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共苦
“你可曾前去同容會面過?有他幫襯著說幾句話,姚伯伯也不能不動容罷?!背袣g也接著問道。 螭龍一聽這話,嘴角卻難能一見的勾起了一抹嘲風的笑意來?!叭舴撬陌抵惺谝?,姚先生也不至于這般絕情,公子曾經在南山下守了整整一年?!?/br> 承歡聽到這里,也不禁蹙起了柳眉來。 沒想到歐陽孤容竟然真的全然不顧念往日的情分,更加不論蘇慕亦曾經對承歡舍身相救一事。 歐陽孤容心中所思所想,原來一直都是如何除掉自己在奪取皇位中至為有力的對手。 那些悠然見南山、采菊東南下的美好愿景,大抵都只是承歡獨自一人臆想出來的罷了。 歐陽孤容手中還有整幅天下,他已經深謀遠慮了那樣久,現下就算想放手也已經不可能放得下了。 “我且去試一試吧?!卑腠懞?,承歡也只得長長太息著說道。 “這段時日天雋就拜托你照看了,他已非稚童,懂得料理自身?!本o接著,承歡又將目光轉向練武場上的天雋。 去南山為蘇慕亦求醫,承歡已經可以想見其中的坎坷。 天雋也算是好不容易安定下來,承歡也不愿這樣小的孩童,還總是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就算舍了我這條命,也一定是要為你護衛好天雋的?!斌垐远ǖ脑S下了守護的諾言。 聽得螭龍此言,承歡眉眼間又過期了一抹忍俊不禁來。 尋常人大抵很難想象得到,即便是上古神獸螭龍,也并非跳脫出了三界紅塵之中的村子啊。 他們的內心中同樣有血有淚,同樣充盈著身后的愛恨情仇。 甚至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他們心中的愛恨情仇,比之人類的還更為強烈也更為徹底。 交托完諸事后,承歡悄無聲息的看了一眼夏園中靜靜閱書的蘇慕亦,就馬不停蹄的往南山趕去。 尋常時候若是從西北的極北荒原昆侖山一脈中趕往位處南疆的南山,少說也是需要耗費一天一夜的時間趕路的。 而今承歡求醫心切,不斷凝結著心念催動自己的身形飛掠在虛空中,竟然只用了十個時辰就已經趕到了南山之巔。 “承歡?”當承歡穩定身形立在南山之巔的懸崖畔時,一個男聲就驚詫的低呼出聲。 承歡抬眼望去,果然正是一襲青衣素衫的青龍立在茅屋門口,滿面驚詫的看著自己。 歷經一整夜的御風飛行,承歡的面色也微微的泛著蒼白的色澤。 然而看到已經康復了的青龍,承歡的嘴角還是勾起了一彎由衷的淺笑來。 姚燈鎮果然不愧為天神之醫,青龍當初那樣嚴重的傷勢,竟然都能救得回來。 可以想見,只要能夠集齊蘇慕亦所需的藥材,想來蘇慕亦也是有痊愈的可能的。 “姚伯伯每日幾時起身?”承歡一邊問著一邊大步流星地走到茅屋門口。 “主上日前才來尋了你,而今趕往天宇山莊去了?!鼻帻垍s全然文不對題的回道。 “我有急事需得見姚伯伯,他幾時才能起身呢?”承歡對青龍的回應也置若罔聞。 “歡兒,你怎么今日才來?!背袣g正問著青龍,一個蒼老的聲音卻突地自另一間茅屋處響了起來。 承歡欣喜的回頭望去,果然是精神矍鑠的姚燈鎮,已經坐在了輪椅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 “姚伯伯何出此言?”承歡卻百般不解的問道。 她這次是為著蘇慕亦而來,連決定都是當時的臨時起意,姚燈鎮如何知曉她會來。 “容兒昨日才走的,你們二人倒是貓捉老鼠一般?!币翩偤︿s著自己的胡須說道。 聽到這里,承歡面容上的神色卻微微暗了暗。 然而只是一瞬之間,承歡就恢復了先前恬靜淡雅的微笑。 一切的轉變間,快得叫人看不出半分傷懷的蹤跡。 “姚伯伯,我此次前來,是替一個人求診的?!背袣g熟稔地走到姚燈鎮身后去,一邊推著他的輪椅往外走去,一邊拿捏著尋常的淡然語氣說道。 “何人?”姚燈鎮恣意的反問道。 “姚伯伯,是多次前來求診被拒的蘇慕亦?!背袣g微微俯下了身去,柔聲回道。 然而承歡的話音方落,姚燈鎮手中的一只小巧酒壇就轟然撞擊往一側的石頭上去,“哐嘡”一聲撞得粉碎。 “他,想都別想!”姚燈鎮凌厲的回道。 承歡登時就怔在了原地,先前她也預想過姚燈鎮會生氣,但是她卻絕沒有料想到姚燈鎮竟然會大發雷霆。 在場的青龍也微微怔了片刻,這十數年來,他也還是第一次見天醫這番大為光火。 