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頁
而陸遠銘好像并未意識到自己的話語給在場的眾人帶來了多大的沖擊,他繼續往下講述,一字也未曾停頓過,直到將一切完整敘述完畢,尾音消逝前,仍然無顫抖之意。 只是說完之后,陸遠銘那面無表情的臉上帶著一絲難以掩蓋的凄楚和悲涼。 此刻沒有人敢直視他現在的樣子。 無論是性情堅韌于常人數倍的李子秋,見慣了魂飛湯火,慘毒難言的詔獄,也不免為之心慟。 還是一向與陸遠銘不和的裕王司馬沖也訥訥無語,他雖然已經從昨日蕭安遞給他的信封里知道了一些內幕,但自始至終沒有想過真相竟然是這般慘然,而司馬沖也很難再像剛才那么挑刺,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覺到自己在對方面前的渺小和不堪。 只有楚宵默默地注視著陸遠銘,在他講述的時候,楚宵輕輕地握住了他放在被邊的手,他的手心仍然和每天夜里那般一樣冰涼,好像一塊永遠也融化不了的寒冰。 但楚宵握的很緊,他知道總會暖起來的。 陸遠銘說完之后,忽然靜靜地回握住了楚宵的手。 他經歷過永無止境的黑夜,未來,也是如此。 他也知道前方未必能夠有他想要的希望,可這個人給出的溫暖,讓他在茫茫寂靜中,看到了一點光,那點光在他心頭永遠不滅的燃燒著,像是指引他歸家的魂火,他想,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須臾之后,李子秋將一切涌動的情緒壓下,又繼續問道:“侯爺你最后看到的畫面便是大將軍林通身受萬箭而死嗎?” 見陸遠銘點頭,李子秋沉默片刻還是道:“那他的尸骨……”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 誰都知道,在那場尸山血海中,尸骨必然也是殘缺的。 而陸遠銘一字一頓地回答道:“戰死沙場,天地為墓?!?/br> 這是自古以來,大半將領的歸宿,但這絕不應該是陸通的歸宿! 李子秋一筆一劃地記錄下來,他知道這些問題讓陸遠銘回答是一件多么殘忍的事情,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唯有知曉所有的細節,他才能將這一切的真相重新徹查,方能對得起張相的賞識,侯爺的信任。 而旁邊的司馬沖則冷汗淋漓,神思恍惚,他現在怎么可能不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如果這件事那幾個將領全參與其中,那么這背后的人只有蕭安嗎…… 司馬沖簡直不敢深想下去,而他心知肚明的是,如果他的猜測為真,那么此事只能爛在肚子里。 他第一次遇到這么難以做出決斷的事情……不過,司馬沖忽然平復了一些心情,現在這件事又不是落在他一人的頭上,誰都知道李子秋才是這次查案的主力。 但李子秋能查到什么,又能查到多少,可不是京中說了算的,還得去趟邊境…… 到時候,再見分曉也不遲,一切結果未定之前,萬事皆有可能,也不知道這李子秋是否真有那份本事。 如今自己糾結,無異于庸人自擾。 司馬沖干脆閉口不言。 而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陸遠銘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幽深晦暗之色。 可曾經的陸遠銘分明是一個英姿飛揚,狷狂肆意的銀羽軍少帥,怎么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陸嬌此刻坐在房中郁悶不已,無心做事。 今日得知裕王司馬沖還有大理寺的李大人會來侯府,陸嬌就想著若是能露一露臉便好了。 裕王司馬沖乃是皇帝唯一的弟弟,據說他和太子的關系也不錯…… 可偏偏作為陸遠銘的夫人楚宵都不出來迎接,她這個未出閣的姑娘又怎么好意思走到人前呢? 陸嬌對楚宵不由得更加不滿了。 楚宵,楚宵,陸嬌實在想不通這個只是一個小吏的庶子,怎么來到了侯府能夠攪起那么大的風浪,不僅將曾經一片祥和的侯府毀了,還不知道怎么得了侯府真正的權力。 陸嬌甚至想跑到陸遠銘面前問問,她這個曾經誰也不給面子的堂哥為什么會對楚宵聽之任之! 但陸嬌哪里敢,其實她心里也有所猜測。 陸遠銘如今目盲身殘,失去所有,很有可能因此意志消沉,便萬事不顧了。 因此陸嬌更覺得自己應該改變這一切,等到幾天后侯府舉辦她的及笄禮,將?;酃餮堖^來,那時候,陸遠銘就知道,還有人念著他,顧著他,陸嬌就不信陸遠銘不感動! 就在陸嬌思考的時候,她的一個奶娘走了進來,笑瞇瞇地說道:“小姐,你看老奴買到什么了?” 陸嬌起身疑惑地看著奶娘手中拿的一個盒子,想到之前吩咐對方辦的事情,陸嬌高興起來,立刻將盒子接過去打開來看。 只見盒子里正放著幾個花色不一,款式別致的荷包。 陸嬌將荷包翻來覆去地看著,越看越滿意。 雖說名門淑女各個說出去都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就連繡工也要攀比一二,但總有人有短處。 而刺繡又偏偏是最勞累心神也最好糊弄的一樁事。 畢竟琴棋書畫還可以在婚后和夫君一起,算是陶冶情cao,培養夫妻感情,可這刺繡,又有誰多關注? 因此便有了一些代針娘子,為些高門小姐做些繡品,又保守秘密,誰也不會說出去。 這在年輕一些的小姐之中是比比皆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