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她狠狠一鞭抽了上去:“有兒若此,失望至極!” 年節時期有幾日休假。謝殊閑躺了幾天,箭傷終于養得差不多了,那天一照鏡子,發現臉都圓了一圈,看來是補品吃多了。 早飯后桓廷送了帖子過來,說要請她一起去賞雪。謝殊左右無事,便換了衣裳準備赴約,沒想到苻玄登門來了。 他站在門口,神色尷尬:“丞相可否去看看郡王?” 謝殊疑惑:“你家郡王怎么了?病了?” “差、差不多吧?!?/br> “難怪這幾日沒見人?!?/br> 謝殊叫沐白去回了桓廷的邀請,自己系上大氅,剛走出門又有點猶豫:“你家郡王是在舊宅還是在大司馬府???” 苻玄道:“在舊宅,夫人這幾日心情不好,郡王便搬來舊宅小住了?!?/br> 謝殊失笑:“他每次就知道躲啊?!?/br> 苻玄跟上她的步伐,趁左右沒人,低聲道:“其實……這次是為了丞相?!?/br> 謝殊的腳步停了下來:“怎么說?” 衛屹之的鞭子是鐵鞭,襄夫人又在盛怒之中,下手自然重。如今他連衣服也不能穿戴整齊,只搭了件外衫在背上,百無聊賴,只能趴在榻上看兵書。 謝殊走進去,見到這情景,著實吃驚。 還從未見他這般狼狽過。 衛屹之聽見響動,還以為是苻玄,轉頭要叫他給自己換藥,卻發現是謝殊,連忙就要坐起。 謝殊走過來扶他,剛好外衫滑下,看見他背上傷痕,她吸了口涼氣:“襄夫人下手這么重?!?/br> 衛屹之有些意外:“你知道了?” “嗯,苻玄告訴我的?!?/br> 衛屹之嘆氣:“這么丟人的事也給我說出去?!?/br> 謝殊笑了笑,轉頭找到傷藥:“這次我能將你為我上藥的人情還回來了?!?/br> 衛屹之笑著趴回去:“也好,且讓我看看你手藝如何?!?/br> 謝殊挑起那黑乎乎的藥膏,仔仔細細地沿著鞭痕涂抹上去,連完好的皮rou都紅腫著,傷處更是慘不忍睹。 她試探般道:“你若說了我的秘密,襄夫人可能還沒這么生氣,頂多會因你我敵對立場勸阻你,而不會認為你離經叛道?!?/br> 衛屹之翻了一頁兵書:“家母對你多有偏見,沒到時候還不能告訴她?!彼ゎ^看她一眼,“你可以放心?!?/br> 謝殊微怔,手下動作不知不覺輕緩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jj大抽,頁面半天打不開,現在總算能更了…… 四九章 武陵王和丞相之間曖昧不清的傳聞漸漸傳開,皇帝也有了耳聞。 他當然對此抱有懷疑,以武陵王的為人,怎么可能會喜歡男人呢?一定是丞相因為失勢想要攀附他,jian佞??! 想起謝殊那絕色姿容,皇帝頗為憂慮,叫來九皇子,讓他去和衛屹之走動走動,順便探探他的口風。 哪知衛屹之竟閉門不見。 司馬霆回到宮中,對皇帝道:“仲卿哥哥一定是覺得自己受侮辱了,父皇不要再懷疑他了?!?/br> 皇帝一想也是,人家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哪容忍的了這種傳言???他也不好意思再探尋了,還賞賜了不少東西以作寬慰。 衛屹之仍舊趴在榻上無聊地翻兵書,對苻玄道:“繼續擋著門,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瞧見本王這模樣?!?/br> 苻玄謹記在心,但一看見遠處施施然走來的人便退開了:“丞相到了?!?/br> 窗外寒風料峭,室內炭火融融。 謝殊坐在衛屹之榻前,將已充去徐州軍營的軍餉數目給他過目:“我加了一些銀兩,數目不多,但也能讓你用來添些軍資?!?/br> 衛屹之知道她的心思,拋開感情成分,她絲毫不想欠他什么,所以他也就點點頭,毫不客氣地收下了。 謝殊揭開他外衫看了一眼傷處:“好了不少?!?/br> 衛屹之故意道:“還需多敷幾日藥才行?!?/br> 謝殊笑出聲來:“一定是我的手藝太好了?!?/br> “確實,比大夫還要好?!?/br> 開春之后,皇家開始籌備太子大婚事宜。 襄夫人大概是見王絡秀嫁人又受了打擊,開始盯緊衛屹之,謝殊很長時間沒再去衛家舊宅看過他。 剛好她也有事要忙,為自己洗白的過程十分艱難,但就算是砸銀子也硬是給砸通了條道出來,畢竟那些事她都真做過,作偽證遮掩可不容易。 然而皇帝仍然不肯松口,看樣子錄尚書事的頭銜是不想還給她了。 謝殊看出苗頭,趁熱打鐵,早朝時叫手下官員輪流為自己叫屈。 桓培圣今日打的是迂回感情牌:“想當初謝老丞相為國鞠躬盡瘁,cao勞半生,膝下只有丞相這個獨孫,如今卻含冤蒙屈,就是看在他的面子,陛下也該相信丞相的清白啊。丞相為官清廉,先父生前亦多有贊譽,他老人家的品行陛下總該相信啊?!?/br> 桓老太傅的品行當然是可信的,可謝銘光的名號出現就太刺激人了。 