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沉香亭
如今昭雪能夠這樣得到宜妃的賞識,心中自然更加多了幾分篤信――抓住歐陽孤容的心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娘娘可是謬贊了?!毙闹须m然喜不自禁,昭雪面容上卻還是一副溫婉的模樣。 若只是說昭雪這一份大方的姿態,倒也的確不失大家閨秀的溫婉通透。 然而只可惜她所要敵對的,卻是風華絕代的承歡。 雖然二人在容貌上可以算得上是不相上下,但是二人之間那一分超凡脫塵的姿態,昭雪卻遠不及承歡了。 因為心中并沒有爭奪之念,承歡所要守護的,也只是那些愛她及她愛的人。 故而承歡的心境依舊是潔凈而良善的,有著蘭居幽谷的淡泊,雖孤獨亦芬芳,不爭不搶。 而昭雪,一開始想要搶奪的,就是承歡心中用盡氣力想要護衛住的男子。 這樣一種較量,其實無異于以卵擊石。 只是在這一場較量中,承歡卻還是持有著自身良善的心態,去對待每一個人每一件事物。 辭別了皇后之后,承歡和歐陽孤容也沒有急著返回王府去,而是徑自往宮墻深處的另一側緩步行去。 周遭的景物漸趨稀疏起來,連宮道都幾近湮沒在瘋長的雜草中,辨識不清去往何方。 然而承歡的一只小手卻被歐陽孤容緊緊握住,那種緘默而有力的陪伴給承歡以勇氣,讓她知道自己在這個冰冷的宮廷院落中,并非孑然一人。 一處草木破敗的庭院,這才漸次顯露在承歡眼前。 映入承歡眼簾的,赫然是當中那一處木門的匾額上,赫然正書三個大字――沉香亭。 宮廷皇族中的秘聞承歡了解得并不算多,但是對于沉香亭這三個字的出處,承歡心中卻是有分量的。 承歡不由得緊了緊被歐陽孤容大手緊緊包裹住的一只玉手,希望將自己心中的能量傳遞與歐陽孤容。 這一處院落,正是歐陽孤容生母羽衣皇妃生前的居所。 步履輕盈地隨著歐陽孤容跨進沉香亭中去,雖然當中已經隔了二十余載的光景,承歡卻還是輕嗅得出空氣中浮著的淡淡沉香。 單只是這一點,就足以看得出當年修建這一座沉香亭所用的沉香木,是何等的華貴而經久不衰。 彼時明宣帝也才登基不久,皇位尚且沒有坐穩,就已經傾盡人力物力為羽衣皇妃打造出這一座沉香亭。 當年羽衣在明宣帝心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不言而喻。 “幼年時父皇常說,母妃是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美艷,若是叫別人收了母妃去,父皇就算傾國傾城也是要將母妃奪回來的?!备惺艿匠袣g手中微微加緊的力道,歐陽孤容如是說道。 “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干?!背袣g卻只是恬靜微笑著,輕吟出這一句詩來。 想來那些年明宣帝同羽衣皇妃也是歡樂過的,不然不可能在時隔二十余載的時光后,沉香亭雖然破落,卻依舊還是佇立在這宮墻的一角。 “然而最后,母妃卻至死都沒有再盼到父皇的一眼憐愛?!睔W陽孤容的聲線低沉了下去,訴說著他最不愿提及的一段過往。 承歡立在一側靜靜聽著,心中的思緒卻陡然想到了歷史上那位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女子。 彼時的后宮佳麗三千人,她卻僅憑著回眸一笑百媚生,就得到了盛極一時的恩寵。 作為一個尋常男子,那樣的寵愛是足以令所有女子都心生艷羨的,他幾乎給了她自己所能給的一切。 甚至是她的整個家門,都繁盛到了一種無可比擬的高度。 然而作為一個鐵血冷斷的君王,她的存在對于整個天下蒼生來說,卻是一種災難。 那樣一種無可比擬的寵愛,需要耗費何其巨大的民脂民膏,大抵是身受恩寵的她從未想過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最后她,終究只能背負著他的愛死去。 “母妃來自江湖世家,家中世代經營著醫館,然而深宮后院中精擅醫理的女子又何其多,母妃就這樣白白成為了眾目所指的替罪羔羊?!睔W陽孤容冷凝的聲線還在繼續。 頓了一頓后,歐陽孤容才伸出頎長指尖按壓著蹙起來的眉宇,聲線帶了幾分沉痛的說道:“母妃臨終的那一句‘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至今念憶起來都依舊觸目驚心?!?/br> “父皇大抵現今也覺得虧欠于你,故而才會千方百計將你留在宮中?!