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不周
“這里是北尹寒漠?!币桓毤毜男≈p輕點上陳舊不堪、已是滿目泛起邊雜的粗糙羊皮卷,其上手繪的地圖墨色斑駁,甚至有不少邊角之處早已模糊不清,看不清大抵輪廓地名,整塊大陸隱隱形成三分的巨大藍鯨狀,其上又有不少小塊勢力交錯,依附于三大主國。 “北尹、南乾…星幃,為何只有只有南北之國,并無東西?”雩岑瞇著眼俯身看了好一會,才勉強從磨得破碎的字跡中拼出三大主國的地名。 “這又是很早的事了?!比~父悠悠抽了口手里方才點燃的袋煙,輕輕吹出一個煙圈,這才繼續道:“我早年聽聞幾千年前本是有東盛、西渝二國的,當時北尹南乾還是小國,兩國合縱伐渝,隨后又被東盛乘火打劫攪了亂,說來可復雜的很,總而言之,最后西渝多子奪位敗落,最后分裂成若干個小國,而東盛引火燒身被南北二國吞并瓜分,這才形成兩家獨大的局面?!?/br> “至于星帷嘛,南北二國胃口大張想進一步吞并西渝之地時,各地雖分裂而開,倒都是血親一家的,自然不肯賠了王位又折地,最后簽了個什么互不侵犯的內約,共同抵御兩國鐵蹄進犯,幾世之后雖依舊各自管理自地,卻對外掛上了星帷一國號,也算是個團結起來的小國聯盟罷?!?/br> “三足鼎立已有數千年,若非相互鉗制,恐怕這陸上又得打上幾百年了?!?/br> “至于這些小國?!蹦腥四贸榈冒l燙的煙斗隨意敲了幾個依附于三大主國旁的地名,“都是為了求存依附于這些主國的附屬國,每年還要上供,底子被抽的空空的,根本成不了什么氣候,不過我這次出去聽我那些兄弟們說最近互相又打起來了——” 葉父一副了然地瞇了瞇眼,“不過是幾大主國通過這些小嘍啰相互試探較勁,以這些小國的能力,哪還有錢養的了兵?” “那…您可耳聞過元丘國?”一面一心多用地聽著葉父介紹,一面莫名想起濯黎當年跟她講過的家鄉,始終不得的雩岑這才揚起頭弱弱問道。 “元丘國……”男人若有所思地抽著眼袋吧嗒了半天,倒是立在一旁圍觀半晌未言語的葉旻張嘴輕聲提了一句,“可是上古中皇之年的邊陲小國?” “人族青要之神源地?!?/br> 聞此的葉父倒是狠狠拍了拍腦門,旋即便又轉了副面孔,斜眼對著她道:“你丫頭還知道這么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看來這七八千年的老年歲沒白活啊?!?/br> 都說了她一點都不老?。?! 自她與這老獵戶袒露了具體年歲,這人便開始話里話外變著法的擠兌她老。 這么大年紀了幼不幼稚?。?! 雩岑氣如河豚。 “這不知多少萬年的演變,元丘國早滅了?!比~父瞧著她被氣到飽的神情洋洋自樂,又吧嗒吧嗒將煙槍抽得更歡,“不過是因為青要神的緣故才被人記得幾分罷了,怎么,你一個小仙也信仰這些?” …不好意思,那是她新婚夫君靴靴。 聽聞人族供奉神祗都喜塑像起廟,以柱香奉之許愿,她實在不太能腦補的出來,濯黎那個花花俏俏的貴公子模樣在廟里被人燒香跪拜的樣子。 虔誠群眾,在線點蠟。 “隨口問問,隨口問問?!宾п炅舜瓯羌?,干脆隨意糊弄了過去,這上界煩煩繞繞太多,她也懶得多費口舌解釋太多。 “不過你說的仙山……”葉父突而正了正色,將煙管壓滅,隨手又找來一根小棍,指了指圖上的五座方位:“攏共目前所知的,只有五座?!?/br> “但你目前可能去的,只有極北的不暉,星幃境內、在大陸中央的不周,還有南乾暮海的閣源,昆侖山脈的南儷與隔海蓬萊,前者遠,后者渺,幾乎不太可行?!?