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兩語一數加理綜,這么多學科中梵聲沒有一科拿得出手的,可卻有最拖后腿的——她的英語最差。150分的試卷跳起腳也就在及格邊緣徘徊。 這次英語更是創了史上新低——78分。 90分及格,她都沒及格。 完形填空幾乎全軍覆沒,心態直接炸裂。她被打擊地晚飯都吃不下。 一個人默默回了房間,拿出那張慘不忍睹的英語試卷,跟它死磕到底。 時間倏然而逝。 夜已深,遠處燈火縹緲細碎。 窗臺前一道伏案書寫的身影始終沒動過。 試卷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每一個聞梵聲都認識,可連在一起她就陌生了。 一門英語就能讓她原地爆炸。 風撲撲地拍打紗窗,沙沙作響。 梵聲摁亮手機屏幕,瞟一眼上面的時間,十二點過后了。 頭昏腦漲,眼瞼酸澀。她終于停筆。 耳機里一首《黃昏》已經單曲循環了幾十遍。 戴得久了,雙耳隱隱生疼。 摘掉耳機,伸伸懶腰。 低頭將筆收進筆袋,把試卷放進書包。 很晚了,可以睡了。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外面下雨了。淅瀝瀝的雨聲一直籠罩在耳旁,像極了京劇里那股子綿長的腔調,總也斷不干凈。 柳枝破芽抽綠,綠色的枝椏掛著晶瑩的水珠,屋檐時不時淌下水來,窗臺邊緣那一圈幾乎全濕了。 雨一下,更添沉寂。 梵聲怔怔地坐在窗前,突然難過起來。 她悄悄開了抽屜,從中拿出相冊。 一家四口的合照。父母猶在,笑容滿面。 她的手指悄悄拂過父母的眉眼…… 梵聲想起謝予安給的那張銀行卡還在她的錢包里。梵聲把它拿出來,捏在手里,反復看了好幾遍。 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謝予安從始至終就沒拋棄過她和meimei,一直都在以各種方式幫助她們。 他這個朋友真心不錯。 可惜他們身上還綁著一紙婚約,不然應該可以做一輩子的藍顏知己。 想到這里梵聲不禁嘆了口氣。她將銀行卡鎖進抽屜。 還不回去,她和meimei暫時也用不上這筆錢,索性鎖起來。 一夜無夢,鬧鐘在六點準時響起。 晨起雨停了,可天色陰沉,灰霧蒙蒙,是個陰天。 梵聲困得要死,可還是得認命地爬起來。 住得遠,光騎自行車都得四十來分鐘,每天都被迫早起,各種兵荒馬亂。 走出自己房間,聞梵音也剛起床,睡眼惺忪,一臉迷糊。 “早啊姐!” “早,音音?!?/br> 洗漱完,姐妹倆也來不及吃早餐,著急忙慌背上書包出門。 考慮到外面剛下過雨,梵聲換了雙黑色的帆布鞋,耐臟。 一到校門口,姐妹倆就同時剎了車。 學校不允許騎車進校園,只能下車推自行車。 說來也湊巧,兩人剛到,謝家的車也正好停在校門口。 梵聲最先看到了熟悉的車牌,然后才看到后座車門被人從里面拉開,白鞋踏地,少年頂著一張清秀耐看的臉龐,下頜線條剛毅冷峻,棱角分明。 “姐,我先進去了?!辫笠艉苡醒哿σ?,麻溜開溜。 梵聲:“……” 梵聲沒想等謝予安,推著自行車掉頭就走。 “聞梵聲!” 校門口學生進進出出,說話聲時起彼伏。對面街道車流穿梭不止,鳴笛響亮。少年干凈清爽的聲線驟然入耳,無異于是天籟。 梵聲脊背一僵,怔愣在原地,下意識握緊自行車車把。 謝予安果斷朝梵聲這個方向走過來,白鞋纖塵不染,鞋底踏過潮濕的路面,帶起無數細小的水漬。 