姚燈鎮雖然脾性古怪,卻至多也只是閉門不見,而今這般大發脾氣想必歐陽孤容都未曾見過。 “姚伯伯,慕亦已經病入膏肓,懇求您……”見姚燈鎮不允,承歡當即就跪到了姚燈鎮跟前去。 “那個女人生的兒子有什么好救的,叫他自生自滅好了!”姚燈鎮廣袖一拂,徑自就推著輪椅折身往茅屋走去。 “姚伯伯,上天有好生之德,況且我也曾虧欠慕亦一條性命?!背袣g卻還是倔強的大喊著。 若是這一下請不回姚燈鎮去,只怕屆時不止蘇慕亦內心的信念會崩塌,整個府邸中大抵也會變得人心惶惶起來。 伺候著一個不止何時歿去的人,對大多數女子來說都是一份煎熬。 “他們虧欠我的,可不止是一條性命!”姚燈鎮卻陡然止住了座下的輪椅,回轉身形看著承歡一字一頓的冷聲回道。 承歡并不知上一輩之間糾纏至深的恩怨,但是一想到蘇慕亦那一副劇烈咳嗽的模樣,承歡心中就無法不堅持下去。 “姚伯伯,往事如煙,那些都已經過去,慕亦并沒有參與過什么的?!背袣g猶自不死心的說道。 “他們的確可以忘懷,我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不能忘懷!”姚燈鎮還是冷聲回道。 一句話擲地有聲,姚燈鎮再也不看屈膝在地的承歡,兀自又cao縱著輪椅回轉身形進了茅屋去。 “承歡,快快起來吧,你這可萬萬使不得?!币粋鹊那帻堃娨翩傔M屋后,這才奔到承歡身旁去意欲扶起她。 然而承歡卻只是微微無力的擺了擺手,姿勢未曾變更的跪在原地上。 只要姚燈鎮一天不答應,她就一天跪下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更何況是曾經長久相交過的姚燈鎮。 承歡相信自己只要堅持下去,是一定能夠扭轉姚燈鎮的心意的。 一輪紅日自東方的重重山巒后噴薄而出,漸次往西方一寸一寸挪著下去。 白虎也已經起身來,然而無論青龍和白虎如何規勸,承歡都只是自是毫無變更的跪在原地,視線毫無半分偏移的看著姚燈鎮茅屋的木門。 日正中午,承歡的額角已經不可抑制的滲出了細密的汗絲來。 正是承歡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的萬事萬物正在搖晃且重影的時候,一個高大的身影手執油紙傘遮擋住了炎炎烈日。 雖說只是初春時分的日頭,在這高聳的山巔上,卻已經足夠叫人十分的吃不消了。 “謝謝你們,我沒事的……”承歡面容上依舊是那一抹恬靜溫柔的笑意,她含笑抬頭望向抬傘之人。 然而稍一抬眼,承歡的后半句話就生生咽了回去。 眼前的人,并不是一襲青衣素衫的青龍。 男子一襲勝雪的白衣,潑墨般的黑發豎著冠散落在肩背后,然而那一雙狹長銳利的黑眸,卻是叫承歡生生世世都難以忘懷的幽深。 “姚伯伯不會救蘇慕亦的?!睔W陽孤容凝視著面前的木門,冷聲說道。 “你來這里作甚?”承歡也是冷冷的回問道。 她萬萬沒有料想到,不過兩個時辰的功夫,歐陽孤容竟然就趕了回來。 “起來吧,你都已經跪了兩個時辰,你的身子如何受得了?!笨粗鴿M臉倔強的承歡,歐陽孤容只得無奈的太息了一聲。 說話間,歐陽孤容就蹲下了身去意圖攙扶起承歡。 然而承歡卻只是微微一抬手避開了歐陽孤容伸過來的手,“受不受得了我自己知道?!?/br> 一想到**宮中歐陽孤容同昭雪緊緊擁抱在一起的畫面,承歡就再也無法對著眼前的歐陽孤容柔聲細語。 既然已經許下了再不復相見的誓言,承歡心中就已經清楚,他們之間再無回頭路可走。 “既是這樣,那我也就只能陪你共苦了?!币姵袣g不愿起身,歐陽孤容也沉穩的說道。 話音擲地有聲,歐陽孤容也屈膝跪到了承歡身側去。 然而一只手中抬著的油紙傘卻依舊挺直著,為承歡遮擋住頭頂的炎炎烈日。 “懇請姚伯伯為慕亦兄診治!”屈膝在地,歐陽孤容不卑不亢的大聲說道。 這樣的聲線,足夠茅屋后的姚燈鎮聽得清清楚楚。 “我說了不救就是不救,你們這是做什么?!笨吹綒W陽孤容也屈膝跪到了茅屋前,姚燈鎮這才無奈的搖著輪椅復又出現在茅屋前。 “姚伯伯,慕亦曾三番五次出手為我解圍,我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歿去?!背袣g卻還是言辭懇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