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
倘若謝予安真的有本事讓譚暮加盟華嚴,由他親自帶姜意南,那就不愁姜意南會出走了。 謝予安此舉恩威并施,讓祁儼無力掙扎。 商人唯利是圖,比起公司的利益,梵聲的秘密完全不算什么。祁儼無恥地想或許讓謝予安知道,更有利于他倆真正解決問題。身為朋友,他也不想看到梵聲下半輩子孤苦無依,一個人在療養院度過余生。 “梵聲她生病了……” —— 祁儼的辦公室選了個很好的方位,朝南,向陽,午后陽光透過百葉窗恣意地灑進來,將整個空間徹底填滿,一室明亮。 四月的太陽本該最是溫暖和煦,照在身上總能讓人感到暖意融融??墒谴丝?,謝予安僵坐在沙發上,卻感覺到自己手腳冰冷,如墜冰窖。 祁儼小心翼翼觀察著謝予安的表情,聲音越來越低,“事情就是這樣,我勸過梵聲,我讓她早點告訴你,畢竟這不是一件小事,你們應該共同面對??墒撬宦牥?,她這人太犟了,她哪怕一個人住療養院,她也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她不犟就不是她了……她這人一貫有主張,總是自以為是替我做主……”年輕的男人露出一抹冷笑,表情悲涼。 這么大的事她還一直瞞著他,他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了真相。她到底把他這個未婚夫當什么了。 謝予安雙腿綿軟,勉強從沙發上站起來,“不要告訴梵聲我今天來過?!?/br> 他用力推開辦公室門。 吳起一直候在外面。見他出來,忙迎上前,“公子,談得怎么樣?” “談好了?!彼樕n白,言語無力。 “梵聲小姐怎么了?” “先送我回家?!彼鲎∫慌缘膲Ρ?,走了兩步。 一雙腿又沉又重,仿佛灌了千斤巨石,完全提不起來。 吳起見他走得艱難,及時扶住他,面色擔憂,“公子您怎么了?” 進去和祁儼聊了半個小時,再出來臉色白如蠟紙,說話吃力,連路都走不了了。 聯想起梵聲過去這段時間的反常行為,再看自家公子這樣的反應,吳起猛地意識到梵聲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狀況。 吳起心下一驚,“公子,梵聲小姐究竟怎么了???” “她生病了?!?/br> 吳起心一沉,忙追問:“生什么病了?” “阿爾茨海默癥?!?/br> “也就是咱們常說的老年癡呆?” “嗯?!?/br> 吳起完全不敢接受,“這怎么可能??!老年癡呆是上了年紀的人才得的,梵聲小姐還這么年輕,她怎么可能會得這種??!會不會誤診了?要不要再去查查呀?” “她們家有這個病的家族病史,她外婆,她舅舅都得了這個病?!?/br> 謝予安用力抓住吳起的手臂,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這事兒先不要聲張,快送我回家?!?/br> “您還回家干嘛?您現在應該回醫院?!?/br> “回去找點東西?!?/br> “什么東西這么重要?您的身體更重要??!” 謝予安卻無比堅持,不容商榷,“先送我回家?!?/br> 吳起無奈,只好先將謝予安送回松原一號。 謝予安一下車直接沖進二樓主臥。 他徑直打開床頭柜抽屜,入眼兩只薄荷糖盒子。這是梵聲之前留下來的。 自從她搬離別墅以后,他一個人就去睡了客臥,這間屋子一直空著,東西也沒動過。她沒帶多少東西走,大部分的物品都還留在這里。隔壁衣帽間也全是她的衣服鞋子包包。 兩只薄荷糖盒子他全打開了,其中一只還殘留著一顆細小的顆粒。 這明顯不是薄荷糖,而是藥片。 這都是梵聲的障眼法,用薄荷糖盒子來裝藥,讓他以為她是在吃薄荷糖。 他之前還奇怪來著,一個從來不吃薄荷糖的人,有一天突然就吃起了薄荷糖。 他問她,她只說年紀大了口味變了。而他當時居然無知無覺,沒感覺到任何不對勁兒。 他怎么可以這么糊涂,人的口味最是戀舊,怎么可能隨隨便便就改變。 他癱坐在地板上,用力握緊那只空盒子,手背青筋暴起,盒子在他手心里瞬間變了形狀,中間一塊全部凹陷進去。 再抬頭,一眼就看到了飄窗上那只鯨魚玩偶。 大塊頭規規矩矩地立在飄窗的一角,白色渾圓的肚皮正對著謝予安。 謝予安渾身一顫,像是被什么擊中了大腦。他趕緊松開手中的空盒子,哆哆嗦嗦地從褲兜里掏出手機。 點開度娘,在搜索框中輸入“鯨魚的寓意”。 手指抖得厲害,使不上勁兒,短短五個字他輸得磕磕絆絆,中途還錯了好幾遍。 好不容易輸完,手機屏幕迅速跳轉出諸多內容。 他大致瀏覽一遍,眼尖看到了其中不太醒目的一條—— 【鯨魚是一種非常神圣的生物。據《圣經-舊約》一書中記載,先知約拿在一次海難中被鯨魚吞入腹中。這位有勇有謀的先知通過堅強的意志,在鯨腹中足足呆了三天三夜,最后竟然安然無恙,成功脫險。