他停在她眼前,陰影罩下來,又喊了一句:“梵聲?!?/br> 梵聲壓下嘴角,弧度很小。好像笑了一下,又像是他的錯覺。 “早?!迸⒆拥穆暰€綿軟細膩,刮人耳朵。 他往她車籃子里扔一只紙袋。 梵聲垂眸看到紙袋上的燙金logo,和記的早餐。 他知道她每天都來不及吃早餐,每次都是到學校小賣部囫圇買個面包填飽肚子。 他給她買過好幾次早餐,可惜都沒送出去。那時她父母剛過世,她沉默陰郁,對誰都不說話,尤其不愿搭理他。 “你不吃嗎?”梵聲眨了下眼睛,長睫煽動,灑下一弧清影。 少年音色清淡,“剛在路上吃過了?!?/br> “謝謝?!?/br> “嗯?!?/br> 兩人并肩往車棚走,梵聲要去停她的自行車。 車棚在高三樓后面,長長的兩排,自行車整齊地立著。 09年電瓶車還不太普及,學生們上下學大多都騎自行車。車棚堆得滿滿的,五顏六色,五八花門。 梵聲找到空位置停車。 她彎下腰鎖車,柔順的長發順勢飄散下來,露出一小截白凈漂亮的天鵝頸,弧線優美。 謝予安不動聲色地注視著梵聲,她的美麗是藏不住的。挺翹的鼻子,尖俏的下巴,櫻桃小嘴,清秀耐看。 這兩年她的長相精致了許多,眉宇間越來越有江南水鄉煙雨朦朧的韻味,給人一種江南美女特有的嫻雅和秀氣。 尤其聞家出事以后,她整個人神奇地沉靜了下來,話變少了,人也沉默了,不再張揚,甚至連身上的棱角都給磨平了。 到底是什么,讓一個愛笑,眼里帶光的女孩,變成了如今這副波瀾不驚,沉默不語的樣子? “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就不再是原來那個人?!薄咀ⅰ?/br> 謝予安真切地認識到,眼前的這個女孩是真的變了。 命運固然是始作俑者,可他的父母又何嘗沒有推波助瀾? “這次英語比較難,班上很多人都沒及格?!?/br> 這是在安慰她么? “可你不是照樣考了130?”從來就不是試卷的問題,而是人的問題。 梵聲低頭看路,言語失落。 “如果擱平時,我妥妥140?!?/br> 梵聲:“……” “謝予安你閉嘴!” 兩人并肩爬樓,離得有些近,謝予安溫熱的呼吸有點噴灑到梵聲的右邊臉頰。 她被燙了一下,趕緊往墻邊走了兩步,同他拉開安全距離。 她的這個舉動無疑又讓少年沉了臉。 樓梯口學生上上下下。 兩人爬上五樓。 “等一下謝予安!”踩完最后一級臺階,梵聲驀地出聲喊住他。 “怎么了?”謝予安一怔,立在原地。 只見梵聲蹲在他面前,手中拿一張紙巾,在替他擦鞋面上沾染的水漬。 昨晚剛下過雨,路面還沒干,一路好多積水,他的白鞋上沾了不少水漬。 這雙鞋是他新買的,今天第一次上腳,沒想到趕上了下雨天。 “這么貴的aj,臟了多可惜!”擦好,梵聲站起來,嫣然一笑。 走廊里起了風,三月間溫柔的春風,吹起女孩披散的長發,發梢不經意擦過少年的臉頰,癢癢的,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撓他的心口。 他氣血翻涌,渾身僵硬。 那一刻他心里驟然掀起一場海嘯??伤o靜站著,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在這把逆風局里,兩人從來就是不對等的。 一個早已在暗地里蓋了一座城堡,設想過所有可能,一生都過完了。 而另一個卻渾然不知,始終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