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樓住著一個寡居的老太太，七十來歲，脾氣古怪，鮮少出門，也從不跟鄰里打交道。

    梵聲也就見過老人一次。老太太每天都要澆花，常常把水灑到她曬在外面的衣服上。用的都是淘米水和洗菜水，使得她每次都要重洗。

    相依為命的兩姐妹，年紀小，本就弱勢。她不想惹事，忍了幾次。

    但奈何老太太變本加厲，澆濕了她的棉被，害得她晚上都沒被子蓋。

    忍無可忍，她上去交涉過一次。

    老太太態度蠻橫，言辭刻薄，將梵聲一頓批。

    梵聲至今回想起老太太那傲慢無禮的姿態，她都氣得肝疼。

    這才過了多久啊，人就沒了。

    世事無常，大抵就是這樣。

    這一年，梵聲見了太多的生死離別。眼下竟有些麻木了。

    不管好人壞人，最后都逃不過同一個結局。

    “生活是一場大雨留下的潮濕?！薄咀ⅰ?/br>
    每個人都必須踩著這片潮濕往前走。然而到底應該怎么做，我們才可以過好這一生？

    聞梵聲輕嘆一口氣，低頭默默開了家門。

    meimei聞梵音剛寫完作業出來，聽見開門聲就知道是jiejie回來了。

    她忙上前接過梵聲手里的東西，“姐，都買了什么呀？”

    梵聲低頭換拖鞋，輕聲細語，“菜和水果，過年吃?！?/br>
    梵音瞥見jiejie手里的兩只燈籠，面上一喜，“姐，你還買了燈籠呀！”

    “嗯?！辫舐晸Q好拖鞋，拎住燈籠往客廳走，“過年嘛，喜慶一點?！?/br>
    姐妹倆分工，一個把蔬菜水果放進冰箱，一個往屋檐下掛燈籠。

    梵聲163的凈身高，掛兩只燈籠沒什么壓力。

    麻利掛好，再把春聯和福字都貼上。

    入眼炙熱火紅，她不禁欣慰地笑了笑。

    總算有點過年的氣氛了。

    兩個人的年也要好好過呀！

    合上防盜門，梵聲偏頭叮囑meimei：“樓上的老太太走了，這兩天你沒事就別出門了?！?/br>
    梵音把雞翅和雞腿放進冷凍層，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問：“走了，去哪了？”

    梵聲：“去世了?！?/br>
    梵音：“……”

    “這么突然？”梵音有些吃驚，“我前兩天還看到她在樓底曬太陽呢！”

    梵聲點點頭，語氣平淡，“是挺突然的?！?/br>
    聞梵音忍不住吐槽：“那么古怪的老太婆，應該很多人都不喜歡她吧！”

    “人都走了，少說兩句?！?/br>
    梵音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做了個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

    晚上姐妹倆簡單地解決了晚飯。

    聞梵聲回房間寫試卷了。

    各科老師都留了不少試卷等著她寫。

    跟數學死磕一小時，梵聲頭昏腦脹。

    她真心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數理化一樣比一樣難，啃得她頭疼。也怪自己在前兩年浪得太狠了，如今重拾學習才各種手忙腳亂，力不從心。

    她到客廳倒杯熱水喝，順帶休息會兒。

    meimei梵音抱著娃娃坐在客廳里看《惡作劇之吻》，看得津津有味。

    這部劇很火，班上的女生天天聚在一起討論。

    老舊的彩色電視機，還是舅舅搬新家以后淘汰下來的，時常歇菜，冒出滿屏的雪花點。

    “姐，鄭元暢真的好帥??！”梵音花癡狀，兩眼直放光，“你快來陪我一起看！”

    比起這些言情劇，她還是更喜歡看小說，想象空間更大。

    不過她眼下需要歇歇腦子。

    她往meimei身邊坐下。

    梵音指著電視屏幕說：“姐，我覺得你跟予安哥就跟這電視劇里演的一樣，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多美好??！”

    梵聲：“……”

    “你想多了音音，我跟謝予安沒戲?！?/br>
    以前沒戲，以后就更沒戲了。

    “為什么呀？”梵音一臉不解，“你倆明明那么配！”