自此之后,世界上一直流傳著人在鯨魚腹中幸存的故事。后來有些學者認為,先知約拿和鯨魚的故事,其實是暗喻巴比倫的陷落和猶太人獲救。因此鯨魚在心理學上也寓意著重生?!俊咀ⅰ?/br> 一鯨落,萬物生。 “重生……重生……”謝予安不斷呢喃低語,整個人瑟縮成一團,雙手顫抖,手機都險些握不穩。 腦子里全是梵聲之前說過的話—— “據說一頭鯨魚的尸體可以供養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系統長達百年。哪怕鯨魚死了,它也能夠繼續在這世間以另一種方式存活百年。謝予安,我希望能陪你一百年?!?/br> 阿爾茨海默癥是不可逆的,它只會越來越嚴重,基本上等同于絕癥。所以梵聲才會需要重生呀! 難怪她經常健忘,總是丟三落四的。 難怪那天晚上她會突然問他:“予安,如果有一天我忘記你了,你會怎么辦?” 難怪她不接受他的求婚,并且卯足了勁兒跟他分手。 難怪她會吞安眠藥輕生…… 這么多的細節,一直都有暗示,很多還如此明顯??上н@么長時間以來他都毫無知覺,一星半點都未曾注意到。 謝予安雙眼通紅,表情痛苦到了極致,一口血猛地咳了出來。 第53章 第53根繩索 首發 晴了一日, 臨近傍晚時分竟變了天。本是朗朗乾坤,驀地炸出幾聲雷,隨即雷雨忽至, 攜裹飛石塵泥, 頃刻間將整座城市包裹地密不透風。 一時間如災難片一般被搬至人跟前,世間驟然失色。 新樹老樹無不在風中狂搖, 枝椏不斷抖落大片雨水。 梵聲躺在病床上, 注目著窗外的迷瀠水漬,內心只覺得蕭索。 就連外頭的天色都像極了她的人生,本該是艷陽高照,微風徐徐,忽然就變成了疾風驟雨, 雨打浮萍。 她承認自己有些矯情了。自從生病以后, 她的世界暗淡無光,她也看不見光, 總是容易傷春悲秋, 陷入一種無端的壞情緒,且無法自拔。 兒時讀《紅樓夢》,讀到黛玉葬花, 那會兒少不經事, 只覺得黛玉無病呻吟,沒事找事, 徒增煩惱。比起黛玉,她更喜歡寶釵,炙熱明艷,通達了悟。 如今倒是慢慢理解了黛玉的無奈,她眼下都快活成黛玉了。 年少不解書中意, 讀懂已是書中人。 梵音去打開水去了。病房里就梵聲一個人,安靜又冷清。 姜意南還在劇組拍戲。有徐歲歲和小戴在那邊盯著,她倒也怎么擔心。再不濟還有顧導在身邊,姜意南總不會出什么亂子。 她跟徐歲歲通了個語音電話,了解下劇組的拍攝進度。 徐歲歲問她:“姐,你還回不回劇組了?” 梵聲告訴她:“這邊還有事沒處理完,暫時回不去,你和小戴多看著點,別出什么亂子?!?/br> 徐歲歲:“這邊一切安好,你不用擔心?!?/br> 徐歲歲聽了數秒復問:“姐,眼看著六月就要到了,你真不打算繼續帶南姐了???” 現在已經四月底了,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她和華嚴的合約就到期了。等合同一到期,她就撂下擔子,收拾行李一個人滾去療養院。她承諾祁儼和姜意南,一定會在合同到期前將姜意南推至頂流。 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還有兩個月時間。她必須抓緊時間了。姜意南如今距離躋身頂流還差點火候。這臨門一腳至關重要。 小紅靠運氣,大紅靠命。紅是個很玄學的東西,尤其是在娛樂圈。多少人入圈十幾年一直不溫不火,有朝一日一部劇,一首歌就能讓他紅透全網。有多少人紅極一時,卻又迅速隕落,無人問津。 梵聲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她把她能做的都給做了,甚至做到極限,余下的就看姜意南爭不爭氣,老天爺給不給她這個機會了。 梵聲對著手機輕聲說:“歲歲,等我合同到期,祁總一定會安排最合適的經紀人帶意南,到時候你就跟著意南,你和小戴是自己人,你倆跟著意南我也能放心點?!?/br> *** 這邊聞梵音提著暖水壺往回走。路過護士站時,她擱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機響了。 她忙騰出右手拿手機。 一看屏幕,正是她那個學藥劑的同學。 她忙把暖水瓶放在邊,迫不及待接通電話,“喂,喬頤,我托你的驗的藥是不是有結果了?”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孩子的嗓音,略顯嚴肅,“這藥是誰在吃?” “我姐?!辫笠袈牫隽撕糜蜒哉Z之中的凝重,趕忙追問一句:“究竟是什么藥?” 喬頤:“是卡巴拉汀?!?/br> “這是什么藥???” “治療阿爾茨海默癥的藥?!?/br> “你是說我姐患了老年癡呆?”梵音整個人完全僵在原地,一臉的難以置信。 “藥是這個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