡,打破了剛締結不久的和約。 安珩得知消息后震驚無比,連忙派人去查是怎么回事,最后傳來的消息居然是秦國皇帝下的命令。 他顧不上深夜,匆匆入宮。秦帝似乎知道他會來,并沒有就寢,還衣裳齊整地坐在書房中。 安珩行了一禮,急急問道:“陛下好好的怎么會主動挑起紛爭?” 秦帝將一封書信摜在書案上。安珩看他一眼,拿起來仔細看了看,大為詫異:“衛屹之居然說要先拿到五郡才肯迎娶長公主?”語氣還分外的不客氣。 “沒錯!不識抬舉的東西!”秦帝是典型的氐族人相貌,眉眼部分輪廓很深,下巴卻方正寬闊,看起來甚為威嚴。他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脾氣也暴烈,此時說著氣話更是雙目炯炯,叫人不敢直視。 安珩微微皺眉:“那陛下也不能冒進,微臣這么多安排是為了讓秦國做足準備還能師出有名,這樣我們屆時若需要援助,就有理由借助其他附屬國的力量了,否則其他國家見我們這般心急,會生出異心啊?!?/br> “安相應該知道朕已經等了多久了。我大秦兵強馬壯,何需借助附屬國的力量?單憑自身力量也能一統天下!那些老頑固阻止你推行新政,阻止朕南下發兵,都是為了自身利益,難道現在你也阻止朕不成?” 安珩心中懊惱,奈何深知秦帝脾氣,也不好把話說過:“微臣是怕陛下中了衛屹之的激將法,如今出了兵,他便有理由大大方方推辭了聯姻率軍來戰了?!?/br> “朕還怕他不成?”秦帝氣沖沖的站起身,站在架前看著萬里江山圖,瞇了瞇眼:“這個衛屹之,朕早就想除了他了!” 事已至此,安珩只好也收起猶豫:“既然陛下決心已下,那就只能提前了?!?/br> 晉國朝堂上正為此事憂愁。 秦軍殺入巴東郡,打破了和平,自然要作應對。然而秦國給出的說法是,衛屹之要求事先得到五郡才肯迎娶長公主,秦國長公主覺得受了折辱,氣憤之下自盡身亡,秦帝大怒,這才興兵,要來討還公道。 衛屹之照舊缺席,大家的心思卻都圍繞他轉悠著。這事畢竟跟他脫不了干系,甚至說是他的責任也不為過。 皇帝心思也是復雜難言,且不管衛屹之要五郡的事是真是假,安珩新送來的國書上卻明明白白寫著那五郡陪嫁是送給衛屹之而非晉國,這樣明目張膽的私相授受,明擺著是支持衛屹之反叛自立了。 一連串事情經歷下來,自然而然就生出了防范之心?;实鄞蛩愠眯l屹之還是戴罪之身,轉移了他的兵權,以后再借機握在自己手里。 這事他以前也不是沒做過,謝銘光將死時,手上握著的一些兵權都被他抽走了,做了自己的親兵,這才讓當時剛上臺的謝殊束手束腳。后來她打壓穆沖,控制禁軍,都是因為這點。 有兵權在手,才是真有資本。 朝堂上嗡嗡聲越來越大,皇帝輕咳兩聲才讓眾人止?。骸扒刭\犯境,諸位覺得該做何應對???” 謝殊道:“臣認為當即刻派兵驅逐?!?/br> “派兵驅逐是應該的,只是該派何人領兵呢?” 巴東郡都是衛屹之一手部署的軍隊,以往這根本就不需要問,不是衛屹之,也必定是衛屹之的嫡系部下。謝殊知道皇帝是不打算啟用衛屹之了,但仍舊提議道:“臣覺得該派武陵王領兵出擊秦國,速戰速決?!?/br> 皇帝看了看謝殊,沒料到她會這么正大光明地支持衛屹之:“朕倒是覺得此時派武陵王領兵并不適合,還是派遣其他人去吧,諸位可有人選推薦?” 大臣們明白他是不想讓衛屹之繼續去建功,可丞相又支持武陵王,一時左右為難,也不好開口,更無人敢毛遂自薦。 謝殊問:“敢問陛下心中有哪位人選?” 皇帝見她挑開了話,只好道:“武陵王最近不適合領兵,既然其兄衛適之替他掌管著半數兵權,就讓他去吧,也給他個報國機會?!?/br> 謝殊心知肚明,衛適之雖然回來不久,但誰都知道武陵王從小到大都重視這個兄長?;实圻@么做不僅可以降低忠于衛屹之的軍士們的不滿,還可以讓兄弟二人互相牽制。而礙于手足情分,衛屹之也不會反駁。 “可臣卻覺得武陵王才是最適合的人選。衛適之畢竟久未上戰場,又曾被秦國俘虜,面對強敵,難免不會心生怯懦,而且他最近剛受過傷,不宜上戰場?!?/br> “謝相也該給人家一個機會,不要過早下論斷了。如今武陵王還有罪在身,還是等他證明了清白后再談領兵的事吧?!被实壅f完便下令退朝,徑自走了,根本不愿與謝殊多討論下去的模樣。 當天下午祥公公就去大司馬府宣讀了圣旨,讓衛適之即日啟程前往前線領兵作戰。 他走了好半天襄夫人還在震驚中沒回神,大兒子才回來沒多久,怎么就被皇帝送上戰場了? 