    梵聲低頭呡一口熱水，聲線平靜，“我不喜歡謝予安?！?/br>
    第6章 第6根繩索   “聲聲，今晚有驚喜哦！”……

    第二天就是除夕。一個對于中國人來說尤其特殊的日子。

    昨晚埋頭苦讀，深夜才歇下。聞梵聲一覺睡到大中午。

    她是被餓醒的。扁平的小腹咕嚕作響。

    本來還想再賴會兒床，可惜肚子不爭氣，非得大唱空城計，鬧騰得厲害。

    踩著拖鞋下床。

    一邊扒拉自己的雞窩頭，一邊往外走。

    “音音，咱們中午吃什么呀？”剛睡醒，音色慵懶倦怠，毫無生氣。

    聞梵音圍著圍裙，正在廚房忙碌，鍋里咕咕冒泡，一陣陣濃郁的馨香彌漫在空氣中，揮之不散。

    梵聲鼻子靈，輕易就聞出了鍋里燉的是土豆牛rou。

    她已經足足半個月沒沾過葷腥了。乍一聞到牛rou的香味，饞蟲瞬間被勾起，迫不及待沖進了廚房，“音音，哪里來的牛rou？”

    一陣風似的，人就到了跟前。

    聞梵音嗓音輕快，“今早予安哥拿來的。還有一大堆年貨，全是好吃的?！?/br>
    “他人呢？”梵聲驚詫地問。

    聞梵音：“東西一拿到就走了?！?/br>
    雖然謝叔叔和韓阿姨看碟下菜，但謝予安還是很好的。

    昨天當著謝家人的面，梵聲嘴硬說家里啥的不缺。事實上家里什么都缺，過年也只有可憐巴巴的一點豬rou，三十七塊錢一斤的牛rou，她哪里吃得起呀！

    梵聲貪婪地聞著空氣里浸染的rou香，眼神期待萬分，“熟了嗎？”

    聞梵音被jiejie這副貪吃的模樣給逗笑了，眉眼彎彎，“還得再燜十幾分鐘?！?/br>
    梵聲大失所望，垂頭喪氣地出了廚房。

    茶幾上果然放著好幾袋東西。

    她翻了翻，謝予安拿的還真不少，牛rou、臘腸、火腿、生魚片等，光rou類就整整兩大袋。還有一些梵聲喜歡吃的零食和高檔的水果。

    擱到以前這些東西家里多的是，父親的那些下屬和合作方每年都會拎一大堆上門。好多梵聲都看不上眼。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還能吃上這些東西全靠謝公子慷慨。

    闊別半個月，姐妹倆終于吃上rou了。

    梵音的廚藝很贊，拿捏到了這道菜的靈魂，牛rou用小火燜了足足兩個小時，綿軟細膩，香氣四溢。再配上土豆，湯汁濃郁，簡直不要太美味。

    梵音比梵聲小兩歲，如今在宛丘一中讀高一。聞家發跡前，父母忙著創業，沒有精力一同照看兩個孩子，meimei是鄉下外婆帶大的。一直到十二歲才被接回聞家。

    比起梵聲十指不沾陽春水，梵音勤快太多。她自小獨立，洗衣做飯樣樣都能拿得起來。很多時候都是她在照顧梵聲。

    姐妹倆，梵音倒更像是jiejie。

    梵音還蒸了臘腸，蘸著鮮辣的醬汁，特別開胃。兩人美美地吃了一頓中飯。

    ——

    雪從遠方來，悄悄地撲在窗戶上，無聲無息。窗戶上沾染了無數水汽，霧蒙蒙一片。隔著一層玻璃，外頭的世界潮濕又陰冷。

    沒了父母，少了保姆和管家，這個除夕不知道多安靜。

    中午風卷殘云，將桌上的菜橫掃一空?？傻搅送砩系哪暌癸?，姐妹倆卻食不知味。

    這是第一個父母不在身邊的除夕，家里空蕩又凄涼。

    舉家團圓的日子，窗外是萬家燈火，煙花絢爛，一切孤寂和悲傷都會被無限放大。

    聞梵音沉默地放下筷子，眼眶通紅，哽咽開口：“姐，我想咱爸媽了！”

    心底的悲傷瞬間被撕開一道口子，傾巢而出，并以洶涌澎湃之勢火速席卷五臟六腑，甚至連每一根神經都浸透著刺骨的疼。

    人就應該活在當下，憧憬未來，千萬不能回首。一回首特么就疼！

    聞梵聲僵坐著，手腳冰涼，仿佛置身冰窖，周身被無數寒氣包裹。此刻她碗里的飯是如論如何都吃不下去了。

    那鍋土豆牛rou光速冷卻，表面浮出一層紅油。

    如果是往年的話，這道菜絕對等不到它冷掉，一家人你一箸，我一箸，分分鐘解決掉。

    她慢慢擱下筷子，目光越過餐桌，落在meimei臉上，嗓音嘶啞難耐，“我也想爸媽了?！?/br>