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謝殊在房中仔細看過衛屹之帶來的密函,蹙眉道:“就這些?只靠這些把柄,只怕穩不住陸澄吧?!?/br> 衛屹之坐在她對面,端茶飲了一口:“若這么容易就被我找出弱點,那他也太不濟了?!?/br> “說的也是,不過有小就可放大。此事我會交給妥當的人去部署,趁這段時間你我不在都城,陸澄也不會懷疑到是我們做的手腳?!?/br> 衛屹之點點頭:“對了,巡邊一事我已稟明陛下,想必明日就會下旨,你確定要去寧州?是不是太遠了?!?/br> 謝殊笑道:“去寧州我才能徹底解決這樁婚事呢?!?/br> “怎么說?” “到了就知道了?!?/br> 衛屹之見她在這盛夏時節還穿得嚴嚴實實,額頭上都浮著汗珠,忍不住問了句:“你怎么不少穿些?” 謝殊這幾日因為這事沒少被關心過,早淡定了:“怕曬?!?/br> “在屋中又沒關系?!?/br> 謝殊挑眉:“難不成要我現在就在你面前寬衣解帶嗎?” 衛屹之被她的話說的一愣,低頭飲茶,不再言語。 謝殊將信函收好,轉頭回來,見他這模樣,頓覺好笑。 沒想到這家伙連句玩笑也不能開啊。 “仲卿啊,上次桓廷是口誤,你何必這般介意呢?”她坐到他身旁,故意握了他的手:“你我是兄弟,可愚弟卻有好男風之名,你若當真如此忌諱,那就只能與我斷交了?!?/br> 手背接觸的掌心柔軟,手指抵著的地方卻能碰到微微粗糙的繭子。衛屹之有些心煩,一把反握了她的手:“如意!” “嗯?” 衛屹之看著她笑意盎然的臉,松開手。 不過就是受這相貌蠱惑罷了。謝殊,若你不是男子,我定要將連日累積的這筆債給討回來! “沒事了,我先回去準備?!?/br> 謝殊含笑目送他離開,悄悄揉了揉手背,手勁真大,以后不跟他開玩笑了! 皇帝果然下了旨,為整肅寧州邊境,命武陵王率兵巡邊,而為振奮士氣,又派丞相代替皇帝本人督軍。 楊鋸在酒家里端著酒盞直搖頭:“你們休要胡說,如今朝中就這二人位高權重,陛下同時啟用他們是要表達重視邊防之意?!?/br> 袁沛凌在他對面灌下一口酒:“我也不想跟恩平一起瘋,可他說的有鼻子有臉的,不像作假?!?/br> 桓廷一個勁地嘆氣:“那一對玉人,哪個不是一頂一的人物,何必走上這條不歸路啊?!?/br> “就是啊,唉……”袁沛凌語氣沉痛。 楊鋸在想,要不干脆和這兩人全絕交得了。 武陵王和丞相要一起出建康去遙遠的寧州,這事實在叫人驚詫。 襄夫人學習諸葛亮,整了個錦囊給衛屹之,告訴他說:“我都準備好了,若謝家小子敢對你不利,你就依計行事?!?/br> 衛屹之恭恭敬敬地接了過來,苻玄覺得他那神情可以說是百感交集。 炎炎夏至六月心。先從宮城拜別皇帝,過西華、西明二門,再往西籬門前行,道路幾乎被百姓圍的水泄不通。 苻玄當前開道,沐白領人壓后,當中一前一后是丞相車輿和武陵王馬車,人喧馬嘶,浩浩蕩蕩。 謝齡竟帶著護衛來送行,口口聲聲說訓練出了成效,要派他們保護丞相安危。 謝冉在送行之列,忙將他攔住,連勸帶騙地將人趕了回去。 出了西籬門,不必再送行了。謝冉登上謝殊車輿,就這事好一番抱怨。 “算了,他也是好心?!敝x殊熱的厲害,她習慣了沐白伺候,如今沐白在后方壓隊,她也沒用其他下人,自己拿著扇子猛扇。 “丞相臉色不好,天氣太熱,你穿太多了?!敝x冉從袖中取出個小包裹來,塞進她手里:“丞相太不會享受了,消暑的法子多的是,吩咐下人去辦就是,你還怕謝家辦不到?” 謝殊接在手里只覺冰涼直透心底,舒爽地嘆了口氣:“居然是冰塊,退疾,你這次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 謝冉翻個白眼:“我做的好事又何止這一件?!?/br> “是是是,都好都好?!?/br> 謝冉見她被一包冰塊就收買了,不禁好笑。 有了冰塊是舒服,可冰終究是會化的。到宣城郡時整隊留宿,一包冰塊已經化成水從指縫里流走了。 謝殊癱在車里扯著領口嘆氣。 宣城刺史裴珺前來迎接,謝殊整理好儀表下車,一見他就心肝兒抽了一下。 還好衛屹之及時出現,提醒了她一句:“他與裴允是孿生兄弟?!?/br> 謝殊訕笑了一下:“那他不會也好男風吧?” 衛屹之斜睨她:“那不正合謝相胃口?” “……” 裴珺哪里知道自家兄弟做的荒唐事,很熱情地將二位重臣引去府邸安歇,路上見丞相態度冷淡,武陵王也神色不佳,還以為這兩個老對頭路上鬧了分歧,更加小心伺候,不敢怠慢。 本以為到了晚上會舒服點,哪知道宣城當夜一絲風也沒有,倒是蟬鳴的煩人。 因為不是在謝府,謝殊十分謹慎,沐浴之后還束了胸,熱得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這么一折騰,第二日再趕路,人就跟蔫兒了一樣。 衛屹之倒是舒服,身上穿著雪白的寬衫,腰束長帶,臨風站立,叫住謝殊道:“謝相請移步本王馬車,本王有事相商?!?/br> 謝殊點頭,怏怏跟著他上了車。 隊伍開始啟程,她隨著車馬搖來晃去,衛屹之跟她說要走近道免得路途受苦,她卻幾乎沒聽進去什么,有氣無力地道:“陸澄這是要整死我啊?!?/br> 衛屹之見她臉色蒼白,似乎有些不對,坐近了一些:“你是不是病了?” “沒吧?!敝x殊摸摸額頭:“就是有些頭暈?!?/br> 衛屹之連忙摸了摸她手,冰涼的很,再看她形容,分明是抵不住暑氣了。 “再這樣下去你就要暑厥了?!彼皇址鲋绨?,一手替她松解領口。 “這是干什么?”謝殊捂著領口一下退開,怕他誤會,又連忙補充道:“你是不怕被人說斷袖了是不是?” “這個時候又何必在意這些?”衛屹之看著她:“你穿太厚了,我幫你將衣領弄松一些?!?/br> 謝殊急忙要回自己車輿:“我先去歇會兒,等恢復氣力了再與你分辯?!?/br> 衛屹之拖住她胳膊:“此時不宜多動,你就在這兒好好躺著,透透氣就沒事了?!闭f完讓她躺在自己膝上,將她的領口扯開了幾分。 “你……” “不必拘泥小節,長途行軍你沒我有經驗,聽我的沒錯?!?/br> 謝殊渾身乏力,幾乎整個人躺在他身上,只能用扇子遮著臉,暗罵一句“混蛋”以泄心頭之憤。 二七章 暑氣隨著時日消磨而漸漸退去,謝殊又恢復了神清氣爽愉快蹦跶的生活。 盛夏出發,到達寧州已經是初秋。此地四季如春,花開不敗,所以秋日也絲毫沒有悲壯色彩。 謝殊探身出來觀望,天空高闊,碧藍如洗,陽光濃烈,遍處金色,遠處還有白頂雪山聳立,近處卻是郁郁蔥蔥的綠意,是她從未見過的壯麗景象。 衛屹之卻一點興趣也沒有,閑閑地坐在車內看書,他對這里太熟悉了。 寧州刺史穆沖早已在城門處等候。 