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來人面有難色,猶豫許久才道:“寧州刺史戰死了?!?/br> 穆妙容呆住,臉刷的白了,手中東西全落在了地上,忽然身子一歪就暈了。 桓廷最先沖上去扶她,被左右看著又覺得尷尬,干脆一把抱起她對沐白道:“我送她回相府吧?!?/br> 回到相府,穆妙容再沒了平日里的活潑嬌俏,自醒來后就一直抹淚,連飯也不肯吃。她自幼受父親嬌寵,哪里受得了這個打擊。 謝殊勸了她很久,但她根本不予理睬,人眼看著一日日憔悴下去。 衛屹之目前已調兵到了建康城外,謝殊猶豫著要不要讓他把穆妙容接去大司馬府。畢竟人是他帶來的,說起來只是在相府做客而已。 沒等她開口,衛屹之自己來了。他甲胄未褪,手按佩劍,一路行色匆匆。 沐白將他帶去穆妙容住處,謝殊也在,見他到來,剛起身要說話,默默垂淚的穆妙容像是見著了親人,當即嚎啕大哭,直撲進了衛屹之懷里。 謝殊抿緊唇坐回去,擺擺手讓沐白出去。 衛屹之輕輕推開她:“節哀順變,令尊以身殉國,是英雄,身為英雄的女兒,也該堅強?!?/br> 穆妙容當真不哭了,哽咽著被他扶著坐下。 謝殊無言以對,她說了幾天的話還不及衛屹之一句話奏效。 衛屹之安頓好她,就要告辭:“本王營中還有事務要處理,有空再來探望你?!?/br> 他沖謝殊點點頭,轉身出去了。 謝殊見穆妙容沒事了,便也起身告辭。 一路緩行,剛走到回廊拐角,卻見衛屹之站在那里。 “你不是走了么?” “見過你才能走?!?/br> “你剛才不是見過了?” 衛屹之走近幾步,笑了笑,與她一起往前走。 謝殊道:“武陵王還是早些回營吧?!?/br> 衛屹之拖住她胳膊,在她側臉上啄了一下:“好了,本王走了,謝相留步,不用送了?!?/br> 第二日太后忽然派人來了相府,將穆妙容接去了宮中。 穆沖是皇帝心腹,雖然遠調寧州,君臣情分還在?;实蹌傄驗樾老采碜雍昧艘恍?,得到噩耗又心生哀戚。太后為寬慰他,得知穆妙容人在建康,便要替他盡盡心。 太后閱人無數,但看到穆妙容還是眼前一亮,拖著她的手說了幾句話,少不得就要問到年紀。 穆妙容在太后跟前自然是乖巧的:“回太后,妙容年滿十七了?!?/br> “那應該許人家了啊?!惫Τ紤鹚?,皇室撫恤的典型手段之一便是為他們的兒女安排好未來,太后也不例外,溫柔問道:“妙容許配人家沒有?可有心儀的人選?” 穆妙容心中一動,立即道:“有,妙容心儀武陵王久矣?!?/br> 作者有話要說:據說雙更養霸王,這種理論我是不信的。大家都知道我是個矜持的人,面對讀者我都是含蓄內斂的,所以有什么話我從來都不會直說的,所以—— 五四章 謝殊并不知道穆妙容進宮的事,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應對。 寧州戰況并沒有因為穆沖戰死而變壞,相反,先鋒荀卓和副將張兆利用他的死鼓舞士氣,哀兵必勝,竟將慕容朝的軍隊逼出了寧州城,雙方對峙下來。 謝殊趁機叫手下幕僚寫了檄文指責吐谷渾破壞協定,罔顧道義,號召晉國男丁從軍,一時間群情激奮。趁這機會,她開始全力部署對付長沙王的事。 長沙王終于派來了人,是個中年文士,看起來很精明。王敬之要帶他去東宮見太子,他卻直接說要見丞相。 王敬之只好又帶他去見謝殊。 謝殊坐在書房里,看他直視自己,不跪不拜,叫來一名護衛道:“此人不識禮數,給我把他的腿砍了?!?/br> 文士大驚,連忙行禮:“丞相恕罪,小人冒犯了?!?/br> 謝殊見他沒什么氣節,看來長沙王用人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她沉聲問:“長沙王如何說?” 文士垂著頭道:“長沙王說不與太子談,也不與九殿下談,而要與丞相和武陵王談判?!?/br> 謝殊和王敬之交換了一記眼神。 長沙王果然精明,太子和九皇子剛剛才被說服聯手,他偏偏挑了二人的支持者來談,這樣一來,很容易在談判時就又將兩位皇子分化了。 文士又道:“而且兩位要輕裝簡從,不可帶兵入城?!?/br> 謝殊冷笑一聲:“長沙王多少兵馬?建康城外多少兵馬?你當他有資格談條件?朝廷發招降書給他不過是看在他皇親國戚的面子,更是不想讓外敵占了便宜,他通敵叛國的罪名還沒治呢!” 文士被她的呵斥驚了一下,穩住心神道:“小人職責所在,已經傳完?!?/br> “那好,你回去,要把本相的話一字不落地說給長沙王聽,告訴他,他就是個亂臣賊子,有什么資格殺本相?” 文士擔心她對自己下殺手,連忙拜了拜就溜了。 王敬之端著茶盞閑閑看了一眼謝殊:“丞相不擔心刺激了長沙王嗎?” 謝殊搖頭:“所謂的和談本就是拖延之計,楊嶠的兵馬現在已經繞到長沙郡后方了,長沙王傾巢而來,正好可以端了他的老巢。如今正是要激他動手,才能前后夾擊一舉反撲?!?/br> 王敬之恍然,手指輕輕摩挲著茶盞:“長沙王此舉破釜沉舟,倒像是抱著必勝之心來的?!?/br> 謝殊笑道:“也許是必死之心呢?!?/br> 長沙王果然受了刺激,當天就撕了招降書,派兵趁夜偷襲了會稽郡。 