背袣g也伸出了一只玉手撫上歐陽孤容蹙起來的眉宇,柔聲說道。 各人有各人的傷心史,冷峻孤傲的歐陽孤容心中,也同樣有著那樣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難怪歐陽孤容每每面對明宣帝的時候,承歡總是能夠感受得到歐陽孤容冷峻的黑眸底下,那隱隱浮動著的一層疏離的恨意。 就算明宣帝并沒有親自下令讓羽衣去死,然而他所表現出來的不信任,卻比叫羽衣去死還更加苦痛。 被自己深愛的人所質疑,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辭表達出來的極度苦痛。 “歡兒,我定不會讓你走上母妃的老路?!背袣g的思緒還停留在羽衣的苦痛上,歐陽孤容卻也已經徑自話鋒一轉堅定的說道。 在接到明宣帝的那一道圣旨時,羽衣臨終前那一雙含恨的雙眸就已經浮現在了歐陽孤容眼前。 承歡和他之間經歷了那樣多的同生共死,歐陽孤容也不希望看著承歡被這座皇城束縛得失去了自我,宛若終日郁郁寡歡的羽衣一般。 “容,記住你今日所言?!背袣g也定定回望著歐陽孤容,淡然的說道。 雖然來到京城也才不過三五天的時間,承歡卻已經隱隱然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受。 行軍布陣都難不倒她,但是這座皇城中叵測的人心,卻是她至為害怕的。 看著這座破敗的庭院,承歡心中如何能不怕,這樣的一副景象,很有可能就是她將來的景象。 只是現今有了歐陽孤容這一句堅定的誓言,承歡心中的那一道坎坷這才微微消散了去。 “我們早已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約,納昭雪做側妃一事事出突然,但是我保證一定不會再有第二個側妃了?!睔W陽孤容也堅定的回道。 在熹微的朝陽下,二人緊緊相擁的身影被拉得長長遠遠,似是許定下的這個一生一世的誓約,永遠不會變更一般。 搖搖晃晃的軟轎方一出了禁內的大門,承歡就兀自下令停了轎,徑自緩步輕行起來。 歐陽孤容知曉承歡灑脫恣意的脾性,見已經出了禁內,只得也一并隨承歡出了轎,往上清居并肩而行去。 “太子、王妃……”正是承歡和歐陽孤容行出去沒多遠,一個嬌弱溫婉的聲線卻突兀響了起來。 因著晨間在沉香亭內歐陽孤容的勸解,承歡心中的怒氣也已經漸趨消散。 如今回身看著昭雪那一副病如西子勝三分的姿態,承歡心中也不禁生出了幾分惻隱來。 說到底昭雪的這個側妃,也不過是皇族中政治聯姻的需要,或許昭雪心中也有著一千一萬個不情愿,只是無奈圣旨已下,他們一時間就都成了身不由己的一員。 “昭雪,怎么了?”歐陽孤容不動聲色的握住承歡的手,看著小跑著近前的昭雪問道。 “這是我方才趕制的桂花糕,還正想著送過去給您和jiejie品嘗一番呢,沒想到正巧你們就經過王府?!闭蜒┘鼻械呐跎弦恢皇澈?,溫婉的說道。 “雪兒meimei你費心思了,王府內若是有什么不慣的,就來同我說?!背袣g一改前日劍拔弩張的姿態,恬靜微笑著接過昭雪手中的食盒,柔聲說道。 既然心知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人,承歡心中也不愿同這樣溫婉的少女計較些什么。 歐陽孤容看著承歡的轉變,嘴角也掛上了一絲微微的暖笑來。 承歡寧肯為了他而做出改變,哪怕只是細微的不著痕跡的改變,也都是承歡心中有他的表現。 “大家待我都很友善,謝謝jiejie關心?!闭蜒┮捕顺鰷赝裼懬傻哪觼砘氐?。 承歡聽得昭雪這樣說,心中也安心起來。 昭雪畢竟是當今皇后的侄女,若是她在王府中不能受到優待的話,免不了歐陽孤容又要被皇后斥責一番。 看著歐陽孤容整日營營役役的活著,承歡心中也不安。 “三月的天還冷寒,你穿這么少就跑了出來,耽會涼到了可不好,快快回府去吧?!背袣g看著只著單衣的昭雪,也不無憐惜的說道。 昭雪乖巧的點了點頭,當即也就溫婉的退了回去。 直至昭雪那一抹嬌小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朱門后,承歡才和歐陽孤容復又轉身離去。 然而就在轉身的一剎那間,來自習武之人天生的直覺,承歡卻恍惚間看到了一陣帶著凜冽寒意的視線射向自己。 然而因著身邊有歐陽孤容的緣故,承歡也并沒有深究下去,只是微微打了一個冷戰后就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