/br> “若是極北的不暉呢?”雩岑定了定神,將視線望向地圖最北方的一座標記,那里結界破弱,應直通下界的滄落一代。 “你若不怕雪深極寒,自然是可以的,況且從寒漠出發而言,直線距離可以說是最近的?!比~父瞟了瞟她,“若你要帶上那個龍角小子…怕是走半路就得凍死?!?/br> “至于不周與閣源,我個人建議嘛…去不周?!?/br> 小棍由寒漠一路直向閣源,“雖說我也沒去過這些地方,但地圖總是要信上幾分的,這帶重重疊疊的丘陵一座一座,山深樹多,容易迷路不說,還白走許多彎路,不周卻在中央平緩之地,走那也容易些,那里小國也多,你問路也方便些?!?/br> 雩岑跟著小棍在地圖上仔細觀察了半晌,這才悠悠點了點頭,“那便定不周罷?!?/br> “你丫頭真要想好了?” “欸?” 葉父聽罷橫了她一眼,“這段路,快則兩年,慢則四五年都是有的,這路程可比你想得要久,方且你又不會飛,光駕馬一說,你就不達標,你如何去?…再加上那個盲眼小子,你帶著他徒步五十年能走到便不錯了?!?/br> 見雩岑一臉呆愣的模樣,男人一把卷起地圖扔到她懷里,徑直推開了大門,“這么多年了…這地圖送你了,你可以好好想想,反正這天氣要走也沒這么快?!?/br> “實在不行,留下來給我家小子做媳婦也是可以的嘛?!?/br> “呸呸呸!”反應過來的雩岑朝著他的背影撅嘴哼哼,“地圖這么爛都好意思給人,你才五十年都走不到呢?。?!” “你這個臭丫頭!你說誰地圖爛了!這可是老子當年親手畫的?。?!” “就你?”嗤之以鼻。 “老子年輕時候的模樣也不比旻子差!他那些書還是我從前讀過的呢!” “哼!” ………… 方才見晴幾日的天,又在隨后的幾日開始風雪重卷,掩埋了含吐的春,雩岑一面思考著,倒也因風雪足足誤了七八日時光,內里的兩間房被強行空給了她與零隨,葉旻與葉父在大廳額外搭了兩個臨時的木榻,反倒顯得他們才是鳩占鵲巢的外來客。 終于在第八日的拂曉,肆虐的雪,停了。 葉父一早望了望天,便將門前的羊帶繞到后山去野放,臨走前卻極為認真地囑了她一句,只剩三日,若非這三日內不啟程,恐怕又得不知等多少個七八日了。 零隨依舊是個不說話的悶冰,只是活動范圍又大了些,已是能夠在房屋前后十步內的距離走上一走,像個空氣人一般,卻又實實存在在她的左右之間。 她沒有主動與他說什么……抑或是,她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第一日的夜很快便深了,雩岑徒手爬上了院內枯樹的枝頭,坐在了不高的樹腰旁側,靜靜地望著天上難得的雪月,零隨的屋內依舊沒有點燈,周圍安靜的,能聽到輕拂過白雪悄悄融化的聲音。 她已在這耽誤了太久了。 說是耽誤…其實更多是逃避,只是她早已不知該以何臉面再回上界,面對濯黎抑或是玄拓,也或許兩者兼而有之罷。 想必那晚之事,早已在上界傳得沸沸揚揚。 甚至她都有些僥幸地想著,就呆在這…呆在人界,地方之大,四海為家,總雖是飄零了些,至少可以逃避著不用去面對那些奇奇怪怪的惡毒眼光。 …她受夠了……如此過了一紀方才消停的漠視與嘲笑…她終究不想再來一回了…… 卻未曾發覺,身后的陰影處,一道身影不覺間已提著燈在雪地中站定許久,待到她半晌緩過神來尋著淺光回過頭時,那人才溫溫向她勾出一抹笑來: “介意我上去坐坐麼?!?/br> 夜色很凈,他是明月之下的另一縷光。 гóǔяóǔWǔ.〇Γ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