謝殊對他并不陌生,因為他就是那位在她初任丞相時便參了她一本的前車騎將軍。就是因為此事,謝殊才將他調來荒涼的寧州做刺史。 穆沖來向二人行禮,對謝殊笑得簡直比襄夫人還假,對衛屹之卻分外熱情,禮數周全,言談親切。 去穆府時,謝殊悄悄問了衛屹之一句:“你們是舊交?” 衛屹之道:“也不算,他本該是我岳父?!?/br> 謝殊了然,原來他那個早亡的未婚妻就是穆家女兒。 穆沖面貌粗狂,是典型的武將形象,家中卻很有文士的娟秀,清池碧泉,讓謝殊覺得又回到了建康。 頂著個巡邊之名,也不好大張旗鼓的擺宴接風,謝殊樂得清閑,好好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她叫過沐白,吩咐他將陸澄要與她結親的事情傳播到穆沖耳朵里去。 沐白行事相當有效率,謝殊用過早飯,坐在池邊涼亭里賞了一會兒景,便有人來求見了。 但不是穆沖,而是個弱冠之年的男子,褒衣博帶,溫文爾雅。 “在下寧州刺史之子穆子珍,拜見丞相?!?/br> “原來是穆公子,快快免禮?!?/br> 穆子珍并不急著說明來意,先介紹了一下四周景致,又閑談了幾句,才請謝殊坐下,切入正題:“在下莽撞,聽聞丞相已與陸家結親,可有此事?” 謝殊笑道:“還沒有結,只是陸大人抬舉本相,有這意思。穆公子怎會提起此事?” 穆子珍面色赧然:“實不相瞞,在下與陸家已有婚約,陸家又只這一個女兒,所以在下得知此事后十分意外?!?/br> 謝殊故作驚訝,騰地起身:“竟有此事?唉唉,陸大人真是糊涂,這么做豈非要陷本相于不仁不義?” 穆子珍一直聽父親說謝家如何獨斷專行,本也沒抱什么期待,不想丞相如此通事理,再也忍不住了,起身撲通跪到她面前:“丞相恕罪,在下與那陸家獨女早已互許真心,還望丞相成全?!?/br> 當然成全,不然她這么大老遠跑來干嘛?就是指望著這個有婚約的穆子珍來攪混水呢。 謝殊一臉感動地將他扶起來:“穆公子是真性情,本相極為欣賞,只是陸家勢重,即使本相有意婉拒,只怕也是有心無力啊?!?/br> 穆子珍剛剛生出的一點希望瞬間幻滅,低嘆道:“丞相說的是,若非如此,他陸家又怎會如此罔顧婚約,另擇佳婿?!?/br> 謝殊重重嘆息,比他還要遺憾。 衛屹之得知此事后才明白謝殊用意,南士的勢力是動不了,但道德上可以譴責。讓穆家人出面去討要說法,謝殊要再拒絕就好辦多了。 “難怪一定要來寧州,還以為是為了那個伶人……” 寧州西北方與吐谷渾交界,衛屹之會這么想也不奇怪。他自言自語完就皺起了眉,管這些做什么,謝殊因為誰來這里又與他何干! 穆子珍是個極重感情的人,想到之前還海誓山盟的人即將嫁作他人婦,自己卻無能為力,不出幾日就抑郁成疾,一病不起。 這下把穆沖氣得要死,丞相幾次三番打壓穆家,未免欺人太甚!可轉頭一想又無計可施。無論是謝家還是陸家,他都惹不起。 他絞盡腦汁想法子,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武陵王身上。 他膝下有兩女,當初要和衛家結親時就打算讓兩個女兒一起嫁給武陵王,這樣即使長女不幸早逝或者膝下無子,還有個女兒能保證聯姻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