郡守無能,讓他如入無人之境??伤玫搅藭笏龅牡谝患戮尤皇前咽兰覀兊淖鎵灲o刨了。 王家自然首當其沖。 消息傳入建康,所有世家都驚呆了。 謝殊正在疑惑長沙王此舉的動機,劉家老太公派人送來了信函。 劉老太公是世家長輩里年紀最大的,當初在先帝跟前很受寵,謝殊對長沙王此人不了解,便去信詢問他,今日他才有回信。 信中對長沙王竟頗多溢美之詞,謝殊也聽說過長沙王此人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所以開始以為他是不甘心久居人下才起兵謀反,但緊接著劉老太公又說了件往事—— 先帝在位時,問起幾個皇子治國之策,長沙王提出要廢除世家門閥,集中皇權,將先帝都給嚇住了。此事當時就被先帝按了下來,否則必然引來大亂。 謝殊很意外,原本長沙王打著殺她的旗號而來,目的是謀朝篡位,但她好像剛剛才了解他是為何而謀朝篡位。 既然要對付所有世家,那自然要聯合所有世家來抵擋。 謝殊當即命人去信各大世家,要聯合各家兵馬。世家各族都有兵馬,或多或少而已,聯合起來也是一支頗為龐大的力量。 真是奇怪,這當口竟不見王敬之的蹤影。 寫完信后,她有些疲乏,撐著額頭在書案上假寐,沐白腳步匆匆地走進書房道:“公子,穆姑娘和桓公子在府門口吵起來了?!?/br> 謝殊睜開眼:“什么?去看看?!?/br> 桓廷在相府門外盤桓了好久了,自從見過穆妙容后,他心里就跟有幾十只爪子在撓似的,恨不得時時刻刻都看到她,即使琢磨著她跟自己表哥可能有點關系,還是忍不住往這兒跑。 剛好穆妙容從宮中回來,一下車就見一陌生男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心里已有些不高興,待他來主動說話,便板著臉說了他幾句。 桓廷很委屈,他說話直接,口無遮攔:“那日姑娘暈倒,就是我將你抱上馬車的,姑娘怎么這么絕情呢?” 穆妙容杏眼圓睜:“你……分明是登徒子!” 桓廷忙道:“沒有沒有,我對姑娘一見鐘情,沒什么齷齪心思啊?!闭f完他又連忙補充:“我知道姑娘還在守孝期,待三月后再談此事好不好?我只想見一見你而已?!?/br> 皇帝頒過旨,為不荒廢政事,凡官員之家,守孝以月易年。守孝三月相當于守孝三年。 穆妙容哼了一聲:“我對你可沒情意,公子還是快走吧,免得得罪了武陵王?!?/br> 桓廷一聽就樂了:“武陵王啊,那是我幼年好友,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br> 穆妙容怒道:“太后已答應將我許配給他,你再無禮,難道不是得罪他嗎?” 桓廷呆住了:“???我是不是聽錯了?” “本相也想問這句話,”謝殊站在門口,緊盯著穆妙容:“你剛才說什么?” 穆妙容哼了一聲,徑自越過她朝前走。 謝殊叫沐白招呼桓廷,跟上穆妙容腳步,一路走到她住處,又問了一遍:“你剛才所說的事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穆妙容轉身上下打量她幾眼:“你嫉妒了?” 謝殊微微蹙眉:“我只是沒想到穆姑娘父親剛亡便開始想著嫁娶一事了?!?/br> 穆妙容的眼眶一下紅了:“你說得容易,父親戰死,兄長柔弱,今后穆家就垮了。如今太后給了這個機會,我為什么不給自己挑個靠山?何況我對武陵王一片真心,父親也一直希望我能嫁給他?!?/br> 謝殊臉色微冷:“你這么想嫁給他,又怎知他是否想娶你?” “我知道他不想娶我!” 謝殊一愣。 穆妙容臉漲地通紅:“那也輪不到你來指責我!我就是喜歡他,即使他不喜歡我,我還是喜歡他。我喜歡他便努力爭取,不試過怎知他會不會點頭?你呢?比起我,連跟他談婚論嫁的資格都沒有,你可以為他洗手做湯嗎?可以為他生兒育女嗎?” 謝殊吶吶無言。 穆妙容坐到一邊抹眼淚去了。 她今日情緒分外激動,太后雖然答應給她做主,但一想到還有武陵王那關要過她就覺得心酸。 最寵愛她的父親去世了,她最愛的武陵王沒把她放在眼里。前十幾年無憂無慮,太過驕傲,今后還不知道會是何等光景。 她覺得自己太卑微,所以看到和自己一樣卑微的桓廷就忍不住怒火。 謝殊沒再說話,轉身離開,快到書房時看到桓廷,他脾氣好,倒是沒氣,就是神情比較無奈。 “我還以為她跟表哥有點什么,沒想到她中意的是仲卿?!彼麌@了口氣。 謝殊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br> 桓廷失落地走了,她回到書房,寫了封信給衛屹之,全是關于應對長沙王的部署。 讓沐白送去前,她猶豫了好幾次,終究什么多余的話也沒有加。 早知道這一天會來的,或早或晚而已。 所有人都會樂見其成,她能做什么? 穆妙容說得對,她什么也做不了,憑什么指手畫腳? 芳菲將盡的四月,建康城里只剩下郁郁蔥蔥的綠色。都城里的氣氛很緊張,與長沙王一戰已是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