衛適之捧著圣旨,看向旁邊站著的衛屹之,有些為難:“我似乎是越俎代庖了?!?/br> 衛屹之笑笑:“大哥不用想太多,既然陛下要重用你,你好好為國盡忠便是,也好讓衛家愈發光大?!?/br> 襄夫人只是在旁嘆氣,心中萬分擔憂。 母子三人在庭院中站了許久,只有衛屹之面色自然,絲毫沒有憂慮之色,也沒有任何不快。但他越是這樣,衛適之反而越慚愧了。 苻玄快步從后院走來,附在衛屹之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衛屹之臉上仍帶著淡笑,轉身朝書房走去,到了半路才隱去笑容,問苻玄道:“秦國可還有其他消息?” “除了將出兵責任推在郡王一人身上外,又故意聲稱要將五郡交給郡王個人而非晉國?!?/br> “那巴東郡里情形如何?” “現在那一帶各郡都傳遍了秦國陷害郡王的事,巴東郡里還有人說看見了鬼鬼祟祟的人之前在大河邊出現過,一定就是秦國派來的,倒是對郡王有利的?!?/br> 衛屹之不置可否。這些不過是輿論,雖不能證明他清白,卻能讓皇帝打消一些疑慮。只是沒想到安珩又刺激了皇帝一下,剛才祥公公在宣圣旨時,又將那前幾天剛廢除的禁足令給提了出來,顯然皇帝還疑心未退。 苻玄問道:“郡王還打算繼續翻案嗎?” 衛屹之搖了搖頭:“翻了案也是這種結果,既然已經將秦國逼著提前動手,本王的目的也就達到了?!?/br> 只是無法親自領兵,皇帝這次連“戴罪立功”的機會給不給他。 衛適之第二日便出發去了巴東郡。襄夫人心中難受的很,可又覺得哭太不吉利,一直強忍著送他出了城。 衛屹之好言好語安慰了她一路,襄夫人想起當年第一次送衛適之入營去時,回來也是他這樣安慰了自己一路,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回到大司馬府,衛屹之和往常一樣去書房,剛走到門口,卻見兩個守門的小廝戰戰兢兢,還時不時望望屋中,直到看見他過來才松了口氣。 “怎么了?”衛屹之見書房門開著,快步走入,卻見一切如常,但有一人背對著他站在窗邊,雪白的袍子松松披在身上,看起來似乎又清減了一些。 苻玄跟在他身后瞧見,識趣地退出門去,還不忘關好了門。 衛屹之走過去,在她背后幾步之外站著:“謝相怎么會來?” 謝殊轉頭看他,神情里的惆悵還沒來得及收去,叫他微微一怔。但她瞬間又露出了笑容,指了指窗外道:“想不到大司馬府里竟然有難得一見的并蒂蓮花?!?/br> 衛屹之走近,胸膛幾乎要貼著她的脊背,甚至低頭就能聞見她身上的氣息。他刻意忽略了這些,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株蓮花。 “武陵王不覺得,本來這就是寓意著你要成家的么?可是你卻放棄了這個機會?!?/br> “原來謝相對本王意圖如此了解,那你又怎能說是本王放棄了這個機會?” 謝殊失笑:“說的也是,這根本就不是個機會,安珩絕對不會拿五郡白送給你,聯姻也不過就是他計策的一部分罷了?!?/br> 衛屹之看一眼她的側臉:“謝相今日來此就是為了說這個?” “自然不是?!彼D過身,從袖中取出一份詔令書給他:“這是本相手令,命你隨時動身前往巴東郡督軍監戰?!?/br> 衛屹之有些愕然,皇帝不用他顯然是在防著他,她卻將機會送了過來。 “武陵王不必猶豫,這是錄尚書事丞相的命令?!?/br> 衛屹之垂眼行禮:“那本王就領命謝過謝相了?!?/br> 謝殊久久都沒做聲。他抬眼看過去,見她正看著自己,眼神有些古怪,又有些閃躲,似含著萬般情緒,卻又無法直言。 他轉身將詔令書放去案上,借機避開她視線:“謝相還有何事,可以一并吩咐?!?/br> 謝殊看著他的背影,他今日又穿了那件竹青滾邊的白衫,雖不是跌在馬車里的醉態,卻總讓她想起那一幕來。 “有吩咐,你坐到榻上來?!?/br> 衛屹之轉頭看她一眼,不明就里,但還是走到榻邊坐了。 謝殊合上窗戶,走到他面前,忽然抽開腰帶,脫了外衫和中衣,露出圓潤的肩頭,以及身上的束胸。 衛屹之錯愕地看著她:“你……” 謝殊坐到他身上,伸手解開了他的衣襟和束帶,脫了他的衣裳,又伸手去脫他褻褲,手直接探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