皇帝聽得眼角直抽。世家門閥是不會容忍大權被皇帝一人獨掌的,錄尚書事的位子遲早要交出去。只是謝家雖然剛剛大換血,卻分外團結,謝殊一旦重掌大權,可就不是以前那個啃老本的新丞相了。 衛屹之這幾日告假不朝,不過皇帝知道就算問他,他還是會支持謝殊。 不是因為那個傳聞,而是因為他已執掌全國兵馬,其他世家不會容忍他得到丞相之位。所以謝殊不做丞相也輪不到他,而一旦換了別人,就必然會讓其他世家崛起。 衛家怎么可能再給自己樹立一個對手呢? 皇帝看了一眼王敬之,這一家也虎視眈眈,他還不打算重用他們,免得給太子添了雙翼,以后他的九兒就再沒機會了。 權衡再三,皇帝有了結論:“此事朕已有了計較,丞相既然的確是蒙了冤屈,那是該恢復錄尚書事的頭銜?!?/br> 桓培圣連呼“陛下英明”,其他臣子跟著齊齊山呼“陛下英明”。 皇帝叫出謝殊,下旨道:“待太子大婚后,丞相便官復原職吧?!?/br> 謝殊行禮稱是,心中卻很疑惑,為何都到了這一步,還偏偏要等到太子大婚之后呢? 退朝出殿時,她叫過謝冉,小聲吩咐了句:“你在東宮多注意些,看陛下言行,似乎有什么安排?!?/br> 謝冉點點頭。 元和二十八年元月,太子大婚。 一大清早建康城便人聲鼎沸,十里長街,灑掃一凈,皇家禁軍沿途把守,貴胄車馬往來不息。 迎親隊伍聲勢浩蕩,儀仗豪華。禮樂聲聲,禁軍手持斧鉞在前開道,太子妃的車輿巍巍駛入宮城,百姓們引頸觀望,無不驚嘆。 只有武陵王的擁躉們感覺輕松,終于啊,王家貴女嫁入宮廷去了,再也無法染指咱們的郡王了。 謝殊朝服整潔如新,率領百官道賀,看到太子喜氣洋溢的臉,心里也生出了些高興。 沒幾個人能對自己的人生做主,但接受這人生后至少還可以經營。太子對王絡秀真心真意,以后她在宮中的日子應該不會難過。 她沒有多留,提早出了宮。行出大司馬門,沐白停了車,她揭簾一看,原來有人溜得比她還要早。 衛屹之不知何時已經換下朝服,褒衣博帶,系了件黑色披風,騎在馬上:“本王想請謝相同游,不知謝相可有閑暇?” 謝殊上下打量他兩眼:“你的傷好了?還能騎馬?” “差不多了?!?/br> 謝殊下了車,接過苻玄手里的韁繩:“你我就這樣打馬過街,不太好吧?” “放心,今日太子大婚,沒人注意你我?!毙l屹之調轉了馬頭,怕她不放心,又補充道:“本王安排了護衛跟隨?!?/br> 謝殊翻身上馬,朝沐白看了一眼:“本相新訓練的一支衛隊也在?!?/br> 衛屹之看了看周圍,并沒見到人,笑道:“看來謝相將這些人放在了暗處?!?/br> “放在暗處才防不勝防啊?!?/br> 這支衛隊其實早在謝殊于石頭城遇刺后就訓練了,但御道行走對衛隊人數有限制,她上下朝就沒用過他們。直到這次被同族所傷,她干脆命令這些人喬裝起來躲于暗處,隨時護衛。 二人打馬緩行,卻是直往烏衣巷的方向,謝殊問道:“你到底要去哪兒?” “同游就是一路游賞啊?!?/br> 馬在衛家舊宅前停下,衛屹之下了馬,示意她近前。 謝殊跟過去,他指著府門外豎著的一塊石頭道:“我幼年體弱多病,走路都小心翼翼,有次回府,一下馬車就被這塊石頭絆著摔倒了,丟臉的很,之后我便將這石頭立在了這里?!?/br> 謝殊嘖嘖搖頭:“一塊石頭而已,你至于這么小氣么?” 衛屹之好笑:“我是要提醒自己,以后每次看到這塊石頭,就會警告自己不要走太急?!?/br> 謝殊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你小時候可真是個小大人,可怕?!?/br> 衛屹之笑了兩聲,牽著馬繼續朝前走,又指著寬闊的石板路道:“我曾在那里揍過恩平一頓?!?/br> 謝殊一愣:“好好地你揍他干什么?” 衛屹之臉色不佳:“那時他頂多三四歲吧,話還說不清楚,隨父來衛家,見到我張口就喚阿姊,我就忍不住動了手?!?/br> 謝殊撲哧一聲笑起來:“那說明你長得貌美,有什么好生氣的?” 衛屹之嘆氣:“如今想來仍覺難堪?!?/br> 不多時到了秦淮河邊,夕陽將隱,對岸炊煙裊裊。 衛屹之指著河面道:“我六歲隨父登船游湖,靠近對岸時,有人投擲瓜果到船上,不慎砸在我肩上,我身子一歪就翻下河去了?!?/br> 謝殊捧腹大笑。 衛屹之蹙眉:“誰小時候沒丟過臉?” 她只好忍回去:“……好吧?!?/br> 對岸有百姓看見二人,紛紛翹首觀望,衛屹之叫上謝殊趕緊走人。 到了青溪大橋附近就遠離了平民百姓居住的范圍了,一直到覆舟山腳下,天色漸晚,衛屹之卻還沒有回頭的意思,將馬系在山下,帶謝殊上山。 “你可知我為何常來這山中?” 謝殊想了想:“求清靜?” 衛屹之搖搖頭,將她帶到山腰處,拐入了林中,指著地上道:“為了這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